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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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明暗:英明和昏乱。文章主要论述了君主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
作者认为,国家的“治”、“乱”,在于君主的“明”、“暗”;而君主是“明”还是“暗”,在于他是“兼听”还是“偏信”。所以君主必须听取多方面的意见,不能只偏听偏信宠幸之人。作者特别强调君主应该虚心听取卑贱之人的意见。他说:“兼听纳下,则贵臣不得诬,而远人不得欺也;慢贱信贵,则朝廷说言无以至,而洁士奉身伏罪于野矣。”文章还着重揭露了“当涂之人”“嫉正直之士”进言君主以“矫其邪”、“又耻居上位而明不及下”的心理以及“错伪辞以障主心”、“沮之于内”以“隐贤”的现实,明确地指出,正是因为当权的宠臣在中间作梗,才使得“思善之君、愿忠之士”虽并生一世而终不得相遇。文章以此作结,作者怀才不遇之怨愤溢于言表,读来甚有韩非《孤愤》之情调。
【原文】
明闇第六
国之所以治者君明也,其所以乱者君闇也。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二〕,其〔三〕所以闇者偏信也〔四〕。是故人君通必兼听〔五〕,则圣日广矣;庸说偏信〔六〕,则愚日甚矣〔七〕。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八〕。”
〔一〕 ○铎按:为国者兼听则明,偏信则闇,为此文大旨。而援古立论,要在惩秦二世之所以亡,故推原明之所起,闇之所生而为篇。
〔二〕 管子明法解云:“明主者兼听独断。”汉书梅福传云:“博览兼听,谋及疏贱,令深者不隐,远者不塞,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
〔三〕 “其”字旧脱,据治要补。
〔四〕 荀子不苟篇云:“公生明,偏生闇。”
〔五〕 “必”疑当作“心”。僖二年谷梁传云:“宫之奇达心而懦”,新序善谋篇作“通心”。王先生云:‘“必”疑“聪”,以下“
通四聪”证之。’○铎按:王说近是。盖“聪”字漫漶,惟存右旁之“心”,又误为“必”耳。
〔六〕 赵策:‘冯忌曰:“言而不称师,是庸说也。”’王先生云:‘“说”疑“谗”,以下“靖言庸回”证之。’○铎按:“说”字似不误。潜叹篇:“反徒信乱臣之说。”“说”即“谗言”也。
〔七〕 “愚”旧作“过”,据治要改。管子君臣上篇云:“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史记袁盎传:‘盎谓申屠嘉曰:“上日闻所不闻,明所不知,日益圣智。君今自闭钳天下之口,而日益愚。”’亦圣、愚并举之证。
〔八〕 板。○铎按:荀子大略篇、说苑尊贤篇并引此诗以证博问博谋。
夫尧、舜之治,辟四门,明四目,通四聪〔一〕,是以天下辐凑而圣无不照〔二〕;故共、鲧之徒弗能塞也,靖言庸回弗能惑也〔三〕。秦之二世,务隐藏己〔四〕,而断百僚〔五〕,隔捐〔六〕疏贱〔七〕而信赵高,是以听塞于贵重之臣〔八〕,明蔽于骄妒之人〔九〕,故天下溃叛,弗得闻也〔一0〕。皆高所杀〔一一〕,莫敢言之。周章至戏乃始骇,阎乐进劝乃后悔,不亦晚矣〔一二〕!故人君〔
一三〕兼听纳下,则贵臣不得诬,而远人不得欺也〔一四〕;慢贱信贵,则朝廷谠言无以至〔一五〕,而洁士奉身伏罪于野矣〔一六〕。
〔一〕 书尧典。“通”旧作“达”,据治要改。史记五帝纪述尚书作“通”,汉书王莽传同。韩诗外传六亦云:“牧者所以开四目,通四聪。”汉书晁错传云:“近者献其明,远者通厥聪。”亦用尚书文。
〔二〕 管子九守主明云:“目贵明,耳贵聪,心贵智。以天下之目视,则无不见也;以天下之耳听,则无不闻也;以天下之心虑,则无不知也。辐凑并进,则明不塞矣。”“照”旧作“昭”,据治要改。独断云:“皇者煌也;盛德煌煌,无所不照。”
〔三〕 并见书尧典。“靖”今书作“静”。汉书王尊传、论衡恢国篇并与此同。○铎按:吴志陆抗传亦作“靖”,靖、静同声通用。
〔四〕 邓析子无厚篇云:“君者藏形匿影,群下无私。”
〔五〕 书皋陶谟云:“百僚师师。”
〔六〕 “捐”旧作“损”。○俞樾云:‘“隔”之与“捐”,义亦***。疑当作“限”。思贤篇曰:“限隔九州”,此云“隔限”,彼云“限隔”,其义一也。“限”与“损”字形微似,因而致误。’
〔七〕 管子明法解云:“疏远鬲闭而不得闻。”“鬲”即“隔”之省。
〔八〕 韩非子孤愤篇云:“智术能法之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绳之外矣。”
〔九〕 汉书谷永传云:“抑远骄妒之宠。”
〔一0〕汉书贾捐之传云:“天下溃畔,祸卒在于二世之末。”贾山传云:“天下已溃,而莫之告。”
〔一一〕治要作“皆知高杀”,并有脱误。
〔一二〕“矣”治要作“乎”。事见史记秦始皇纪。
〔一三〕“故人君”三字旧脱,据治要补。
〔一四〕管子明法解云:“明主者兼听独断,多其门户,群臣之道,下得明上,贱得言贵,故奸人不敢欺。”
〔一五〕“言”字旧空,据程本补。孟子:“禹闻善言则拜”,赵岐注引尚书曰:“禹拜谠言。”今书皋陶谟作“昌言”。汉书叙传:“
今日复闻谠言”,颜师古注:“谠言,善言也。”○铎按:“谠”即“昌”之后出形声字。
〔一六〕“矣”字旧空,据程本补。襄廿六年左传云:“义则进,否则奉身而退。”
夫朝臣所以统理〔一〕,而多比周则法乱〔二〕;贤人所〔三〕以奉己,而隐遯伏野则君孤。法乱君孤〔四〕而能存者,未之尝有也〔五〕。是故明君莅众〔六〕,务下言以昭外,敬纳卑贱以诱贤也。〔七〕其无讵言,未必言者之尽可用也,乃惧距无用而让有用也〔八〕;其无慢贱,未必其人尽贤也,乃惧慢不肖而绝贤望也。是故圣王表小以厉大〔九〕,赏鄙以招贤,然后良士集于朝〔一0〕,下情达于君也〔一一〕。故上无遗失之策〔一二〕,官无乱法之臣。此君民之所利,而奸佞之所患也。
〔一〕 汉书孔光传策云:“丞相者,朕之股肱,所与共承宗庙,统理海内。”薛宣传云:“御史大夫,内承本朝之风化,外佐丞相统理天下。”
〔二〕 旧无“法”字,按文义当有,下云“官无乱法之臣”可证。管子任法篇云:“群党比周以立其私,请谒任举以乱公法。”王先生云:‘“多”当是“朋”字之误,下脱“党”字。’○铎按:实贡篇:“是以举世多党而用私。”“多”亦“朋”字之误。隶书“朋”字作“●”,故与“多”相乱。
〔三〕 “所”字旧空,据程本。○铎按:述古堂景宋写本亦有“所”字。
〔四〕 以上四字旧脱。
〔五〕 管子明法解云:“法废而私行,则人主孤特而独立,人臣群党而成朋,如此则主弱而臣强,此之谓乱国。”
〔六〕 易明夷象曰:“君子以莅众。”
〔七〕 治要“言”上有“之”字,“昭外”下有“也”字,疑衍。“昭”当作“照”。王先生云:‘“纳”字当在“务”字下,“昭”当作“招”,观下“无距言”、“无慢贱”平列可见。’○铎按:下文又言“赏鄙以招贤”,王说是。
〔八〕 晏子春秋谏下云:“天下者,非用一士之言也。固有受而不用,恶有拒而不受者哉?”“距”与“拒”通。新书大政下篇云:“
古圣王君子不素距人。”“乃惧”以下十字旧脱,据治要补。“让”与“攘”通。曲礼:“左右攘辟”,郑注:“攘,却也。”
〔九〕 “表”旧作“责”,据治要改。新书大政下篇云:“圣王选举也,以为表也。”
〔一0〕书秦誓云:“番番良士。”
〔一一〕管子明法篇云:“下情求不上通,谓之塞。”
〔一二〕文子自然篇云:“因循任下,责成而不劳,谋无失策,举无过事。”史记主父偃传云:“谋无遗策。”
昔张禄一见而穣侯免〔一〕,袁丝进说而周□黜〔二〕。是以当涂之人〔三〕,恒嫉正直之士〔四〕,得一介言于君〔五〕以矫其邪也〔六〕,故上〔七〕饰伪辞以障〔八〕主心〔九〕,下设威权以固士民〔一0〕。赵高乱政,恐恶闻上,乃豫要二世曰:“屡见群臣众议政事则黩,黩且示短,不若藏己独断,神且尊严。天子称朕,固但闻名〔一一〕。”二世于是乃深自幽隐,独进赵高。赵高入称好言以说主,出倚诏令以自尊。天下鱼烂〔一二〕,相帅叛秦。赵高恐惧,归恶于君,乃使阎乐责而杀〔一三〕,愿一见高不能而死〔一四〕。
〔一〕 见史记范睢传。○铎按:张禄,魏辩士范睢所更名。穣侯即魏冉,秦昭王母宣太后异母弟,相秦。昭王四十一年,听范睢说而逐穣侯。事亦详秦策三。
〔二〕 见史记袁盎传。“□”与“勃”同。
〔三〕 “当涂之人”见韩非子孤愤篇。孟子:“当路于齐”,赵注云:“得当仕路。”“当涂”犹言“当路”。
〔四〕 诗小明云:“正直是与。”
〔五〕 春秋繁露楚庄王篇云:“介以一言曰:王者必改制。”按“
介”之言“间”也。汉书杜周后钦传云:“毋使范睢之徒得间其说。”
〔六〕 文选长笛赋李善注引苍颉篇云:“矫,正也。”
〔七〕 “上”字旧脱。
〔八〕 “障”旧作“彰”。
〔九〕 汉书董仲舒传云:“百官皆饰空言虚辞。”
〔一0〕秦策:‘范睢曰:“臣闻善为国者,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
〔一一〕○铎按:“固”亦“但”也。言但闻名,不使人见也。史记秦始皇纪作“固不闻声”。索隐云:‘一作“固闻声”,言天子常居禁中,闻其声耳,不见其形也。’李斯传记高之言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是“固”即“但”也。汉书王尊传:“天下皆言王勇,顾但负贵,安能勇?”“固但”与“顾但”同。参读书杂志王念孙说。
〔一二〕史记秦始皇纪后班固论云:“何决不可复壅,鱼烂不可复全。”按“鱼烂”本僖十九年公羊传。
〔一三〕“杀”下当脱“之”字。
〔一四〕见史记秦始皇纪及李斯传。
夫田常囚简公〔一〕,踔齿悬泯王〔二〕,二世亦既闻之矣。然犹复袭其败迹者〔三〕何也?过在于不纳卿士之箴规〔四〕,不受民氓之谣言〔五〕,自以己贤于简、湣,而赵高贤〔六〕于二臣也。故国已乱而上不知,祸既作而下不救〔七〕。此非众共弃君,乃君以众命系赵高,病自绝于民也〔八〕。
〔一〕 田常即陈恒。事见哀十四年左传。○铎按:贤难篇:“齐侯之以夺国”,即此事。亦见史记齐世家、田完世家。
〔二〕 秦策:‘范睢曰:“淖齿管齐之权,缩闵王之筋,悬之庙梁,宿昔而死。”’事详齐策。踔、淖,湣、闵古字俱通用。史记田完世家作湣王。
〔三〕 韩非子南面篇云:“袭乱之迹。”
〔四〕 周语云:“师箴,近臣尽规。”
〔五〕 晋语云:“风听胪言于市,辨祅祥于谣。”后汉书蔡邕传云:“令三公谣言奏事”,章怀注引汉官仪曰:“三公听采长吏臧否,人所疾苦,条奏之,是为举谣言者也。”刘陶传云:“听民庶之谣吟。”
〔六〕 以上三字旧脱。
〔七〕 “救”旧作“杀”。
〔八〕 书西伯戡黎云:“惟王淫戏用自绝。”
后末世之君危何知之哉〔一〕?舜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二〕。”故治〔三〕国之道,劝之使谏,宣之使言〔四〕,然后君明察而治情通矣。
〔一〕 文有脱误。○铎按:此句与贤难篇“且闾阎凡品何独识哉?”同为更端以起下之辞,疑当作“后末世之君何危之知哉?”言末世之君何知拒谏之危也。传写误倒,遂不可读。
〔二〕 书皋陶谟。
〔三〕 “治”字旧脱,据治要补。
〔四〕 周语:‘邵公曰:“为民者宣之使言。”’
且凡骄臣之好隐贤也〔一〕,既患其正义以绳己矣〔二〕,又耻居上位而明不及下,尹其职而策不出于己〔三〕。是以□宛得众而子常杀之〔四〕,屈原得君而椒、兰构谗〔五〕,耿寿建常平而严延妒其谋〔六〕,陈汤杀郅支而匡衡挍其功〔七〕。
〔一〕 汉书谷永传云:“骄臣悍妾。”孟子云:“进不隐贤。”○铎按:此“隐贤”谓隐蔽贤人。
〔二〕 史记商君传云:“日绳秦之贵公子。”
〔三〕 治要载崔实政论云:“其达者或矜名嫉能,耻善策不从己出,则舞笔奋辞以破其义,寡不胜众,遂见屏弃。”○俞樾谓“尹”当为“尸”,详贤难篇“尹据天官”注。○铎按:下篇云:“群僚师尹,咸有典司,各居其职。”疑此“尹”字当作“居”。
〔四〕 昭廿七年左传。○铎按:已见贤难篇。
〔五〕 “构”旧作“挺”,据治要改。新序节士篇云:“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大夫,有博通之知,清洁之行,怀王用之。秦欲吞灭诸侯,并兼天下,屈原为楚东使于齐以结□党。秦国患之,乃使张仪之楚,货楚贵臣上官大夫、靳尚之属,上及令尹子兰、司马子椒,内赂夫人郑袖,共谮屈原。屈原遂放于外,乃作离骚。”汉书扬雄传反离骚云:“灵修既信椒、兰之唼佞兮!”苏林曰:“椒、兰,令尹子椒、子兰也。”按史记屈原传不载子椒。
〔六〕 见汉书酷吏严延年传。○铎按:耿寿昌、严延年各节一字。
〔七〕 见汉书陈汤传。“挍”旧作“救”,据治要改。○俞樾云:‘“救”字无义。汪改作“挍”,义亦迂曲。疑本是“佼”字。淮南览冥训:“凤凰之翔至德也,雷霆不作,风雨不兴,川谷不澹,草木不摇,而燕雀佼之,以为不能与之争于宇宙之间。”“佼”盖轻慢之意。上文云:“赤螭、青虬之游冀州也,蛇□轻之,以为不能与之争于江海之中。”一云“轻之”,一云“佼之”,是“佼”与“轻”同。“佼其功”即“轻其功”也。“挍”乃“佼”之误,“救”又“挍”之误耳。’○铎按:救、挍并当读为“挠”。挠,屈也。挠其功,谓屈辞以减其功耳。汤传云:“匡衡以汤擅兴师矫制,如复加爵土,则后奉使者争欲乘危,徼幸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渐不可开。”明非“轻其功”之谓。挠、挍古音同部,与“救”音亦相近。盖求诸声则得,求之形则远矣。
由此观之,处位卑贱而欲效善于君,则必先与宠人为雠矣〔一〕。乘旧宠沮之于内〔二〕,而己接贱〔三〕欲自信于外,此〔四〕思善之君,愿忠之士,所以虽并生一世,忧心相皦,而终不得遇者也。〔五〕
〔一〕 “矣”字据治要补。韩非子八说篇云:“治国是非不以术断,而决于宠人,则臣下轻君而重于宠人矣。”
〔二〕 “乘”旧作“恃”,据治要改。按“乘”犹“恃”也。考绩篇云:“富者乘其才力。”
〔三〕 旧无“而己”二字,据治要补。按“接”当作“疏”,“疏”误为“迹”,又转误为“接”也。韩非子孤愤篇云:“处势卑贱,无党孤特。夫以疏贱与近爱信争,其数不胜也。”此文本之。汉书赵充国传:“疏捕山间虏”,颜师古注:‘“疏”字本作“迹”,言寻迹而捕之。’亦疏、迹相误之证。
〔四〕 “此”字据治要补。
〔五〕 “皦”疑“噭”。礼记曲礼郑注:“噭,号呼之声也。”王先生云:“皦,明白之貌。”○铎按:汪说近是。
【译文】
国家之所以治理得好,是因为君主英明;国家之所以混乱,是因为君主昏庸。君主之所以英明,是因为同时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君主之所以昏庸,是因为只听信单方面的意见。所以,君主打破了自己的固执而同时听取各方面的意见,那么自己的圣明就会一天比一天扩大了;重用宠幸的人而只听信一方面的意见,那么自己的愚昧就会一天比一天厉害了。《诗经》上说过:“古人有句话:间间打柴人。”
尧、舜治理天下的时候,广开四方的言路,对四方的考察务求明白清楚,对四方的打听务求上通下达,因此天下的情况就像车轮上的辐条聚集于车毅上那样集中到君主那里,君主圣明得没有什么地方不能洞察。所以,共工、鲸这种人,不能蒙蔽他;花言巧语而做事邪恶,不能迷惑他。秦朝的二世皇帝,致力于把自己隐藏起来而和群臣百官隔绝,隔离抛弃了关系疏远、地位低下的人而只相信赵高。因此他的听觉被高贵掌权的大臣所堵塞,他的视力被骄横嫉妒的小人所蒙蔽。所以天下人像大水冲破堤坝一样纷纷逃散叛乱,他却听不到一点消息;大臣公子都被赵高杀了,也就没有人敢说话了。周章之军到了戏亭他才开始害怕了,阎乐上前劝他自杀他才后悔,不也太晚了吗?所以君主听取多方面的意见、采纳下面的建议,那么地位高贵的权臣就不能胡说八道,而远方的人也无法进行欺骗了;怠慢地位卑下的人而听信权贵,那么朝廷上正直的话就无法听到,而清白纯洁的高士也就保持自己的节操而认罪退隐到民间了。
朝廷上的大臣,是用来帮助君主统治国家的,如果拉党结派紧密勾结,那么法制就会混乱;有德才的人,是用来辅助君主的,如果隐藏逃避潜伏在民间,那么君主就孤立了。像这样而国家能存在的,还不曾有过啊。所以英明的君主统治民众,致力于采纳下面的意见来洞察朝廷外面的情况,尊敬卑贱的人来引诱贤能的人。他不拒绝接受意见,不一定是别人的意见都可以采用,只是怕拒绝了没有用的意见因而把有用的意见也排斥在外了;他不怠慢卑贱的人,不一定是那些人都贤能,只是怕怠慢了不贤能的人因而断绝了贤人的希望。所以圣明的帝王表彰卑贱之人来勉励尊贵之人,赏赐鄙陋之人来招引贤人。这样做了以后,贤良的人才就会汇集到朝廷上来,下面的情况就会通报给君主。所以君主没有疏漏失误的决策,官府没有扰乱法制的臣子。这是君主和人民都感到有利的事,也是邪恶奸巧的人共同担忧的事。
从前张禄一见到秦昭王,攘侯就被罢免了;袁盎向汉文帝一说,周勃就被贬退了。因此掌权的人,常常憎恨正直的人得到某一个jl会向君主进说来纠正自己的邪恶。所以,他们粉饰其诡诈的言辞来蒙蔽君主的心,对下摆出其威势权力来稳住士人和百姓。赵高搞乱了政局,怕自己的罪恶被皇帝听说,就预先劝阻二世说:“你经常会见群臣,和大家一起议论政事,那就不尊严了;不尊严,就会暴露出短处。所以不如把自己隐藏起来独自一个人来决断,那样就既神秘又尊严。天子自称联,本来就只能让别人听到他的名声。”二世从此就深深地把自己隐藏在宫中,单单让赵高进去见他。赵高进宫后就说好话来使皇帝高兴,出宫后就倚仗皇帝的命令来抬高自己的地位。天下就像鱼腐烂了一样不可收拾,相继反秦。赵高恐惧了,便把罪恶归结到皇帝身上,于是派阎乐去谴责二世而把他杀死。二世请求见一下赵高,没能达到目的就被杀死了。
田常囚禁齐简公,卓齿吊死齐滑王,二世也已经听说过这些事了,但还是重蹈了他们的覆辙,为什么呢?那错误就在于不接受在朝大臣的规劝,不采纳民众的歌谣谚语,自己认为自己比齐简公、齐滑王贤明,还认为赵高比田常、卓齿贤德。所以国家已经乱了而皇帝却不知道,灾祸已经发生了而臣民不去救治。这并不是众人一起抛弃了君主,而是君主把众人的生命都拴在赵高的手中,他的毛病是自绝于人民啊。但后来末代的君主发生危险的时候,哪里懂得这种道理呢?舜说:“我如果有过失,你就纠正。你不要当面顺从,退朝后又在背后发议论。”所以治理国家的办法,是鼓励臣民使他们来劝谏,放任他们发泄来使他们提意见。这样做了以后,君主就会明察而治国的实际情况也就能通晓了。
再说,凡是高傲的大臣之所以喜欢埋没贤人,既是因为担心他们根据正确的道义来纠正自己的邪恶,也是因为自己身居高官而明智不及下人、治理自己的职事而计策却不产生于自己因而感到羞耻的缘故。因此,郑宛得到了众人的爱戴,子常就把他杀了;屈原得到了君主的信任,子椒、子兰就诬陷谗毁他;耿寿昌建立常平仓,严延年便忌妒他的谋划;陈汤杀了那支单于,匡衡便抹杀他的功劳。从这些事情来看,处在低下的地位而想向君主献上自己的善行,就一定会先和君主宠幸的人做冤家了。思慕贤良之士的君主依赖交情深厚的旧臣和宠臣,而这些臣子却在朝廷内低毁贤良之士;愿意效忠的贤才只接触一些地位低下的人,却想在朝外让君主信任自己。这就是思慕贤良之士的君主和希望效忠的贤人虽然同时生活在一个时代、苦心相求而终究不能相遇的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