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确保打胜仗(2)

作者:徐贵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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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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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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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386字

有一次发现一枚哑弹,扔不敢扔,留不敢留,改造队的队长决定把它引爆。可是没有人懂行,队长把许得才找来说,老许,反正你也是死刑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听你天天喊冤,你要真是冤枉的,对革命对战友有感情,那你就把这枚哑弹给收拾了,成功了,你就算带罪立功了。不成功,你要是死了,没准还可以平反当烈士呢。


许得才拍屁股大喊,我不干,我又不是工兵,我从来没有摆弄过这玩意儿。难道你们想暗杀我?


队长说,你过去是个炸油条的,你过去摆弄过枪吗?你后来不也摆弄得很好吗?


许得才嚷道,袁副政委说,审判了再枪毙我,为什么不审判就想把我弄死?


队长说,现在部队正在忙着转移,谁有工夫审判你啊,你现在是死是活就是改造队说了算。


好说歹说,许得才坚决不干。队长说,那好,我们改造队的口粮有限,你不干活,那就不要吃饭了。


三顿饭饿下来,许得才蔫了,主动找到队长说,我奶奶,我算倒了八辈子霉了,我认了。先给两碗稀饭。万一我死了,我也不能当饿死鬼啊。


队长不仅让人给了许得才两碗稀饭,还给了他一块巴掌大的杂面饼子。许得才吃饱喝足,扛着那枚四十多斤重的炮弹,跑到三里开外,居然把它大卸八块,炸药倒了半麻袋。后来许得才用这些炸药做原料,把它装进美式铁皮罐头盒子里,居然做成了二十多个多个土炸弹。部队从淮海撤出的时候,改造队用这些土炸弹从淮河里炸晕了一千多斤鱼,改造队顿顿吃鱼,吃得有人想吐。队长表扬许得才是能工巧匠,许得才说,龟孙才是能工巧匠,再让我拆哑弹,我就跟你拼命!


陈秋石把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后来的战局变化得那么快。他带着部队刚刚启程,兵团的通报就来了,敌人突然调整部署,原定新编第七师固守江北的计划被放弃了,乔闻天正组织部队向江南撤退,华野指示十一纵立即转向,追击乔闻天。


部队火速行动,当夜即改变了行军路线,从庐州斜插东南,径奔安庆,直逼通城。在离长江还有一百多公里的铅山,封锁了新编第七师过江的道路。


铅山战役在渡江战役前半个月打响。陈秋石在同刘大楼和冯知良研究作战方案的时候一再强调,这次战役,既不是攻城掠地,也不是消灭敌人,就是跟他打消耗战。时间我们耗得起,敌人耗不起,把他拖住两天不能突围,他就会绝望,我最后一战迫使他放弃他突围,缴械投降,乃战役最高目标。


在研究各片指挥员的时候,陈秋石发现了一个问题,许得才不见了。陈秋石问刘大楼,我记得在荟河战役之前我说过,这个人在荟河战役中如果不死,可以当团长。这个人在荟河战役中表现怎么样?


刘大楼说,荟河战役中他表现很好,可是打完这一仗,他就不行了,开小差被抓起来了。


陈秋石的脸一下拉长了,阴沉沉地看着刘大楼说,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都没有跑,为什么在胜利到来之际开小差?一定有什么误会。


刘大楼说,据政治部调查,这个许得才思想一贯落后,小农意识严重,打扫战场的时候贪污战利品,积攒了不少细软,说是要回家炸油条,挣钱给儿子娶媳妇。


陈秋石脸一沉说,他人在哪里?


刘大楼说,应该还没有杀掉。政治部搞了个改造队,负责驮运粮食,我在通城的时候还见过许得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求我,把他放回连队,当战士也行。


陈秋石说,赶快把他给我找来,我要亲自审问。


刘大楼说,改造队归政治部管,像许得才这样的重刑犯,都是袁副政委亲自管着,我出面恐怕不行。


二十分钟不到,陈秋石就亲自来到三旅政治部临时所在地,快到的时候,迎面碰上梁楚韵。梁楚韵一怔,闪到一边敬礼说,司令员……说了这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眼圈儿一红,不说话了。


陈秋石站住了,没有还礼,很在意地看了梁楚韵一眼说,小梁,最近很少看到你了,还好吗?


梁楚韵说,好,很好。


梁楚韵心里说,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居然说好久没见了。视而不见啊!但是她没说,袁春梅严令他离司令员远一点,她得知趣。她已经基本上已经死心了,她不想让莫名其妙的感情再打破相对平静的生活。


陈秋石说,我要感谢你,老山羊由你照管,我很放心。


梁楚韵的心里涌上一层感动。是啊,自从老山羊从陈秋石身边退役之后,一直是由她负责饲养,从淮海战场辗转来到长江以北,有时候她牵着老山羊散步,往往能看见陈秋石在远处向这边凝视。陈秋石不靠近她,她也不好随便靠近陈秋石。


陈秋石说,你们的战报我每期都看,不仅有消息通讯,还有战术分析,这很好。等战斗空闲了,我也给你们写几篇稿子。


梁楚韵惊喜地说,真的?首长是大才子,你要是给我们投稿,那对我们的支持就太大了。


陈秋石笑笑说,什么大才子?我读现代文学书是在十五六岁之后,那时候还读《红楼梦》呢,莎士比亚的书也读了几本。十六岁以后,就是战争了,都是金戈铁马,没有人味了。你们袁副政委在吗?


梁楚韵笑容收敛了,看看不远处的帐篷说,在,刚刚散会。


陈秋石走后,梁楚韵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有点苍老了,原先那挺拔的背影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有些松松垮垮的。但是,她的心情还是好了起来,似乎在突然间找到了另外一种感觉,百泉根据地那个跟她一起仅仅排练过一次戏的男人形象又浮现出来,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也许,她该考虑跟他建立新的关系了,就这么永远给他当个下属,当一个亲近的同志,把那些难忘的回忆留在心底,可能也是一种美好的结局。


陈秋石找到袁春梅,开门见山提出来要亲自过问许得才的事情。事实上袁春梅并没有打算枪毙许得才,当然她也不想轻易放过他。袁春梅说,许得才在改造队劳动,我派人把他叫来。


陈秋石说,我还不知道政治部搞了个改造队。这个改造队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就不能去看看?


袁春梅说,你不知道,不是我的责任,因为前段时间你在生病。淮海战役之前,部队里有很多同志同国军队过去有联系,一起参加过抗日斗争。两军开战,有些同志有模糊认识,荟河战役之后,根据兵团的指示,搞整军运动,主要是抓厌战情绪,宣传同国民党反动派作战的意义,改造队就是在这个背景下成立的。你要去看,我不反对,但是你不能否定我们的政治工作。


陈秋石说,我有几个胆子要去否定你的政治工作?但是,我要提醒你,不能搞捕风捉影。过去在红军时期,延安整风时期,我们有很多同志就是被无限上纲给毁了,造成多大的影响啊!


袁春梅说,我们这个改造队不存在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杀过一个人,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改造他们。


陈秋石说,那就好。


陈秋石和袁春梅赶到改造队的时候,许得才伙同几个改造对象正从马车上向下搬粮食,这是地方支前部队刚刚送来的。许得才扛着一个麻袋,看样子有百十斤重,他这个年龄确实有点力不从心,往前走的时候,腿杆子都有点打弯。颤颤巍巍走了二十多步,往下卸的时候,怕闪着腰,正在艰难地磨着屁股,突然觉得肩膀上一轻,等粮食卸下来,许得才直起腰,揉揉眼睛,顿时愣住了,帮他卸粮食的是陈秋石。


铅山战役第一阶段基本上实现了陈秋石的设想,十一纵在通城至红山之间的二十公里地带上,将一个旅化整为零,占据了三十多个制高点,这些制高点互相支撑,密不透风。战役发起后,由三旅作为主攻,突击新编第七师西南结合部,直逼其师部所在的青城山。乔闻天的部队已经做好渡江准备了,但是在十一纵先头部队的袭扰下,行动迟滞了两天,这两天就让十一纵争取了主动,布防从容不迫。杨邑得知十一纵尾随追上的时候,就向乔闻天建议,即使仓促,哪怕部队分散行动,也不能在铅山滞留,但乔闻天不听。乔闻天说,我军建制还在,我又不是丧家之犬,我为什么连船都没有凑齐就跑?笑话!


杨邑当机立断,以策应为名,率部先向江边运动,就在一旅快要接近江岸的时候,乔闻天急电飞驰,通报主力赶到,铅山出现防御阵地,命杨邑火速回援。


杨邑骂了半天娘,没有办法,只好率部重新返回铅山,途中不断遭到袭扰,损失不断增加。回援乔闻天,杨邑本来就不积极,遇到阻击,就有了理由,走走停停,直到一天后才赶到三色堇,而此时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攻击,乔闻天命杨邑就在三色堇待命。


农历十七,天上一轮圆月悬挂,乔闻天率新编第七师师部向江边运动,至后半夜,只是遭到微弱抵抗。消息传来,杨邑不禁替乔闻天捏了一把汗,他想到了当年进攻西华山的教训。果然,到了天亮,证实了杨邑的预感。新编第七师师部和一个旅向南突击了二十多公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分割成三十多块,成了细水流沙,互相不能照应,上下联络中断。


杨邑急电乔闻天,声称再不收拢部队,就有被分割蚕食的可能。乔闻天此时也意识到了本部可能已陷入迷魂阵,紧急收拢,然而各部都报告,根本打不出去,也不知道往哪里打。军心混乱,无力再战。


战斗至晌午,乔闻天只收拢不到三千人,连忙调整战斗队形,不顾一切向江边突击。


战役发起之前,在部署兵力的时候,陈秋石把三旅三团放在了旋风寨,这是铅山至江北之间的惟一的通道。陈秋石给陈三川交代的任务非常明确,只守不攻,只打不追。这样用兵,显然表明陈秋石对陈三川已经不信任了。不仅给了陈三川一个被动的、次要的任务,而且陈秋石力排众议,把许得才等二十多人从改造队里放出来,各就各位,许得才被任命为三团副团长,负有当机立断的责任。


陈三川最初不知道将要从三色堇突围的是杨邑的一旅,战斗进行两个小时,杨邑派出四个连队,分别从三个方向向陈三川阵地迂回包抄,打开了两个缺口,主力部队在一个小时之内突了出去。


这时候就出现问题了。陈三川一看阵地出现缺口,被敌军撕破,伤亡增加,特别是当他知道当面之敌是杨邑所部之后,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决定放弃阵地,追击杨邑。


许得才和团政委夏文华力劝不得擅自行动,陈三川大怒说,司令员要我们死守,是因为还有敌人在包围圈里,如今敌人已经逃跑了,我还在这里守什么!


许得才说,司令员部署,一旦敌人突出,也不要追击,这是战术考虑。我料定司令员早有安排,这股敌人根本逃不出司令员的掌心!


陈三川喝道,你老许一贯贪生怕死,你留在这里好了!警卫员,备马!


许得才说,你陈三川,你说谁怕死?


陈三川说,你就是,你这个开小差的人,还想在我面前指手划脚?我是团长,你给我滚开!


许得才刷地一下把枪拔出来了,指着陈三川的鼻子说,陈三川,你给我听着,司令员给我密令,我有战场临机处置之权。你要是追击也行,你只能带走一个营,剩下两个营,继续坚守阵地。


陈三川说,你真有密令?


许得才从军装上兜里掏出一张纸,交给夏文华说,政委,你念给他听。


夏文华正在为难,他也觉得既然敌人已经突围,死守确实不算上上策,但是听说有司令员手谕,问题就解决了。夏文华展开许得才交来的信函,高声朗读,三旅三团陈夏许,此次固守三色堇,将是围歼敌人最后的保障。倘敌人夺路而逃,切记穷寇勿追。死守三色堇,并加固工事。


手谕读完,陈三川愣住了,问夏文华,这是真的?


夏文华说,是真的,这是陈司令员的手迹。


陈三川一下子泄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嘟嘟囔囔地说,司令员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让许得才骑在我的头上?


夏文华说,陈团长你不要想得太多,司令员这样做也是知人善任。你还是团长,该你出击的时候,一定会派上大用场。


陈三川恼怒地看着许得才说,阴谋,你老许搞阴谋,你一定是做了手脚,你还想夺我的兵权啊!好,我不跟你争了,我连一个营也不要了。我在这里睡大觉。


说完,当真把腿一伸,靠在工事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部队修工事的时候,夏文华问许得才,老许,你认为还有敌人会从这里突围?


许得才说,天机不可泄露。


夏文华说,你老许,跟我也卖关子。我不清楚战场形势,怎么帮你控制部队?


夏文华说,我实话跟你讲,我也不知道司令员的葫芦里面装的是什么药,他神机妙算,走一步看三步,哪是我们这些土包子能够参透的啊。但是政委我跟你讲,坚决执行陈司令员的命令,就能确保打胜仗,这是一点都不含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