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遏利第三

作者:王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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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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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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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9378字

【题解】


遏利:遏止财利。文章的主旨在于贬抑物质利益,倡导德行道义。


作者认为,人们发议论的时候,“靡不贵廉让而贱对利焉”;但实际上却“多释廉甘利”。这的确揭示了人之常情,对我们认识社会具有普追的意义。接着,作者严厉地批评了当时的这种求利之风,认为人“无德而富贵”“无功庸于民而求盈”,必“受祸”而立颠”。可见,作者也并非一味反对追求富贵财利,而只是认为:要取得富贵财利,首先要有德行、有功于民。当然,即使有了德行、功劳,作者也不主张凭此去追求富贵财利作者理想的道德标准是:“有勋德于民而谦损”他举了很多古代的例子说明“蔑有好利而不亡者、好义而不彰者”,以此来勉励人们爱好道义而不要贪图财利。可见,在传统的利义之争中,作者继承了儒家“好义”的思想二


【原文】


遏利〔一〕第三


世人之论也,靡不贵廉让而贱财利焉,及其行也,多释廉甘利。之于人〔二〕徒知彼之可以利我也,而不知我之得彼,亦将为利人也〔三〕。知脂蜡之可明镫也〔四〕,而不知其甚多则冥之。知利之可娱己也,不知其称而必有也〔五〕。前人以病,后人以竞〔六〕,庶民之愚而衰闇之至也〔七〕。予故叹曰:何不察也?愿鉴于道,勿鉴于水〔八〕。象以齿焚身,蚌以珠剖体〔九〕;匹夫无辜,怀璧其罪〔一0〕。呜呼问哉〔一一〕!无德而富贵者,固可豫吊也〔一二〕。


〔一〕 ○铎按:广雅释诂:“遏,止也。”此篇论世人当明义利之辨,并历举前代好利而亡,好义而彰者以证之,故以“遏利”名篇。


〔二〕 文有脱误。王先生云:‘疑是“多释廉而甘利”。释、舍通。“之于”字衍,“人”字属下句。’


〔三〕 “利人”疑倒。宣十四年左传:‘晏桓子曰:“贪必谋人。谋人,人亦谋己。”’


〔四〕 说文云:“镫,锭也。”徐铉曰:“锭中置烛,故谓之镫。”镫、灯正俗字。


〔五〕 文有脱误。疑当作“不知其积而必有祸也”。襄廿八年左传:‘晏子曰:“利过则为败。”’昭十年传:‘晏子谓桓子曰:“蕴利生孽。”’皆此意也。


〔六〕 僖七年左传云:‘谚有之曰:“心则不竞,何惮于病?”’此用其文。楚辞离骚云:“众皆竞进而贪婪兮。”○铎按:说文:“


竞,逐也。”此文当取竞逐之训。


〔七〕 春秋繁露云:“民之皆趋利而不趋义也,固其所闇也。”


〔八〕 吴语:‘申胥云:“王其盍亦鉴于人,无鉴于水!”’○铎按:书酒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史记蔡泽传:“鉴于水者,见面之容;鉴于人者,知吉与凶。”古谚相传语异。


〔九〕 襄廿四年左传云:“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淮南子说林训云:“蛖、象之病,人之宝也。”高诱注:“蛖,大蛤,中有珠;象牙还以自疾,故人得以为宝。”本经训云:“擿蚌蜃”,高注:‘


“擿”犹“开”也,开以求珠也。’


〔一0〕桓十年左传。“辜”今作“罪”。


〔一一〕“问”疑“闇”。○铎按:“问”当作“闻”。古字“闻”与“问”通,论语公冶长篇:“闻一知十。”“闻”本或作“问”;礼记檀弓上篇:“问丧于夫子乎?”“问”本亦作“闻”:俱见经典释文。“闻哉”者,呼而欲人闻之,犹欲人勿忘而言“识之哉”耳。此书“令闻”字多作“问”,(本篇及赞学篇是)写者因以意改之。若作“闇”,则与上文“愚而衰闇之至”相复。


〔一二〕“贵者”二字旧空,据程本补。汉书景十三王传赞云:“亡德而富贵,谓之不幸。”○铎按:古谓“死”为“不幸”,故曰“可豫吊”。


且夫利物莫不天之财也〔一〕。天之制此财也,犹国君之有府库也。赋赏夺与,各有众寡,民岂得强取多哉?故人有无德而富贵,是凶民之窃官位盗府库者也,终必觉,觉必诛矣。盗人必诛,况乃盗天乎?得无受祸焉〔二〕?邓通死无簪〔三〕,胜、跪伐其身〔四〕。是故天子不能违天富无功,诸侯不能违帝厚私劝〔五〕。非违帝也,非违天也。帝以天为制,天以民为心,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六〕。是故无功庸于民而求盈者,未尝不力颠也〔七〕;有勋德于民而谦损者,未尝不光荣也〔八〕。自古于今,上以天子,下至庶人〔九〕,蔑有好利而不亡者,好义而不彰者也〔一0〕。


〔一〕 “莫不”犹言“莫非”。周语:‘芮良夫曰:“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


〔二〕 汉书朱博传云:“得无不宜?”颜师古注:‘“得无”犹言“无乃”也。’○铎按:忠贵篇:“夫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偷天官以私己乎?以罪犯人,必加诛罚,况乃犯天,得无咎乎?”与此同为左氏旧说。


〔三〕 见史记佞幸传。


〔四〕 “跪”当作“诡”,公孙诡、羊胜见史记梁孝王世家。王先生云:‘“伐”疑“戕”。’○铎按:公孙诡、羊胜事,亦见汉书文三王传。广雅释诂一:“伐,杀也。”义自可通。


〔五〕 王先生云:‘“私劝”疑是“私欢”。’○铎按:昭九年左传注、汉书王莽传注引“欢”并作“劝”。彼可谓之假借,此则字讹。


〔六〕 襄卅一年左传:‘太誓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七〕 周礼司勋:“国功曰功,民功曰庸。”晋语:‘穆子曰:“


无功庸者不敢居高位。”’王先生云:‘“力”当作“立”。周语:“高位实疾颠。”“疾颠”即“立颠”也。’继培按:“力”盖“危”字之坏。管子宙合篇云:“高为其居,危颠莫之救。”淮南子人间训云:“天下有三危:少德而多宠,一危也;才下而位高,二危也;身无大功而受厚禄,三危也。”吕氏春秋务大篇云:“尝试观于上志,三王之佐,其名无不荣者,其实无不安者,功大故也。俗主之佐,其欲名实也与三王之佐同;其名无不辱者,其实无不危者,无功故也。”○铎按:立、力俗音讹,王说近是。


〔八〕 韩诗外传八:‘孔子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者,抑事而损者也。持盈之道,抑而损之。”’又云:“德行宽容而守之以恭者荣。”


〔九〕 “至”旧作“止”,据程本改。礼记大学云:“自天子以至于庶人。”


〔一0〕荀子荣辱篇云:“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


昔周厉王好专利〔一〕,芮良夫谏而不入,退赋桑柔之诗以讽,〔二〕言是大风也,必将有隧〔三〕;是贪民也,必将败其类。王又不悟,故遂流死于彘〔四〕。虞公屡求以失其国〔五〕,公叔戌崇贿以为罪〔六〕,桓魋不节饮食以见弑〔七〕。此皆以货自亡,用财自灭〔八〕。楚斗子文三为令尹,而有饥色,妻子冻馁,朝不及夕〔九〕;季文子相四君,马不饩粟,妾不衣帛〔一0〕;子罕归玉〔一一〕;晏子归宅〔一二〕。此皆能弃利约身〔一三〕,故无怨于人〔一四〕,世厚天禄〔一五〕,令问不止〔一六〕。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一七〕,白驹〔一八〕、介推〔一九〕遯逃于山谷,颜、原、公析〔二0〕因馑于郊野,守志笃固〔二一〕,秉节不亏,宠禄不能固,威势不能移〔二二〕,虽有南面之尊〔二三〕,公侯之位,德义有殆,礼义不班〔二四〕,挠志如芷,负心若芬〔二五〕,固弗为也。是故虽有四海之主弗能与之方名,列国之君不能与之钧重〔二六〕;守志于□〔二七〕庐之内,而义溢乎九州之外,信立乎千载之上,而名传乎百世之际〔二八〕。


〔一〕 见周语。


〔二〕 毛传序云:“桑柔,芮伯刺厉王也。”


〔三〕 “隧”旧作“遂”。按:班禄篇作“隧”,与今诗同。○铎按:初学记一引诗亦作“遂”。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云:‘“遂”即“隧”之省借。’


〔四〕 周语。


〔五〕 桓十年左传。


〔六〕 定十三年左传。


〔七〕 哀十四年左传云:“宋桓魋之宠害于公,公使夫人骤请享焉,而将讨之。”“弑”当为“讨”。王先生云:‘公羊昭廿五年传:“昭公谓子家驹曰:季氏为无道,僭于公室久矣。吾欲弑之何如?”是上杀下亦可谓之“弑”也。’


〔八〕 老子云:“多藏必厚亡。”楚语云:“积货滋多,蓄怨滋厚,不亡何待?”○铎按:以、用互文。史记货殖列传:“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是其例。


〔九〕 “子文”旧作“文子”。楚语云:“斗子文三舍令尹,无一日之积。”楚策:‘莫敖子华曰:“令尹子文,朝不谋夕。”’


〔一0〕成十六年左传云:“季孙于鲁,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杜注:“二君,宣、成。”襄五年“季孙行父卒”,传云:“季文子之忠于公室也,相三君矣,而无私积。”疏云:“行父以文六年见经,则为卿久矣。宣八年仲遂卒后,始文子得政,故至今为相三君也。”此云“四君”,盖并文公数之。○铎按:此疑本作“三君”。古三、四字皆积画,故多相乱。昭三年左传:“陈氏三量。”晏子春秋问下篇同,外篇误作“四量”,是其例。


〔一一〕襄十五年左传。


〔一二〕昭三年左传。按:“宅”与夕、帛韵。○铎按:此三字在铎部,与德部之“色”亦可合韵。班固窦将军北征颂落(铎部)、服(德部)协,是其例。


〔一三〕老子云:“绝巧弃利。”吴语云:“身自约也。”汉书王莽传云:“克身自约。”论语云:“克己复礼为仁”,马融注:“克己,约身也。”皇侃疏云:“言能自约俭己身。”


〔一四〕礼记中庸云:“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郑注:“无怨,人无怨之者也。”论语云:“放于利而行,多怨。”


〔一五〕论语云:“天禄永终。”


〔一六〕“止”疑“亡”。○铎按:周语中:“令闻不忘。”韦注:“言德及后代也。”问、闻,亡、忘并古字通用。或曰:即诗“令闻不已”。


〔一七〕论语。


〔一八〕诗小雅。


〔一九〕僖廿四年左传。


〔二0〕颜回、原宪、公析哀也。史记游侠传云:“季次、原宪,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季次,哀字也。


〔二一〕尔雅释诂云:“笃,固也。”○铎按:“笃固”见交际篇。


〔二二〕孟子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固”疑“回”之误,“回”犹“移”也,昭卅一年左传云:“不为利回。”逸周书官人解云:“深导以利,而心不移。”或云:“固”读为“蛊文夫人”之“蛊”,惑也。○铎按:作“回”是也。“回”字盖涉上“固”字而误。


〔二三〕易说卦传云:“圣人南面而听天下。”


〔二四〕“班”与“辨”通。孟子云:“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


〔二五〕“负”当是“熏”。易艮九三:“厉熏心”,马融注:“熏灼其心。”汉书路温舒传云:“虚美熏心。”按“熏”说文作●”。●、负字形相近。○铎按:“负心”与“挠志”相对。挠,曲也。负,背也。两句即“挠如芷之志,负若芬之心”,倒之以使“殆”与“


芷”、“班”与“芬”协韵耳。篆书“熏”字与“负”形远,汪说失之。


〔二六〕荀子儒效篇云:“彼大儒者,虽隐于穷阎漏室,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礼记投壶郑注:‘“钧”犹“等”也。’


〔二七〕空格程本作“一”。○铎按:程本是也,当据补。


〔二八〕孟子云:“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也。”


故君子曰〔一〕:财贿不多,衣食不赡,声色不妙,威势不行,非君子之忧也。行善不多,申道不明,节志不立,德义不彰,君子耻焉。是以贤人智士之于子孙也〔二〕,厉之以志,弗厉以诈〔三〕;劝之以正,弗劝以诈;示之以俭,弗示以奢〔四〕;贻之以言,弗贻以财〔五〕。是故董仲舒终身不问家事,而疏广不遗赐金〔六〕。子孙若贤,不待多富,若其不贤,则多以征怨〔七〕。故曰:无德而贿丰,祸之胎也。


〔一〕 “君”字疑误。


〔二〕 吕氏春秋察微篇云:“智士贤者。”


〔三〕 “诈”字与下复,何本作“辞”。按三略云:“厉之以辞。”○铎按:下文“诈”字,士礼居旧藏明刊本作“邪”,则与此不相复。“辞”即“言”也。如何本,则与下文“贻之以言”乖剌矣。


〔四〕 礼记檀弓:‘曾子曰:“国奢则示之以俭。”’


〔五〕 说苑杂言篇:‘晏子曰:“吾闻君子赠人以财,不若以言。”’


〔六〕 并见汉书。“□”汉书作“疏”。广韵九鱼“疏”字注云:‘疏姓,汉有太子太傅东海疏广,俗作“□”。’按晋书束皙传云:‘汉太子太傅□广之后也。王莽末,广曾孙孟达避难,自东海徙居沙鹿山南,因去“□”之“足”,遂改姓焉。’是汉时已以“□”为“


疏”矣。


〔七〕 汉书疏广传云:“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且夫富者,众人之怨也。吾既亡以教化子孙,不欲益其过而生怨。”昭卅二年左传云:“无征怨于百姓”,杜注:“征,召也。”


昔曹羁有言:“守天之聚,必施其德义。德义弗施,聚必有阙。〔一〕”今□〔二〕家赈而贷乏〔三〕,遗赈贫穷,恤矜疾苦〔四〕,则必不□〔五〕居富矣〔六〕。易曰:“天道亏盈以冲谦〔七〕。”故以仁义□于彼者,天赏之于此〔八〕;以邪取于前者,衰之于后。是以持盈之道,挹而损之〔九〕,则亦〔一0〕可以免于亢龙之悔、干坤之愆矣〔一一〕。


〔一〕 晋语:‘僖负羁言于曹伯曰:“守天之聚,将施于宜。宜而不施,聚必有阙。”’韦昭注:“宜,义也。”


〔二〕 空格程本作“或”。


〔三〕 尔雅释言云:“赈,富也。”


〔四〕 周礼大司徒:“以保息六安万民,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郑注:“振穷,●救天民之穷者也,”昭十四年左传云:“分贫振穷,长孤幼,养老疾。”杜注:“振,救也。”“振”声误为“赈”。汉书文帝纪元年诏曰:“其议所以振贷之。”颜师古注:‘振,起也。诸“振救”、“振赡”,其义皆同。今流俗作字从“贝”者,非也。’


〔五〕 空格程本作“久”。


〔六〕 句有误字。说苑杂言篇:‘孔子曰:“夫富而能富人者,欲贫而不可得也。”’说丛篇云:“赈穷救急,何患无有?”○铎按:“不”疑当作“可”。“必可久居富”,即“欲贫而不可得”之意。


〔七〕 谦彖词。“以冲”王弼本作“而益”。


〔八〕 空格程本作“费”,“以仁义”旧作“仁以义”。按墨子天志中云:“此仁也,义也,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也。”此文本之。襄廿八年左传:‘叔孙穆子曰:“善人富谓之赏。”’


〔九〕 见上。“挹”与“抑”同。○铎按:文选为幽州牧与彭宠书注引苍颉篇:“挹,损也。”言损之又损也。


〔一0〕“亦”旧作“不”。


〔一一〕易干上九:“亢龙有悔。”象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故君子曰”至此,旧错入务本篇,今移正。


【译文】


当代的人发议论的时候,无不崇尚廉洁谦让而鄙视物质利益;但等到他们做事的时候,却多半抛弃了廉洁而嗜好物质利益。这种人只知道那物质利益可以使自己有益,却不知道自己得到了那物质利益,也将被别人所渔利。就好像知道脂膏蜡油可以使油灯发光,却不知道它们太多了就会使油灯熄灭;知道物质利益可以使自己快乐,却不知道它的祸害也一定会发生。从前的人为它担忧,现在的人却争逐它,平民百姓的愚蠢与堕落昏暗真是达到了极点!所以我叹息说:为什么不仔细考察一下呢?希望大家用正确的思想学说来对照一下自己的思想行为,不要只用水来照自己的形象。大象因为那珍贵的牙齿而引火烧身,蚌因为含有珍珠而被剖开身体;百姓没有罪过,揣着玉璧就成了他的罪过。唉!听说了么?对于没有德行而富裕高贵的人,本来就可以预先为他吊丧。


再说对人有利的东西。无不是大自然的财富。上天控制这些财富,就像国君掌握国家仓库一样。收取赏赐剥夺给予,各有多少,人哪能强行多拿呢?所以人如果没有德行而富裕高贵,这就是恶人窃取了官位而偷了国家仓库,最终一定会发觉,发觉后就一定要惩处了。偷别人的东西一定要惩处,何况是偷上天的呢,能不遭殃吗?邓通死的时候连一根替子也没有,羊胜、公孙诡砍杀了自己的身体。所以皇帝不能违背上天而使没有功劳的人富裕,诸侯不能违背皇帝而使自己喜欢的人富足。当然,这其实也不是违背皇帝,也不是违背上天。因为皇帝把上天的意愿当作制度,而上天把民众的意愿当作意愿。民众的意愿,上天一定会顺从。所以,对民众没有功劳而追求富足的人,从来没有不立即垮台的;对民众有功勋恩德而谦让自抑的人,从来没有不光彩荣耀的。


从古到今,上面从皇帝开始,下面到百姓为止,没有贪图财利而不灭亡、爱好道义而不显扬的。


从前周厉王喜欢独霸财利,茵良夫劝阻他而意见不被采纳,就回家作了《桑柔》这首诗来旁敲侧击,说这种大风啊,必将有通道;这种贪婪的人啊,必将败坏他的宗族。厉王还是执迷不悟,所以最终流亡在外而死在氦。虞国的君主屡次求取宝物以致丧失了自己拥有的国家。公叔戍积聚了财物因而造成了罪过。桓魅不节制饮食以致被杀。这些人都是因为财物而使自己逃亡在外,因为财物而使自己覆灭丧身。


楚国的斗子文三次做令尹而有挨饿的脸色,妻子儿女受冻挨饿,早上不能考虑到晚上吃什么。季文子辅佐四位国君,马不给它吃粮食,小妻不让她们穿绸缎。子罕拒绝接受宝玉。晏子拒绝接受新居。这些人都能抛弃财利而使自己节约俭省,所以没被人们怨恨,世世代代享受天赐的福分,美好的声誉流传不息。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白驹、介推逃避在山谷,颜回、原宪、公哲哀在野外贫困得连蔬菜和野菜都吃不上,他们坚持志向十分坚定,坚守节操毫无欠缺,尊贵荣耀高官厚禄不能束缚他们,威力权势不能改变他们,即使有处在君位上的尊贵、公爵侯爵的高位,如果道德仁义受到危害,礼制道义不能辨明,委曲像白芷一样的志向,违背像香花一样的意念,那就肯定不干。所以,即使是拥有天下的天子,也不能和他们比名声;即使是诸侯国的国君,也不能和他们受到同样的尊重。他们坚守志向于一间简陋的房屋之内,而德行影响到九州之外;他们的真诚确立在千年之前,而名声流传于几百代之间。


所以君子说:“财物不多,穿的吃的不富足,音乐女色不美妙,威力权势不能施展于天下,并不是君子担忧的事。做好事不多,讲述正确的思想学说不明白,节操志向没确立,道德仁义不能彰明,对这些君子感到耻辱。”因此,贤能的人、明智的人对于子孙,在意志方面磨炼他们,而不锻炼他们欺诈;勉励他们正直善良,而不鼓励他们为非作歹;把勤俭节约的事迹拿给他们看,而不让他们看到奢侈浪费的行为;将至理名言留给他们,而不将财产留给他们。所以董仲舒一辈子不过问家业,而疏广不把皇上赐给自己的养老金留给子孙。子孙如果贤能,不依靠家产之多就能富裕;如果他们不贤能,就会因为家产多了而招致怨恨。所以说:没有德行而财物丰富,是祸乱的根源。


从前曹羁说过这种话:“要保住上天赐予的积蓄,必须施行那道德仁义。道德仁义不施行,那积蓄一定会有缺失。”如果有人家中富裕而把钱财借给缺乏的人,赠送救济贫穷的人,抚恤怜悯痛苦的人,那么一定可以长久地处于富裕的地位了。《周易》说:“上天的规律是减损满的来增加虚的。”所以人因为道义而在那一个方面花费了,上天就会在这个方面赏赐他;靠歪门邪道在从前猎取了,就会在后来衰落。因此,保持富足丰满的办法,是抑制并减损它,那才可以避免至高无上者的灾祸以及阴阳的失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