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20
|本章字节:29638字
【题解】
爱日:爱惜时间。文章主要论述了爱惜民众劳动时间的重要性,抨击了官僚们侵扰百姓、办事拖杳、耽误民时的政风。作者认为,国家的存在靠人民,民众的生存靠庄稼,庄稼的生长靠劳动,劳动要取得成果靠时间,而劳动时间的多少又取决于治乱。国君明察,政治清明,那么臣子就按部就班地工作,百姓一心种田,劳动时间就多了。国君昏乱,政治黑暗,那么社会风气就败坏,上上下下为了拉关系而忙于请客送礼;臣子为非作歹,以权谋私,欺压百姓;百姓则困于摇役苛政,为蒙冤而奔忙于告状上诉;这样,民众的劳动时间就少了。作者指出:“礼义生于富足,盗窃起于贫穷;富足生于宽暇,贫穷起于无日。”爱惜民众劳动时间、不误农时,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头等大事。所以必须减少摇役,及时审理诉讼案件。文章猛烈地抨击了当时“万官挠民”、官吏受贿而庇护坏人、官官相护而冤枉好人以及百姓告状时被任意拖延、勒索钱财的腐败政风,指出如此治讼,实为“助豪猾而镇贫穷”,使正士蒙冤而猾史侵民,使民众耽误农时而天下饥穷。文章以批判大臣们“先私计而后公义”的通病作结,发人深省,“可无思乎”?
【原文】
爱日〔一〕第十八
国之所以为国者,以有民也;民之所以为民者,以有谷也;谷之所以丰殖者,以有〔二〕人功也;功之所以能建者,以日力也〔三〕。治国之日舒以长,故其民闲暇而力有余〔四〕;乱国之日促以短,故其民困务而力不足。
〔一〕 ○铎按:爱日者,谓爱惜日力民时也。吕氏春秋上农篇云:“敬时爱日,至老不休。”此篇名二字所本。
〔二〕 “有”字疑衍。○铎按:本传亦有“有”字,汪例以下句而疑衍,然转恐是下句字脱耳。
〔三〕 后汉书张纯后奋传云:“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崔实政论同。管子八观篇云:“民非谷不食,谷非地不生,地非民不动,民非作力毋以致财。”淮南子主术训云:“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是故人君者,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周语云:“丰殖九薮。”
〔四〕 孟子云:“今国家闲暇。”
所谓治国之日舒以长者,非谒羲和而令安行也〔一〕,又非能增分度〔二〕而益漏刻也〔三〕。乃君明察而百官治,下循正而得其所,则民安静而力有余,故视日长也〔四〕。所谓乱国之日促以短者,非谒羲和而令疾驱也,又非能减分度而损漏刻也。乃君不明〔五〕则百官乱而奸宄兴〔六〕,法令鬻而役赋繁,则希民困于吏政〔七〕,仕者穷于典礼〔八〕,冤民囗狱乃得直〔九〕,烈士交私乃见保〔一0〕,奸臣肆心于上〔一一〕,乱化流行于下〔一二〕,君子载质而车驰,细民怀财〔一三〕而趋走〔一四〕,故视日短也。
〔一〕 艺文类聚五十二“谒”上有“能”字,下同。山海经大荒南经:“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闲,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渊。”郭璞注:‘羲和盖天地始生主日月者也。故启筮曰:“
空桑之苍苍,八极之既张,乃有夫羲和,是主日月,职出入以为晦明。”又曰:“瞻彼上天,一明一晦,有夫羲和之子,出于旸谷。故尧因此而立羲和之官,以主四时。”’楚辞离骚云:“吾令羲和弭节兮”,王逸注:“羲和,日御也。弭,按也。按节,徐步也。”“安行”亦“弭节”之意。
〔二〕 本传注引洛书甄耀度曰:“凡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一度为千九百三十二里。日一日行一度,月一日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一也。”
〔三〕 说文云:“漏,以铜受水刻节,昼夜百刻。”周礼洁壶氏郑注:“漏之箭,昼夜共百刻,冬夏之闲,有长短焉。太史立成法,有四十八箭。”
〔四〕 商子垦令篇云:“无宿治,则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而百官之情不相稽,则农有余日。”
〔五〕 “君不明”类聚作“君暗”。
〔六〕 汉书五行志云:‘诗云:“尔德不明,以亡陪亡卿;不明尔德,以亡背亡仄。”言上不明,暗昧蔽惑,则不能知善恶,亲近习,长同类。亡功者受赏,有罪者不杀,百官废乱。’
〔七〕 说文云:“俙,讼面相是也。”徐锴曰:“面从相质也。”“希”乃“俙”之省。○俞樾云:‘“希民”二字无义,疑当作“布衣”,以“布衣”与“仕者”对举,犹慎微篇云:“人君闻此,可以悚●;布衣闻此,可以改容”,以“布衣”与“人君”对举也。慎微篇又云:“由此言之,有希人君,其行一也。”汪笺云:“有希当作布衣。汉碑布作□,与希相似。”然则此篇“布”字,亦因作“□”而误作“希”可知矣。“衣”与“民”下半亦微似。’○铎按:俞说是。
〔八〕 “典”疑“曲”之误。崔实政论云:“长吏或实清廉,不肯媚灶,曲礼不行于所属,私爱无囗于囗府”,魏志荀彧传云:“文帝曲礼事彧”是也。汉书儒林传云:‘严彭祖廉直不事权贵,或说曰:“君□不修小礼曲意,亡贵人左右之助。”’“曲礼”即“小礼曲意”。按武帝纪建元元年诏曰:“河海润千里,其令祠官修山川之祠,为岁事,曲加礼”,王莽传云:“外交英俊,内事诸父,曲有礼意”,皆“曲礼”之证。○铎按:汪说是也。古书典、曲二字多相乱,周语上:“瞽献曲”,潜叹篇及史记周本纪作“献典”,误与此同。
〔九〕 空格程本作“就”。汉书酷吏田延年传:‘霍将军曰:“晓大司农通往就狱,得公议之。”’按就狱得直,吏政犹未大坏,此当为“鬻狱”。昭十四年左传云:“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买直。鲋也鬻狱。”“鬻狱乃得直”即所谓“买直”也。○铎按:作“鬻狱”是也。程本作“就”,音近而误。
〔一0〕汉书张汤传云:“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元后传:‘王凤云:“御史大夫音谨敕,臣敢以死保之。”’○铎按:“交私”字张汤传两见。
〔一一〕昭十二年左传云:“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
〔一二〕隐五年左传云:“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毛诗凯风序云:“卫之淫风流行。”
〔一三〕“财”类聚作“贿”。
〔一四〕后汉书皇甫规传云:“载贽驰车,怀粮步走。”○铎按:孟子滕文公下篇:“出疆必载质。”白虎通瑞贽篇云:“贽者,质也。”
诗云:“王事靡盬,不遑将父〔一〕。”言在古闲暇而得行孝,今迫促不得养也〔二〕。孔子称庶则富之,既富则教之〔三〕。是故〔四〕礼义生于富足〔五〕,盗窃起于贫穷〔六〕,富足生于宽暇,〔七〕贫穷起于无日。圣人深知,力者乃民之本也,而国之基〔八〕,故务省役而为民爱日。是以尧敕羲和,钦若昊天,敬授民时〔九〕;邵伯讼不忍烦民,听断棠下〔一0〕,能兴时雍而致刑错〔一一〕。
〔一〕 四牡。
〔二〕 汉书武帝纪建元元年诏曰:“今天下孝子顺孙,愿自竭尽以承其亲,外迫公事,内乏资财,是以孝心阙焉。”意与此同。○铎按:此鲁诗义,说见陈乔枞鲁诗遗说考八。
〔三〕 论语。
〔四〕 “是故”旧脱,据传补。
〔五〕 史记货殖传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淮南子齐俗训云:“夫民有余即让,不足则争。让则礼义生,争则暴乱起。”
〔六〕 邓析子无厚篇云:“凡民有穿窬为盗者,有诈伪相迷者,此皆生于不足,起于贫穷。”
〔七〕 “足”旧作“贵”,据传改。汉书郊祀志:‘公孙卿曰:“
非少宽暇,神不来。”’
〔八〕 “国基”注见本政篇。○铎按:本传“也”字在“基”下。
〔九〕 书尧典。○铎按:此引“人时”作“民时”,用今文。
〔一0〕诗甘棠郑笺云:“召伯听男女之讼,不重烦劳百姓,止舍小棠之下而听断焉。”此“讼”上当有“决”字,史记燕世家云:“召公巡行乡邑,有棠树,决狱政事其下。”定九年左传杜注:“召伯决狱于蔽芾小棠之下。”○铎按:“讼”上疑脱“理”字,“理讼”见下文。
〔一一〕书尧典云:“黎民于变时雍。”“刑错”注见德化篇。
今则不然。万官挠民〔一〕,令长自炫〔二〕,百姓废农桑〔三〕而趋府庭者,非朝晡不得通〔四〕,非意气不得见〔五〕,讼不讼辄连月日,举室释作,以相瞻视,辞人之家〔六〕,辄请邻里应对送饷,比事讫,竟亡一岁功〔七〕,则天下独有受其饥者矣〔八〕,而品人俗士之司典者,曾不觉也。郡县既加冤枉,州司不治,令破家活,远诣公府〔九〕。公府不能照察真伪〔一0〕,则但欲罢之以久困之资〔一一〕,故猥说一科〔一二〕,令此注百日〔一三〕,乃为移书〔一四〕,其不满百日,辄更造数〔一五〕,甚违邵伯讼棠之义。此所谓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虽多亦奚以为者也。
〔一〕 逸周书史记解云:“外内相闲,下挠其民。”说文云:“挠,扰也。”
〔二〕 传作“令长以神自蓄”。按说文云:“●,行且卖也。或从玄作炫。卖,炫也。读若育。”卖、蓄声相近。○铎按:本传章怀注:“难见如神也。”难见如神,则与炫卖适相反。今按“炫”当为“
眩”。眩,幻也。言令长变幻自神,以惑百姓也。楚策三:‘苏秦曰:“谒者难得见如鬼,王难得见如天帝。”’亦此义。炫、眩古不通用,然务本篇:“炫世俗之心”,以“炫”为“眩”,是其比也。汪说失之。
〔三〕 “农”字据传补,下文亦云:“民废农桑而守之。”
〔四〕 “晡”旧作“哺”。按说文云:“●,旦也。哺,日加申时食也。”又申字下云:“吏以哺时听事,申旦政也。”高诱淮南子叙云:“除东郡濮阳令,以朝哺事毕之闲,乃深思先师之训,参以经传道家之言,比方其事,为之注解。”后汉书赵熹传云:“朝晡入临。”晡、哺古通用。○铎按:“晡”即“哺”之后出改旁字。
〔五〕 汉书宣帝纪元康二年诏曰:“或擅兴繇役,饰厨传,称过使客。”韦昭曰:“厨谓饮食,传谓传食。言修饰意气以称过使而已。”后汉书仲长统传昌言法诫篇云:“近臣外戚宦竖,请托不行,意气不满,立能陷入于不测之祸。”独行陆续传云:“使者大怒,以为狱门吏卒通传意气。”蜀志法正传云:“以意气相致。”邓芝传云:“
性刚简,不饰意气。”风俗通穷通篇云:“韩演为丹阳太守,法车征。从事汝南阎符迎之于杼秋,意气过于所望。”庄子列御寇篇:“小夫之知,不离苞苴竿牍。”释文引司马彪注云:“竿牍,谓竹简为书,以相问遗,修意气也。”世说纰漏篇云:‘虞啸父为孝武侍中,帝从容问曰:“卿在门下,初不闻有所献替。”虞家富春,近海,谓帝望其意气,对曰:“天时尚暖,□鱼□●未可致,寻当有所上献。”帝抚掌大笑。’以馈献为意气,汉、晋人习语也。○铎按:今谓馈物为“人情”,亦此意。
〔六〕 说文云:“辞,讼也。”
〔七〕 汉书元帝纪建昭五年诏曰:“不良之吏,覆按小罪,征召证案,兴不急之事,以妨百姓,使失一时之作,亡终岁之功。”
〔八〕 吕氏春秋爱类篇云:“士有当年而不耕者,则天下或受其饥矣。”
〔九〕 后汉书灵帝纪光和三年章怀注:“公府,三公府也。”
〔一0〕“照”旧作“昭”。按实边篇、交际篇并作“照察”,今据改。楚辞九辨云:“信未达乎从容”,王逸注:“君不照察其真伪。”亦一证。管子形势解云:“日月,昭察万物者也。天多云气,蔽盖者众,则日月不明。人主犹日月也。群臣多奸立私,以拥蔽主,则人主不得昭察其臣下。”“昭”亦“照”之误,“照察”本于彼。九辨又云:“彼日月之照明兮”,王逸注:“三光照察。”诗柏舟郑笺:“衣之不澣,则愦辱无照察。”东方之日毛传:“人君明盛,无不照察。”礼记哀公问:“已成而明”,郑注:“照察有功。”论衡吉验篇:“照察明着。”皆其证也。
〔一一〕“罢”读为“疲”。
〔一二〕卢学士云:‘“说”疑当作“设”。’继培按:“设”字是也。后汉书质帝纪本初元年诏曰:“造设科条。”○铎按:论衡正说篇:“说隐公享国五十年,将尽纪元以来邪?”孙诒让谓“说”当为“设”,形声相近而误。正与此同。
〔一三〕王先生云:‘“科令”为句。“此注百日”是“比满百日”之误。’○铎按:周礼兽人疏:‘“注”犹“聚”也。’说文:“注,灌也。”广雅释诂三:“灌,聚也。”“注”自有满义,不必改。“令”字属下读。
〔一四〕广韵五支“移”字注云:“官曹公府不相临敬,则为移书,笺表之类也。”
〔一五〕按“造数”疑当作“遭赦”。
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一〕。”从此观之,中材以上〔二〕,皆议曲直之辨,刑法之理可〔三〕;乡亭部吏〔四〕,足以断决〔五〕,使无怨言〔六〕。然所以不者,盖有故焉。
〔一〕 并见论语。○铎按:上用论语作结。此引论语起下。言凡人但使秉心正直,则皆可断讼也。当分别出注,语脉始明。
〔二〕 史记魏豹彭越传赞云:“中材以上,且羞其行。”
〔三〕 “可”字疑当在“皆”字下;或当作“耳”,带上读。○铎按:前说是。“中材以上,皆可议曲直之辨,刑法之理”,与“乡亭部吏,足以断决,使无怨言”相对成文。
〔四〕 汉书百官公卿表云:“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周礼大司徒:“凡万民之不服教而有狱讼者,与有地治者,听而断之。”郑司农云:“与其地部界所属吏共听断之。”蜡氏:“有地之官”,郑司农云:“有地之官,有部界之吏,今时乡亭是也。”
〔五〕 礼记月令云:“审断决”。
〔六〕 僖廿四年左传云:“且出怨言。”
传曰:“恶直丑正,实繁有徒〔一〕。”夫直者贞正而不挠志,〔二〕无恩于吏。怨家务主者〔三〕结以货财,故乡亭与之为排直家〔四〕,后反覆时吏坐之〔五〕,故共枉之于庭〔六〕。以羸民与豪吏讼〔七〕,其势不如也。是故县与部并,后有反覆,长吏坐之〔八〕,故举县排之于郡。以一人与一县讼,其势不如也。故郡与县并,后有反覆,太守坐之,故举郡排之于州。以一人与一〔九〕郡讼,其〔一0〕势不如也。故州与郡并,而不肯治,故乃远诣公府尔。公府不能察,而苟欲以钱刀课之〔一一〕,则贫弱少货者终无以〔一二〕旷旬满祈〔一三〕。豪富饶钱者〔一四〕取客使往〔一五〕,可盈千日,非徒百也。治讼若此,为务助豪猾而镇贫弱也〔一六〕,何冤之能治?
〔一〕 昭廿八年左传,“繁”作“蕃”。○铎按:伪古文尚书仲虺之诰:“寔繁有徒”,周书“繁”作“蕃”,古字通用。
〔二〕 晋语云:“挠志以从君。”汉书楚元王传刘向封事云:“君子独处守正,不挠众枉。”按说文云:“桡,曲木。”后世“桡曲”字皆从手。○铎按:“挠志”已见遏利篇。
〔三〕 “务”当作“赂”,昭十四年左传云:“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买直”是也。列女传齐威虞姬传云:“周破胡赂执事者使竟其罪,执事者诬其辞而上之。”“主者”即“执事者”。周礼讶士郑注:“如今郡国亦时遣主者吏诣廷尉议者”,史记吕不韦传:“太后乃阴厚赐主腐者吏”,张丞相传:“任敖击伤主吕后吏”,外戚世家:“
窦姬请其主遣宦者吏”,皆所谓“主者”。
〔四〕 说文云:“排,挤也。”
〔五〕 周礼乡士:“旬而职听于朝”,郑注:“十日乃以职事治之于外朝,容其自反覆。”方士:“书其刑杀之成与其听狱讼者”,郑注:“但书其成与治狱之吏姓名,备反覆有失实者。”○铎按:“后”下当依下文例补“有”字。
〔六〕 传作“廷”,谓县廷也。史记游侠传“县廷”,汉书作“庭”。王先生云:‘以上下文例之,“枉”当为“排”,此“枉”字疑后人据传改之。’
〔七〕 史记曹相国世家云:“居县为豪吏。”
〔八〕 汉书百官公卿表云:“县万户以上为令,减万户为长,皆有丞尉,是为长吏。”○铎按:县与部并,谓县长吏维持乡亭部吏原判也。本传作“县承吏言,故与之同”,是其义。
〔九〕 旧脱。
〔一0〕旧脱。
〔一一〕“钱刀”传作“日月”。按“钱刀”字非误。汉书薛宣传云:“宣为相,府辞讼例不满万钱不为移书,后皆遵用薛侯故事。”
〔一二〕“以”旧作“已”,据传改。
〔一三〕王先生云:‘“祈”疑“期”之误。’
〔一四〕史记秦始皇纪:“二十六年,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平准书云:“募豪富人,相假贷。”小尔雅广诂云:“饶,多也。”
〔一五〕治要载崔实政论云:“假令无奴,当复取客,客庸一月千。”○铎按:“取客”犹今言“雇人”。
〔一六〕说文云:“镇,博压也。”汉书酷吏严延年传云:“其治务在摧折豪强,扶助贫弱。”此反言之。江充传云:“交通郡国豪猾。”
非独乡部辞讼也。武官断狱,亦皆始见枉于小吏,终重冤于大臣。怨故未雠〔一〕,辄逢赦令,不得复治,正士怀冤结而不得信〔二〕,猾吏崇奸宄而不痛坐〔三〕。郡县所以易侵小民,而天下所以多饥穷也。
〔一〕 史记蔡泽传云:“今君之怨已雠,而德已报。”
〔二〕 “信”读为“申”。○铎按:述赦篇:“冤结而信理。”三式篇:“细民冤结无所控告。”词义皆可互参。
〔三〕 汉书陈万年传云:“豪猾吏及大姓犯法,辄论输府。”论衡商虫篇云:“豪民猾吏。”
除上天感动,降灾伤谷,但以人功见事言之〔一〕,今自三府以下,至于县道乡亭〔二〕,及从事督邮〔三〕,有典之司,民废农桑而守之,辞讼告诉〔四〕,及以官事应对吏者,一人之〔五〕,日废十万人,人〔六〕复下计之,一人有事,二人获饷〔七〕,是为日三十万人离其业也〔八〕。以中农率之,则是岁三百万口受其饥也〔九〕。然则盗贼何从消〔一0〕,太平何从作?
〔一〕 “除”旧作“于”,据传改。按“但”当作“且”,本书边议篇云:“除其仁恩,且以计利言之”,后汉书窦融传亦云:“除言天命,且以人事论之”,皆其例也。后汉书光武帝纪建武五年诏曰:“久旱伤麦,秋种未下,朕甚忧之。将残吏未胜,狱多冤结,元元愁恨,感动天气乎?”此文本之。汉书成帝纪鸿嘉四年诏曰:“一人有辜,举家拘系,农民失业,怨恨者众,伤害和气,水旱为灾。”亦此意也。○铎按:此言除去天灾不计,但以人事言之,其祸已有如下述者。文义甚明,“但”字似不误。
〔二〕 续汉书百官志云:“凡县主蛮夷曰道。”
〔三〕 百官志:“诸州刺史下有从事,属国都尉下有督邮。”
〔四〕 周礼小司徒云:“听其辞讼。”说文云:“诉,告也。或从朔、心作愬。”管子任法篇云:“告愬其主。”
〔五〕 “之”下有脱文。○铎按:此疑本作“一人之日废,日废十万人”,字相重而脱。上“日”谓时日,下“日”即一日。
〔六〕 疑衍,或当作“又”。○铎按:此“人”字涉上下文而衍。
〔七〕 王先生云:‘“获”当是“护”,传云:“二人经营”,亦护持之意。’继培按:护、获形近易误,仪礼大射仪:“授获者退立于西方,获者兴,共而俟。”郑注:‘古文“获”皆作“护”。’此其类也。
〔八〕 尉缭子将理篇论决狱云:“农无不离田业。”
〔九〕 “三百”当作“二百”。中农食七人,三十万人当食二百一十万人,云二百者,举成数也。汉书贡禹传云:“汉家铸钱及诸铁官皆置吏卒徒,攻山取铜铁,一岁功十万人以上,中农食七人,是七十万人常受其饥也。”此文本之。
〔一0〕汉书严安传云:“盗贼销则刑罚少。”“消”与“销”同。
孝明皇帝尝问:“今旦何得无上书者?”左右对曰:“反支故。〔一〕”帝曰:“民既废农远来诣阙,而复使避反支,是则又夺其日而冤之也。”乃敕公车受章,无避反支〔二〕。上明圣主〔三〕为民爱日如此,而有司轻夺民时如彼〔四〕,盖所谓有君无臣〔五〕,有主无佐〔六〕,元首聪明,股肱怠惰者也〔七〕。诗曰〔八〕:“国既卒斩,何用不监〔九〕!”伤三公居人尊位,食人重禄,而曾不肯察民之尽瘁也〔一0〕。
〔一〕 本传注云:“凡反支日,用月朔为正,戌亥朔一日反支,申酉朔二日反支,午未朔三日反支,辰巳朔四日反支,寅卯朔五日反支,子丑朔六日反支。见阴阳书也。”
〔二〕 续汉书百官志:“公车司马令属卫尉,掌吏民上章。”
〔三〕 当作“上圣明主”。
〔四〕 孟子云:“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汉旧仪云:‘郡国守丞长史上计事竟,君侯出坐庭上,亲问百姓所疾苦。计室掾史一人大音者读敕毕,遣。敕曰:“诏书数下,禁吏无苛暴。丞史归告二千石,顺民所疾苦,急去残贼,审择良吏,无任苛刻,治狱决讼,务得其中。明诏忧百姓困于衣食,二千石帅劝农桑,思称厚恩,有以赈赡之,无烦扰,夺民时。”’
〔五〕 “有君无臣”,僖二年公羊传文。
〔六〕 按汉书晁错传错对策云:“臣闻五帝其臣莫能及,则自亲之。三王臣主俱贤,则共忧之。五伯不及其臣,则任使之。今执事之臣,莫能望陛下清光,譬之犹五帝之佐也。”“有主无佐”盖即本于彼。
〔七〕 书皋陶谟。
〔八〕 “曰”何本作“云”。
〔九〕 节南山。
〔一0〕○铎按:小雅节南山之诗,本书引者凡四:此篇及贤难篇“
国既卒斩”二语一也;志氏姓篇“尹氏大师”二语二也;叙录“卒劳百姓”三也;三式篇“四牡项领”二语四也。其用“项领”之义本鲁诗,则此亦鲁诗说也。又“尽瘁”即“憔悴”。诗小雅北山:“或尽瘁事国”,昭七年左传作“憔悴”。周礼小司寇:“议勤之辟”,郑注:“谓憔悴以事国。”贾疏引诗同。经义述闻卷六王引之云:‘盖毛诗之“尽悴”,三家诗有作“憔悴”者,故郑、贾皆用之为说。“
憔悴”二字平列,“尽瘁”二字亦平列,非谓尽其瘁也。尽瘁,双声也;憔悴,亦双声也。’此文“尽瘁”二字或后人据毛诗改之。
孔子病夫“未之得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者〔一〕。今公卿始起州郡而致宰相〔二〕,此其聪明智虑〔三〕,未必闇也,患其苟先私计而后公义尔〔四〕。诗云:“莫肯念乱,谁无父母〔五〕!”今民力不暇,谷何以生?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六〕?嗟哉,可无思乎!
〔一〕 论语。“患不得之”今作“患得之”。按荀子子道篇:‘孔子曰:“小人者,其未得也,则忧不得;既已得之,又恐失之。”’说苑杂言篇同,论语古本亦当有“不”字。汉书朱云传云:‘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铎按:“患得之”,宋沈作□寓简亦谓当作“患不得之”。虽所据者不过韩愈王承福传,然亦足证唐人所见论语有如此作者。焦循、刘宝楠二家并申何晏“患得之,患不能得之”之注,谓古人语急,“得”犹“不得”。说殆不然。
〔二〕 汉书朱博传云:“汉家至德溥大,宇内万里,立置郡县,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国,吏民安宁。故事,居部九岁,举为守相,其有异材功效着者,辄登擢。”又云:“故事,选郡国守相高第为中二千石,选中二千石为御史大夫,任职者为丞相。”
〔三〕 韩非子难三云:“恃尽聪明劳智虑。”
〔四〕 汉书鲍宣传云:“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耶?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说苑臣术篇云:“安官贪禄,营于私家,不务公事,怀其智,藏其能,容容乎与世沈浮上下,左右观望。如此者,具臣也。”
〔五〕 沔水。○铎按:释难篇亦引,说详彼。
〔六〕 论语。○铎按:此论语颜渊篇有若答鲁哀公语,与说苑政理篇载孔子语“未见子富而父母贫”意同。
【译文】
国家之所以成为国家,是因为有人;人之所以能成为人,是因为有谷物;谷物之所以能茂盛地生长,是因为有人的劳动;人力之所以能有所建树,是靠了劳动日。治理得好的国家时间宽裕而悠长,所以它的民众闲暇而劳动的力量有徐;混乱的国家时间急促而短暂,所以它的民众被事务所困而劳动的力量不足。
所谓治理得好的国家时间宽裕而悠长,并不是他们能请求驾驭太阳之车的羲和而叫他笃定慢走,也不是能增多黄道上已划分好的度数或增加漏壶中已有的刻度,而是君主明察,群臣百官秩序井然,臣下遵行正道而各得其所,于是民众安定而劳动的力量有徐,所以看起来时间就长了。所谓混乱的国家时间急促而短暂,并不是他们能请求羲和而叫他赶马快速奔驰,也不是能减少黄道匕已划分好的度数或削减漏壶中已有的刻度,而是君主不明察,于是群臣百官乱成一片而作乱的坏人起来闹事,法令被官吏用来换钱而谣役赋税非常繁重,于是服役交税的百姓被官吏的苛政所困,做官的被制度礼仪所困,被冤枉的民众到朝廷打了官司才能伸冤,有节操的志士要结交了私门权贵才能被担保,奸臣在上为所欲为,乱七八糟的风气在下面流行,有官位的人装载着见面礼乘车奔驰,卑微的百姓带着钱财到处奔走送礼,所以看起来时间就短了。《诗经》说:“君王之事无穷尽,无暇奉养老父亲。”这是说在古代有空闲因而能尽孝道,现在时间紧迫急促不能奉养老人了。
孔子说人口众多了就要使他们富裕,已经富裕了就要教育他们。所以礼义产生于富足,盗窃产生于贫穷;富足产生于时间宽裕闲暇,贫穷产生于没有时间劳动。圣人深刻地认识到,劳动是民众赖以生存的根本,也是国家安定的基础,所以致力于减少摇役而使民众爱惜时间。因此尧命令羲氏和氏,要恭敬地顺从上天,慎重地把时令节气教给人们;邵伯审理案件时不忍心烦扰民众,所以在棠梨树下进行判决;因此他们能促成时世安定太平而使刑罚废弃不用。
现在却不是这样。成千上万的官吏烦扰百姓,县长自我炫耀大摆架子,百姓停止了耕织而奔赴官府大堂的,如果不是在早晨或下午四点左右官吏着重办公之时就得不到通报,不送财礼就得不到接见,案件审理与否总是要连续拖上几个月,全家人放下劳作,盼望前去告状的人。诉讼的人家,还常常要请邻居乡亲去回答官府的查问、送去食物。等到事情完毕,也就丢掉了一年的工作,那么天下肯定有因此而挨饿的人了。但是这些众人俗士的长官,竟不能察觉这一点。郡、县衙门已经给人横加冤枉,州中长官又不予受理,使他们毁掉了家中的工作,长途跋涉赶到三公官署。三公官署不能洞察真假,就只想用长时间的拖延来使他们疲惫不堪,使他们被钱财费用所困,所以苟且立了一条补充条令:“这诉状投了一百天,才给转交文书。”那些投诉不满一百天的,总要再去几次,这太违背了邵伯在棠梨树下审理案件的合理原则。这就是孔子所说的“背诵了《诗经》三百篇,把政治任务交给他,他却办不成;那么即使背诵了很多,又拿它来干什么”的那种人啊。
孔子说:“审理诉讼,我像别人一样啊。”由此看来,中等才能以上的人,都能够评议是非曲直的争辩、刑法的实施。即使是乡、亭的部吏,也完全能够凭自己的才能裁断判决,使人们没有怨言。然而结果却不是这样,这里面原是有缘故的啊。
《左传》说:“憎恶正直,这种人实在有很多。”那正直的人,坚贞正派而不肯委曲自己的志向,没有什么恩惠给那些乡亭的部吏。而其仇人中奔走求助于主管者的人,则用钱财去笼络,所以乡亭的部吏就帮助他们,为他们贬斥打击正直的人。到后来案子出现反复的时候,乡亭的部吏就要因此而被判罪,所以他们就一起在县里的大堂上冤枉正直的人。拿弱小的平民百姓去和这些强横的部吏打官司,那势力当然及不上,所以县官也就和乡亭的部吏站在一起了。后来案子如果有反复,县中的长吏就要因此而被判罪,所以整个县府的官吏就都在郡中贬斥攻击正直的人。拿一个人去和一个县打官司,那势力当然及不上,所以郡里的长官也就和县官站在一起了。后来案子如果有反复,太守就要因此而被判罪,所以整个郡的官吏就都在州中贬斥攻击正直的人。拿一个人去和一个郡打官司,势力当然及不上,所以州里也就和郡守站在一起了,不肯进行审理,所以正直的人就只能长途跋涉到三公官署来。三公官署的长官不能洞察案情,而只是苟且地想收刮他们的钱币,那么贫穷力弱钱少的,终于无法长期地度过这一旬旬而呆满那期限;富豪钱多的,则雇佣外人,可以呆满一千天,而不只是一百天啊。处理诉讼案件像这样来搞,实是在帮助富豪及奸猾的官吏而欺压贫穷力弱的平民,能审理什么冤情呢?
不但乡亭的诉讼,就是武官审判案件,也都是开始时被小官吏所冤枉,最终在大臣那里蒙受极大的冤屈。仇怨本来还没有报,就遇上赦免的命令,不能再重新审理了。于是正直的贤士带着冤枉的判决而得不到伸雪平反,奸猾的官吏推重为非作歹的人而不会被严厉地判罪。这就是郡、县官吏会轻易侵害平民百姓的原因,也是天下会有很多忍饥挨饿走投无路者的缘故啊。
除了上天为此感伤悲痛、降下灾祸而伤害庄稼之外,只从人力被役使这一点来讲一下这件事吧。现在从三公官署以下,一直到县、道、乡、亭各级官府,以及从事、督邮所在的有职掌的主管部门,百姓抛弃了耕织而等着诉讼争辩控告申诉以及因为官司的事去回答官吏的,平均每亭有一个人,则每天就使十万人放弃了劳动。从每个诉讼的人再向下给他们计算一下,一个人有了官司,就要有两个人护理送饭,这就是每天有三十万人离弃了他的职业。将他们按中等能力的农夫来计算,那么这就是每年有二百万人口因此而挨饿了。这样的话,那么盗贼靠什么来消除?太平从哪里产生呢?
孝明皇帝曾经问:“今天早晨怎么会没有上书的人?”身边的臣子回答说:“是反支日的缘故。”皇帝说:“百姓已经抛弃了农事,长途跋涉来到朝廷,却再使他们回避反支日,这样就又耽误了他们的时间而冤屈他们了。”于是命令公车接受上书,不要回避反支日。极其圣明的君王使民众爱惜时间就像这样,而有关部门轻易地耽误民众的时间又像那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国君而没有臣子”、“有主上而没有辅佐”、“元首聪明、大臣懒惰”的情况吧。《诗经》说:“国家命脉已全断,你为什么不察看?”这是伤心三公处在人家所给予的尊贵地位上,吃人家所给予的优厚棒禄,却竟然不肯体察民众的辛劳困顿啊。
孔子憎恨那种“没有得到职位的时候,担心得不到它;已经得到了职位,又担心失掉它”的人。现在三公九卿从刺史郡守晋升上来而后取得了宰相之位,他们的听力视力才智思虑未必不开化,只是患了那苟且地先为自己打算而把为公的原则丢在脑后的毛病罢了。《诗经》上说:“没有人肯考虑一下这动乱,是谁没有父母而如此置若周闻?”现在民间的劳力没有足够的时间,庄稼靠什么生长?百姓吃穿不够,君主哪有富足?唉!这些事情可以不考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