作者:王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20
|本章字节:22208字
【题解】
明忠:英明与忠诚。文章主要论述了君主的英明与臣下的忠诚之间的相依关系,即“明据下起,忠依上成”。同时也论述了英明君主的统治方法,即“明操法术,自握权秉”。
作者认为,君主的英明与臣子的忠诚是相辅相成的,如果君臣同心同德,就能成就这君明臣忠的美德。而这其中的关键,则在于君主。如果君主“明操法术,自握权秉”,“悬重利”而“设严威”,信赏必罚,那就能形成一种谁也无法扰乱的“治势”,臣子就会效忠,就会“敬其言而奉其禁,竭其心而称其职”,结果君主就能“致其治而成其功”。如果君主“离其术而舍其权”,“赏罚不必”,那就会形成一种“乱势”,权贵大臣就会“隐下而遏忠”,臣子的忠言尚未上达,就被权贵大臣陷害了,所以后来的贤人“虽有忧君哀主之情、忠诚正直之节”,还是“钳口结舌而不敢言”,“懈弛而背朝”,结果忠言不上达,君主也就“孤蔽于上”而功名不成、甚至危亡了。由此看来,臣子的忠诚,取决于君主的英明。所以这里的成败得失,君主应该“求之于己,不以责下”。文章最后又进一步论述了君主用“术”操“权”应注意的问题,即不能“示人术而借下权”,应该独揽大权,表面上显现出自己的仁爱宽厚,暗中则神奇地使用术。从中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王符对法家法术势兼治思想的继承与改造。它实是一篇体现我国阳儒阴法的传统统治思想的代表作。
【原文】
明忠〔一〕第三十一
人君之称,莫大于明〔二〕;人臣之誉,莫美于忠〔三〕。此二德者,古来君臣所共愿也。然明不继踵〔四〕,忠不万一者〔五〕,非必愚闇不逮而恶名扬也〔六〕,所以求之非其道尔〔七〕。
〔一〕 ○铎按:此文论国之所以治者,在上下同心。所谓同心者,君明臣忠也。明君操法术握权柄于上,则忠臣敬言奉禁竭心称职于下。二者相须,则成功致治矣。而其所反覆申明者,尤在“明据下起,忠依上成”一义,故以明忠命篇。
〔二〕 ○铎按:“大”亦“美”也。易系辞上传“莫大乎蓍龟”,释文“大”作“善”,汉书艺文志、白虎通蓍龟篇、定八年公羊传注、家语礼运篇注并同。“善”与美、大同义。晋语:“彼将恶始而美终”,注:“美,善也。”诗桑柔笺:‘“善”犹“大”也。’是其证。叙录云:“君有美称”,则互文见义矣。
〔三〕 襄九年左传云:“君明臣忠。”新书大政下篇云:“臣之忠者,君之明也。臣忠君明,此之谓政之纲也。”
〔四〕 晏子春秋杂下云:“比肩继踵而在。”
〔五〕 “一”旧作“全”,据治要改。
〔六〕 孝经云:“扬名于后世。”○铎按:治要脱“扬”字。
〔七〕 “以”旧作“道”,“其道”下有“之”字,据治要改、删。毛诗甫田序云:“所以求者非其道也。”
夫明据下起,忠依上成。二人同心,则利断金〔一〕。能知〔二〕此者,两誉俱具〔三〕。要在于明操法术,自握权秉而已矣〔四〕。所谓术者,使下不得欺也〔五〕;所谓权者,使势不得乱也。术诚明,则虽万里之外,幽冥之内〔六〕,不得不求效;权诚用,则远近亲疏,贵贱贤愚,无不归心矣〔七〕。周室之末则不然,离其术而舍其权,怠于己而恃于人。是以公卿不思忠,百僚不尽力〔八〕,君王孤蔽于上,兆黎冤乱于下〔九〕,故遂衰微侵夺而不振也〔一0〕。
〔一〕 易系辞上传。按以“二人同心”为君臣,盖汉时易家旧说。汉书匡衡传:‘衡上疏乞骸骨。上报曰:“朕嘉与君同心合意。”’翟方进传册云:“朕嘉与君同心一意。”王莽传诏云:“诚嘉与君同心合意。”师丹传策免丹云:“殆谬于二人同心之利焉。”后汉书和帝纪永元十二年诏曰:“若上下同心,庶或有瘳。”桓帝纪和平元年诏曰:“群公卿士,虔恭尔位,戮力一意,勉同断金。”王常传云:“幸赖灵武,辄成断金。”冯异传云:“千载一会,思成断金。”郎顗传云:“臣愿陛下发扬干刚,援引贤能,勤求机衡之寄,以获断金之利。”张酺传敕云:阴阳不和,万人失所。朝廷望公思惟得失,与国同心;而讬病自洁,求去重任。谁当与吾同忧责者?非有望于断金也。”杨震传云:“亲近幸臣,未崇断金。”崔骃传崔篆慰志赋云:“协准矱之贞度兮,同断金之玄策。何天衢于盛世兮,超千载而垂绩。”续汉书百官志刘昭注引蔡质汉仪载高赐奏光禄勋刘嘉、廷尉赵世云:“既无忠信断金之用,而有败礼伤化之尤。”御览二百七引应劭汉官仪冲帝册书曰:“三公国之桢干,朝廷取正,以成断金。”治要载崔实政论云:“今朝廷以圣哲之姿,龙飞天衢,大臣辅政,将成断金。”并用此义。越绝书德序外传记引易云:“君臣同心,其利断金。”则直以训诂易经辞矣。
〔二〕 “知”旧作“如”,据治要改。
〔三〕 说苑杂言篇云:“贤人闭其智,塞其能,待得其人然后合,故言无不听,行无见疑,君臣两与,终身无患。”“与”乃“誉”之误。韩非子难一云:“尧、舜之不可两誉,矛楯之说也。”
〔四〕 韩非子说疑篇云:“凡术也者,主之所以执也;法也者,官之所以师也。”主道篇云:“谨执其柄而固握之。”淮南子要略云:“主术者明,摄权操柄,以制群下。”“秉”与“柄”同。哀十七年左传“国子实执齐柄”,史记蔡泽传索隐引作“秉”,服虔曰:“秉,权柄也。”说文云:“柄,或从秉。”
〔五〕 韩非子八说篇云:“明君之道,贱德义,贵法术,倒言而诡使,参听无门户,故智者不得欺。”
〔六〕 注见德化篇。
〔七〕 论语云:“天下之民归心焉。”
〔八〕 汉时诏令多言“公卿百寮”。汉书成帝纪河平元年诏曰:“
公卿大夫,其勉悉心以辅不逮。百寮各修其职。”
永始二年诏曰:“公卿申敕百寮,深思天诫。”哀帝纪元寿元年诏曰:“公卿大夫,其各悉心勉帅百寮。”后汉书明帝纪诏曰:“公卿百寮,将何以辅朕不逮?”
〔九〕 韩非子定法篇云:“君无术则弊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弊”□“蔽”之误。汉书公孙弘传对策云:“不得其术,则主蔽于上,官乱于下。”
〔一0〕韩非子五蠹篇云:“智困于内,而政乱于外,则亡不可振也。”
夫帝王者,其利重矣,其威大矣。徒悬重利,足以劝善;徒设严威,可以惩奸〔一〕。乃张重利以诱民,操大威以驱之〔二〕,则举世之人,可令冒白刃而不恨〔三〕,赴汤火而不难〔四〕,岂云但率之以共治而不宜哉?若鹰,野鸟也〔五〕,然猎夫御之,犹使终日奋击而不敢怠,岂有人臣而不可使尽力者乎〔六〕?
〔一〕 鲁语云:“夫君人者,其威大矣。”韩非子诡使篇云:“夫利者所以得民也,威者所以行令也。”内储说上云:“有威足以服人,而利足以劝人,故能治之。”吕氏春秋壹行篇云:“王者之所藉以成也何?藉其威与其利。非强大则其威不威,其利不利。其威不威,则不足以禁也;其利不利,则不足以劝也。故贤主必使其威利无敌,故以禁则必止,以劝则必为
〔二〕 “之”治要作“民”。
〔三〕 盐铁论繇役篇:‘子曰:“白刃可冒。”’礼记中庸“冒”作“蹈”。汉书李广后陵传司马迁云:“冒白刃,北首争死敌。”
〔四〕 汉书晁错传云:“能使其众蒙矢石,赴汤火。”尹文子大道篇云:“越王勾践谋报吴,欲人之勇,路逢怒蛙而轼之。比及数年,民无长幼,临敌虽汤火不避。”
〔五〕 “野鸟”旧脱,据治要补。
〔六〕 “乎”治要作“哉”。淮南子主术训云:“人主处权势之要,而持爵禄之柄;审缓急之度,而适取予之节。是以天下尽力而不倦。”
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一〕。”夫神明之术,具在君身,而君〔二〕忽之,故令臣钳口结舌而不敢言〔三〕。此耳目所以蔽塞,聪明所以不得也。制下之权,日陈君前,而君释之,故令群〔四〕臣懈弛而背朝〔五〕。此威德所以不照〔六〕,而功名所以不建也〔七〕。
〔一〕 伐柯。
〔二〕 旧脱,依下文例补。
〔三〕 注见贤难篇。
〔四〕 旧作“君”。
〔五〕 “懈弛”注见考绩篇。“朝”汇函作“乱”。按淮南子要略云:“百官背乱,不知所用。”
〔六〕 独断云:“皇者,惶也。盛德煌煌,无所不照。”
〔七〕 汉书晁错传云:“人主所以尊显,功名扬于万世之后者,以知术数也。故人主知所以临制臣下而治其众,则群臣畏服矣;知所以听言受事,则不欺蔽矣。”
诗云:“我虽异事,及尔同僚。我即尔谋,听我敖敖〔一〕。”夫恻隐人皆有之〔二〕,是故耳闻啼号之音,无不为之惨凄悲怀而伤心者〔三〕;目见危殆之事,无不为之灼怛惊〔四〕而赴救之者。君臣义重〔五〕,行路礼轻〔六〕,过耳悟目之交〔七〕,未恩未德,非贤〔八〕非贵,而犹若此,则又况于北面称臣被宠者乎〔九〕?
〔一〕 板。“敖敖”今作“嚣嚣”,详贤难篇。○铎按:此鲁诗。陈乔枞鲁诗遗说考卷十六云:‘“敖敖”毛诗作“嚣嚣”,文与鲁异。尔雅释训:“敖敖,傲也。”郭璞注以为傲慢贤者。“敖敖”二字,正释此诗之语。’
〔二〕 孟子。
〔三〕 史记张释之传云:“上自倚瑟而歌,意惨凄悲怀。”
〔四〕 “惊”下脱一字。
〔五〕 后汉书何敞传敞上封事云:“君臣义重,有不得已也。”
〔六〕 文选苏子卿诗云:“谁为行路人?”
〔七〕 诗东门之池毛传:“晤,遇也。”“悟”与“晤”通。
〔八〕 “贤”旧作“贫”。
〔九〕 史记陆贾传说尉佗曰:“宜郊迎,北面称臣。”
是故进忠扶危者,贤不肖之所共愿也。诚皆愿之而行违者,常苦其道不利而有害,言未得信而身败尔〔一〕。历〔二〕观古来爱君忧主敢言之臣,忠信未达,而为左右所鞠按〔三〕,当世而覆被〔四〕,更为否愚恶状〔五〕之臣者〔六〕,岂可胜数〔七〕哉?孝成终没之日,不知王章之直;孝哀终没之日,不知王嘉之忠也〔八〕。此后贤虽有忧君哀主之情,忠诚正直之节〔九〕,然犹且沈吟观听行己者也〔一0〕。
〔一〕 “信”旧作“言”,据治要改。庄子外物篇云:“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新书过秦下篇云:“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淮南子主术训云:“效忠者希不困其身。”
〔二〕 ○铎按:“历”治要作“广”,与“旷”同。
〔三〕 “鞠”旧作“掬”,据治要改。说文云:“●,穷治罪人也。”“鞫”与“●”通,亦作“鞠”,详述赦篇。“鞠按”犹汉书王商传云“穷竟考问”也。
〔四〕 按“覆被”犹言“覆冒”,详述赦篇。
〔五〕 治要作“愚恶无状”。
〔六〕 大戴礼曾子制言中篇云:“畏之见逐,智之见杀,固不难诎身而为不仁,宛言而为不智。”
〔七〕 “数”字据治要补
〔八〕 并见汉书。按嘉传云:“嘉死后,上览其对而思嘉言,复以孔光代嘉为丞相,征用何武为御史大夫。”是孝哀未尝不知嘉也。梅福传云:“王章资质忠直。”此言“忠直”本之。
〔九〕 汉书傅喜传云:“忠诚忧国。”
〔一0〕后汉书贾复传云:“帝召诸将议兵事,未有言,沈吟久之。”文选古诗云:“沈吟聊踯躅。”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一〕。相彼鸟矣,犹求友声〔二〕。故人君不开精诚以示贤忠,贤忠亦无以得达。易曰:“王明并受其福〔三〕。”是以忠臣必待明君乃能显其节,良吏必得察主乃能成其功〔四〕。君不明,则大臣隐下而〔五〕遏忠,又〔六〕群司舍法而阿贵。〔七〕
〔一〕 易中孚九二。
〔二〕 诗伐木。“忠信未达”至此,旧错入德化篇。
〔三〕 井九三。
〔四〕 汉书王褒传圣主得贤臣颂云:“及其遇明君遭圣主也,运筹合上意,谏诤即见听,进退得关其忠,任职得行其术。故世必有圣知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又云:“圣主必待贤臣而弘功业,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德。”
〔五〕 “而”旧作“不”。
〔六〕 “又”字衍。
〔七〕 商子修权篇云:“秩官之吏,隐下而渔民。”韩非子奸劫弑臣篇云:“国有擅主之臣,则群下不得尽智力以陈其忠,百官之吏不得奉法以致其功矣。”“阿贵”见上篇。
夫忠言所以为安也,不贡必危;法禁所以为治也,不奉必乱。忠之贡与不贡,法之奉与不奉,其秉〔一〕皆在于君,非臣下之所能为也。是故圣人求之于己,不以责下〔二〕。
〔一〕 “秉”与“柄”同。
〔二〕 ○铎按:治要有“也”字。
凡为人上,法术明而赏罚必者,虽无言语而势自治〔一〕。治势一成,君自不能乱也,况臣下乎?法术不明而赏罚不必者,虽日号令,然势自乱。乱势一成,君自不能治也,况臣下乎?是故势治者,虽委之不乱;势乱者,虽懃之不治也〔二〕。尧、舜恭己无为而有余,势治也;胡亥、王莽驰骛而不足〔三〕,势乱也〔四〕。故曰:善者〔五〕求之于势,弗责于人〔六〕。是以明王审法度而布教令,不行私以欺法,不黩教以辱命〔七〕,故臣下敬其言而奉其禁,竭其心而称其职〔八〕。此由法术明而威权任也。
〔一〕 “故人君”至此,旧错人交际篇。
〔二〕 商子定分篇云:“圣人必为法令。置官也,置吏也,为天下师,所以定名分也。名分定,则大诈贞信,民皆愿□而各自治也。故夫名分定,势治之道也;名分不定,势乱之道也。故势治者不可乱,势乱者不可治。”
〔三〕 旧脱三字,据治要补。
〔四〕 韩非子难势篇云:“尧、舜生而在上位,虽有十桀、纣不能乱者,则势治也。桀、纣亦生而在上位,虽有十尧、舜而亦不能治者,则势乱也。故曰:势治者则不可乱,而势乱者则不可治也。”汉书扬雄传云:“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高枕而有余。”“
恭”治要作“拱”。按“恭己无为”本论语。胡亥当作秦政。史记秦始皇纪云:“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汉书王莽传云:“莽自见前颛权以得汉政,故务自□众事,又好变改制度,政令烦多,当奉行者,辄质问乃以从事,前后相乘,愦眊不渫。莽常御灯火至明,犹不能胜。”所谓驰骛而不足者也。
〔五〕 善者,当云“善为国者”。○铎按:此承上言,“善者”即“善为国者”,古人语简质耳。德化篇:“故善者之养天民也,犹良工之为曲豉也。”义与此同。
〔六〕 管子法法篇云:“凡人君之所以为君者,势也。故人君失势,则臣制之矣。势在下,则君制于臣矣;势在上,则臣制于君矣。”
〔七〕 管子任法篇云:“爱人不私赏也,恶人不私罚也,置仪设法以度量断者,上主也。”商子修权篇云:“立法明分,而不以私害法,则治。”
〔八〕 管子正世篇云:“法立令行,故群臣奉法守职。”
夫术之为道也,精微而神,言之不足,而行有余;有余,故能兼四海而照幽冥。权之为势也,健悍以大,不待贵贱,操之者重;重,故能夺主威而顺当世〔一〕。是以明君未尝示人术而借下权也〔二〕。孔子曰:“可与权〔三〕。”是故圣人显诸仁,藏诸用〔四〕,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五〕,然后致其治而成其功。功业效于民,美誉传于世,然后君乃得称明,臣乃得称忠。此所谓明据下作〔六〕,忠依上成,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也〔七〕。
〔一〕 旧作“也”。
〔二〕 韩非子难三云:“术者,藏之于胸中,以偶众端而潜御群臣者也。”心度篇云:“主之所以尊者权也。”外储说右下:‘方吾子曰:“吾闻之古礼,行不与同服者同车,不与同族者共家,而况君人者乃借其权而外其势乎?”’商子修权篇云:“权制独断于君则威。”六韬守土篇云:“无借人国柄。借人国柄,则失其权。”
〔三〕 论语。孙侍御据论语“可”上补“未”字。○铎按:此引以证“未尝借下权”,当有“未”字。
〔四〕 易系辞上传。
〔五〕 系辞下传。
〔六〕 ○铎按:篇首“作”作“起”,互文。说文云:“作,起也。”
〔七〕 治要“金”下有“者”字。
【译文】
对君主的称赞,没有什么比英明更伟大的了;对臣子的赞誉,没有什么比忠诚更美好的了。这两种德行,是自古以来君臣所共同追求的。然而英明的君主并不能脚跟紧接着脚跟似地接连出现,忠臣还不到万分之一,这不一定是因为他们愚昧得做不到或厌恶自己名誉远扬,而只是因为他们求取英明、忠诚时所遵循的途径并不是那正确的途径啊。
君主的英明依靠臣下产生,臣子的忠诚依靠君主养成。两个人同心同德,那就锋利得可以截断坚硬的金属。君臣双方能够像这个样子,那么两种赞誉就都有了。这里的关键就在于君主英明地掌握好法度和统治手段,亲自抓住权柄罢了。所谓统治手段嘛,可以用来使臣下不能欺骗自己;所谓权柄嘛,可以用来使局势不能被搞乱。统治手段如果真的很英明,那么即使在万里之外,或黑暗之中,臣下也不得不前来请求效忠;权柄如果真的使用了,那么不论是远方的还是近处的,是亲密的还是疏远的,是高贵的还是卑贱的,是贤能的还是愚蠢的,就没有谁不由衷地归附自己了。周主朝的末年却不是这样,天子不利用那统治手段而放弃了自己的权力,怠慢自己而依靠别人。因此公卿不想效忠,百官不肯尽力,天子孤立地在上边被蒙蔽,百姓冤屈地在下边被骚扰,所以就衰落下去被侵占篡夺而不可挽救了。
帝王这种人,他进行奖赏时所带来的利益是很大的啊,他施行刑罚时所造成的威势也是很大的啊。只出具这很大的利益,就足够用来激励好人;只设立这严厉的威势,就可以用来做戒坏人。如果摆出这很大的利益来引诱民众,掌握这很大的威势来驱使他们,那么全社会的人,都可以使他们冒着雪白的刀刃拼死作战而毫无遗憾、赴汤蹈火而毫不为难,难道说只率领他们来共同治理国家还不行吗?就像那鹰,不过是野鸟,但是猎人控制了它,也还能使它整天尽力搏击而不敢懈怠,哪会有成了自己的臣子却不能使他们尽力的事呢?
《诗经》上说:“砍斧柄啊砍斧柄,它的标准在近边。”那神奇英明的统治手段,都在君主手里,而君主却忽略了它,所以使臣下闭口结舌而不敢说话。这就是其耳朵眼睛被蒙蔽堵塞的原因,也是听觉视觉不能发现情况的缘故啊。控制臣下的权力,天天都摆在君主的面前,而君主却放弃了它,所以使群臣懈怠松劲而背弃了朝廷。这就是威力仁德不能影响四方的原因,也是功业名声不能建立的缘故啊。
《诗经》上说:“我的职务虽不同,和你总归是同僚。我来和你共商议,听我说话竟据傲。”怜悯同情之心,人人都有。正因为如此,所以耳朵听见了啼哭的声音,无不为之j凄枪悲痛而伤心;眼睛看见了危险的事情,无不为之焦灼震惊而前去解救。君臣之间道义重大,过路人之间礼节轻微。仅仅是哭声飘过耳朵、险情映人眼帘的交往,既没有恩情也没有德惠,既不是富人又不是贵人,也尚且如此,那么更何况是向北称臣、受到君主宠爱的人呢?
所以进献忠诚而扶持危难,是贤能之人与无能之辈的共同愿望。他们真的都愿意进献忠诚扶持危难而实际行动却与此相反,是因为他们常常担心自己的主张对自己不利而有害、意见还没有被听信而自身已被毁了。一一观察自古以来热爱国君、担心人主、敢于进言的臣子,当他们的忠心诚意还没有进献到君主那里、就被君主身边的近臣审问追查、被权贵大臣一手遮天加以诬陷、结果反而被看成是鄙陋愚蠢作恶多端的臣子的,哪能数得清呢?孝成皇帝直到死的那一天,也没有认识到王章的正直;孝哀皇帝直到死的那一天,也没有认识到王嘉的忠诚。这就是后来的贤人即使有了担心国君怜悯人主的心情、忠诚正直的节操而还是叹息徘徊、观望打听以后再决定自己行动的原因啊。
“鸣叫的鹤在幽暗处,它的幼子和它应和。”“看看那些鸟儿啊,尚且寻找朋友的声音。”所以,如果君主不展示出自己的真诚给贤良忠诚的人看,那么贤良忠诚的人也就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才能忠诚进献到君主那里了。《易经》上说:“帝王英明,臣民都享受到他的福分。”因此忠贞的臣子一定要依靠英明的君主才能表现出自己的节操,优秀的官吏一定要碰上明察的君主才能成就自己的功业。君主不英明,那么权贵大臣就会隐瞒下情而阻拦忠臣贤士,各部门的专职官吏就会抛弃法律而阿诀逢迎权贵。
忠直之言,是用来促成安定的,不进献上来就一定会有危险;法律禁令,是用来进行治理的,不遵照执行就一定会混乱。忠直之言是进献上来呢还是不进献上来,法律禁令是遵照执行呢还是不遵照执行,对它们的把握全在于君主,并不是臣下所能操纵的。所以圣明的君主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去责求臣下。
凡是做了君主后,法度禁令彰明、统治手段高明而赏罚一定能实行的,即使他不讲话,那局势也自然而然地会太平。太平的政治趋势一旦形成,君主自己也不能搞乱,更何况是臣子呢?法度不彰明、手段不高明而赏罚不一定实行的,即使天天发号施令,那局势也自然而然地会混乱。混乱的政治趋势一旦形成,君主自己也不能治理好,更何况是臣子呢?所以政治趋势太平的,即使把政事放在一边不管也不会混乱;政治趋势混乱的,即使尽心竭力地料理政事也不会太平。尧、舜让自己恭敬地朝南坐着、清静无为而时间绰绰有涂,这是因为其局势太平的缘故啊;胡亥、王莽奔驰疾驱而时间不够,这是因为其局势混乱的缘故啊。所以说:善于治国的人在政治趋势上找出路,而不去责求人。因此英明的帝王彰明法度而发布命令,不凭私意办事来践踏法律,不裹读教令来糟蹋自己的命令,所以臣下敬重他的讲话而遵守他的禁令,费尽自己的心思来使自己称职。这是由于法度禁令彰明、统治手段高明而权势被利用的缘故啊。
统治手段作为一种方法,是精细隐微而又神奇的;说起来它有不足之处,而实行起来它的作用却超过了通常的办法;因为它的作用超乎寻常,所以能用它来兼并天下而洞察暗中的阴谋活动。权力作为一种威势,刚劲凶猛而强大;它不依赖地位的高低,谁掌握了它谁就被尊重;被人尊重,所以能夺过君主的威势而使当代的人都顺从。因此英明的君主从来不把统治手段显示给人看,也不把权力借给臣下使用。孔子说:“不可以给人权力。”所以圣明的君主表现出他的仁德,而隐藏起他的治国手段,神奇地变化它,使人民都认为它很适宜,然后才达到那天下大治的局面而建成他的功业。功业献给了人民,美好的声誉流传于天下,然后君主才能称得上英明,臣子才能称得上忠诚。这就是我所说的“君主的英明依靠臣下产生,臣子的忠诚依靠君主形成;两个人同心同德,它的锋利可以截断坚硬的金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