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恍然大悟(2)

作者:徐贵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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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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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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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620字

干部团出发之前,成司令员和白政委分别找陈秋石和赵子明谈话,明确干部团由赵子明任团长兼政治委员,陈秋石任副团长,也就是说,在进入江淮之前,干部团的一切均由赵子明负责。虽然只是个临时负责,但是这个决定还是让多数人感到意外,因为陈秋石是副旅长,赵子明只是个团政委,现在让赵子明军政一担挑,而只让陈秋石充当副手,似乎有违常规。好在陈秋石不计较,陈秋石向成司令员表态说,这样安排很好,干部团不是战斗部队,不是打仗我懒得操心,让老赵全面负责,我好集中精力想大事。


成司令员对陈秋石的态度很不满意,他不满意的不是说陈秋石消极,而是陈秋石的狂妄。成司令员说,你这话有问题,什么叫集中精力想大事?确保干部团南下顺利安全就是你们当前的头等大事,你虽然不是一号,但你是军事最高职务者,干部团出了问题,你还是要负责。


陈秋石说,当然,遇上战斗,我还是要指挥部队的,这个请司令员放心。


相比之下,白政委同赵子明的谈话,就要严肃得多,甚至还有一些神秘的意味。白政委说,晋冀豫军区派出干部团到江淮地区去,是中央的决策,把你们这些军政双优的干部派出去,可以说把老本都用上了。干部团多数都是江淮人,但你们要记住,这次回到江淮,不是让你们衣锦还乡的,也不是让你们睹物怀旧的,你们有十分艰巨而且十分复杂的任务。


这个时候,赵子明还不知道袁春梅参加干部团的真正原因,他也风言风语地听说,袁春梅在干部团出发的前夕曾经夜闯晋冀豫军区司令部营地,并且鸣枪开路。袁春梅为什么要这样做,赵子明很犯嘀咕,按他对袁春梅的了解,这个女同志在政治上很强,为人处事也很谨慎,雷厉风行而不失女性贤淑,精明干练而不失知识女性的风度,为何红颜一怒拔枪发威,不能不说是个谜。他哪里想到,这一切都是冲他来的呢?


有一次宿营,赵子明和陈秋石同住在当地分区营地的一间草房里,洗完脚,两个人在马灯下面抽烟,赵子明问陈秋石,你听说袁春梅大闹司令部的事吗?


陈秋石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怎么不知道?


赵子明说,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陈秋石说,为什么,她想回大别山呗。


赵子明说,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听说没有,她的爱人被俘了,叛变了,是在芜湖。


陈秋石愣了半晌没吭气,好大一阵子才说,这跟她到干部团有关系吗?


赵子明说,应该有关系。从小的方面讲,她参加干部团,有回江淮复仇的感情色彩在里面。从大的方面讲,也许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


陈秋石说,也许她的感情受到刺激了,想换个环境。你不要疑神疑鬼。你要疑神疑鬼,我在你手下就没法干了。


赵子明说,你发现没有,袁春梅同志这半年变化很大,过去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女同志,现在动不动就发火骂娘,居然还敢在司令部门前开枪,有点不可思议哦。


陈秋石说,那有什么奇怪的?她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长点脾气也是正常的。


赵子明说,出发之前,她的警卫员钱小虎跟我汇报说,她经常在半夜里哭泣,还说梦话,嚷嚷着要枪毙谁。有一次干训队的乔队长开玩笑说,要给袁副主任撮合一桩姻缘,这本来是同志之间的玩笑话,没想到她当场发作,把碗一摔说,什么玩意儿,你们这些臭男人一天到晚就琢磨男女的那点事情。下次谁再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别怪老子不客气!


陈秋石想了想说,如果她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开这样的玩笑确实不合时宜。


赵子明说,你看这几天路上,她的脸一直拉着,尤其见到我,总是用那种,那种……怎么说呢,她看着我就像看见看着一个鬼,好像我欠她三百大洋似的。


陈秋石说,你没有欠她三百大洋,你欠他一条人命。


陈秋石说这话本来是开玩笑的,但这个玩笑却把赵子明吓了一跳。赵子明说,你说什么,我怎么欠她一条人命了?


陈秋石说,你紧张什么,我只不过开了一个玩笑。


赵子明说,你这个玩笑我怎么听着这么可怕?我还真的听说,袁春梅在梦里说,要法办我,说我是陷害革命同志的刽子手,这是哪里对哪里啊?


陈秋石差异地说,还真有这事?你不做亏心事,心虚什么?


赵子明说,还不都是因为你。想当年你这鸟人得了个相思病,成旅长着急,我们也着急,八路军战术专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大家都认为,只有袁春梅才能解决你的相思病。成旅长让我想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在袁春梅头上想办法。有一次我跟袁春梅说,你结婚了也不要紧,结婚了也可以离婚。再说,你的爱人在敌占区做地下工作,复杂的情况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就这一句话,没想到成了事实。袁春梅为什么做梦都要枪毙我,恐怕就是因为这句话。


陈秋石说,她的爱人已经是叛徒了,她应该痛恨叛徒,而不应该恨别人。


赵子明说,她是怎么想的,鬼知道。可是我确实不该那么说。


陈秋石说,你说的话多了,你还说要向成旅长建议,派人到芜湖商量,要动员他的爱人离婚,你真的这么做了吗?


赵子明像是屁股被谁猛踢一脚,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都变了,龇牙咧嘴地看着陈秋石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陈秋石说,你结婚那天啊,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你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你是在我的面前炫耀你的得意啊!


赵子明木了半天才说,我算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了,不是屎也是屎了。老陈,你完全知道,这不过是开一个玩笑,我哪里会那么蠢!再说,又不是我想和袁春梅搞对象,我犯得着这么做吗?


陈秋石说,我当然知道你是开玩笑,不过你的玩笑开得确实低级。


赵子明四周看了看,门关得很紧,只有深秋的风在门外呼呼啦啦地嘶鸣。赵子明伸长脖子,压低声音说,老陈,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不要对外扩散了啊?


陈秋石慢吞吞地吸着烟卷,吐了两个烟圈说,你不就是开个玩笑吗?开玩笑有什么好怕的!好像袁春梅是军统特务似的,未尝她杀人不眨眼?


赵子明说,袁春梅是不是军统特务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同志现在越来越疑神疑鬼,她看我的那个眼神,差不多就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敌人。


陈秋石说,我倒是觉得是你在疑神疑鬼,你心里肯定装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赵子明委屈得直叫唤,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就是当初多说了几句,而且是因为你的缘故。我坦荡得很,我一身正气两眼光明,我什么毛病都没有。


陈秋石哈哈一笑说,那你就不用紧张了。睡觉吧。说完,掐灭烟火,小心翼翼地把烟头剥开,取出烟丝,放进荷包里。


赵子明还是心有余悸,喋喋不休地说,这以后,我估计我跟袁春梅同志很难相处。她一个女同志,要是不讲理起来,你可得给我主持公道啊?赵子明越说越紧张,脑门上居然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陈秋石躺下去,打了两声假呼噜,翻了个身说,老赵你怎么回事?你一个干部团的团长,一个老革命,怎么会狭隘到这个地步,怎么把同志的觉悟估计得这样低,怎么这么缺乏自信?难道你病了?


赵子明拍拍脑门说,我没有病,我怕袁春梅真的病了。这个人越来越像一个泼妇了,我跟鬼子打交道有经验,跟泼妇打交道完全没有经验。


赵子明真的有些忧虑了,以至于自顾自地发牢骚,完全无视陈秋石的反应,他还在拍着脑门,没想到陈秋石呼啦一下掀开铺盖,站起来了,胳膊一挥,差点儿把马灯给打翻了。陈秋石说,老赵,你这个思想有问题,有严重的问题!


赵子明愣住,拍脑门的手停在空中问,我这个思想怎么有严重问题了?


陈秋石说,你怎么能这么看待自己的同志,你甚至把自己的同志看的比日本鬼子还要难对付,这不是很严重的问题么?我跟你说,袁春梅同志是一个正派的人,是一个革命意志坚强的人,是一个经得起考验的人,不是一个狭隘的人!


赵子明冷静下来,笑笑,抠着眼睛说,嘿嘿老陈,看来你对袁春梅真是一往情深呢。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就大动肝火。你说我思想有严重问题,就算是吧。我问你,如果现在组织上出面,继续给你和袁春梅撮合,你干不干?


陈秋石连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地说,不干!


赵子明故作严肃地问,为什么?难道袁春梅同志配不上你了?


陈秋石说,不是这个问题。袁春梅同志有她自己的爱情。


赵子明说,我们假设她已经从悲愤中解脱出来了,假设她对你仍然有那份心思,你干不干?


陈秋石说,你少拿我假设。此一时,彼一时,我们都在变化着。你不能把我的病作为话把子,这样很不人道,也不符合政治委员的身份。


赵子明说,哪个王八蛋把你的病作为话把子,我跟你说正经事。我真的担心袁春梅同志发病,就像你前两年那样。我们大别山的人怎么回事,难道都是感情脆弱?


陈秋石又不高兴了,黑着脸说,老赵,你这鸟人怎么回事,怎么动不动就扯我的病,是不是担心我以后不服从你的领导,给我硬安上一个病啊?我跟你说,我的病讲战术,在该发病的时候它发病,在不该发病的时候它坚决不发病。


赵子明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让你和袁春梅重温旧情,你到底干不干?


陈秋石打了个哈欠说,我再说一遍,坚决不干,请你以后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了。再说,就到党的会议上说。


赵子明说,那我明白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有了一个梁楚韵,年轻漂亮,温柔可人。而袁春梅呢,已经从当年豆蔻年华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动不动就拔枪耍泼的悍妇,你自然不会动心了。


陈秋石说,给我一支烟。


赵子明说,怎么,讲到实质处了?


说着,递了一支烟过去,陈秋石接上,点着,吐了一个浑圆粗实的眼圈,再吐出一根烟棍,从烟圈中间不偏不倚地穿过,这套动作看得赵子明目瞪口呆。赵子明说,乖乖,战术专家还会玩这个,老阿飞似的。


陈秋石吞吐了几口,过足了烟瘾,朝赵子明眨眨眼说,老赵,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啊,我的儿子已经十六周岁三个月了,虚岁十七了!


赵子明愣了半晌,恍然大悟似地说,啊,我怎么把这一茬子事情给忘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难道你真的不嫌糟糠之妻?


陈秋石说,当然,曾经沧海难为水啊!这些年闯荡,深感愧对家人,上对不起高堂,下对不起妻儿,如今重返大别山,既是我陈秋石报国的机会,也是我报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