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战斗性质(2)

作者:徐贵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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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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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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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920字

陈秋石说,相比较我们的队伍,日军的军官年龄普遍偏大,联队长也就是团长一级,普遍在三十岁以上,个别的超过四十岁;连队也就是中队的主官,一般都在二十五岁以上。在这个年龄上,学识一般比较丰富,意志一般比较坚定,方向一般比较明确,战斗当中也就有很丰富的经验。日军论功行赏,可以进行精神和物质奖励,但是选择指挥员,则主要看指挥水平和实战绩效。而我们呢,不管是什么功绩,首先奖励个官衔,给个官当就是最大的奖赏。如此以来,功劳和职务混淆,能力和职务不相适应。


袁春梅说,照你这么说,我们应该选择什么样的指挥员?


陈秋石说,这个问题很复杂,现在还没有科学的规则。但又一条,我认为我们的指挥员不应该太年轻,在一个位置上,应该让他们多待几年,多打几仗,让他们成熟起来,直到能够有全局意识,能够独当一面。


自那次谈话之后,又有两个多月过去了,冬去春来,战局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美英苏参战,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已成强弩之末。


韩子君接到命令,赴省委参加为期一个月时局和政策讲习,赵子明同时接到通知,到江淮军区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部队。种种迹象表明,抗日战争已经进入到最后的阶段。


按照惯例,韩子君离职之后,由陈秋石代理司令员一职。韩子君临行前还专门跟陈秋石谈了一次话。韩子君说,秋石同志,虽然你到淮上支队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树立了很高的威信,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治军,你都是将才。把部队交给你,上级放心,我更放心。


陈秋石说,老首长,短暂小别,何必说那么多?估计近期打大仗的可能不大,司令员放心,我将努力把部队带好。


韩子君所,坦率地说,当年参加革命,我是你的带路人,如今带部队,你是我的老师,淮上支队交给你,那就如虎添翼。这次到省委和军区,我要提出来,由你来当司令员,我给你当副手。


陈秋石怔了一下,连忙摆手说,司令员何出此言,难道我有骄傲自大的表现?


韩子君握着陈秋石的手说,秋石,不要多心,你当司令员,不仅是我个人的想法,也是众望所归。所谓功高震主,那是军阀的说法。我们革命者实事求是襟怀坦白,一切为了战争胜利。


陈三川赶到兵工厂的时候,万寿台正在伙房里忙乎午饭,大锅里烀着苞米菜根稀饭,散发着酸溜溜的香味,案板上躺着一堆牛粪样的面团,还有一个蒸笼,馍坯子已经摆了一半。门口倏地一暗,万寿台扭过头去,一看是陈三川,两只小眼睛阴沉沉地盯着他,一言不发。瘸腿大叔虾了一跳,不知道这小子来找他是祸是福,顺手就操起了切面刀。对峙了一阵子,万寿台才放松下来,搭讪说,啊,是三川啊,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了?


陈三川还是没有说话,往前走了一步,把腰间的盒子枪从屁股后面扯到裤裆前面。


万寿台把切面刀放下,搓搓手说,小子,你不是来杀你万大叔的吧?


陈三川开口了,说,那要看你跟不跟我讲实话。


万寿台说,你要我说什么呢?我知道的,都会跟你说。你坐下来,等我把馍馍蒸上,爷儿俩好好叙叙。


说着,拖过一条长板凳,往门边一横。


陈三川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上午的阳光从门口斜进来,照在陈三川的右脚背上。陈三川的脚上穿的是一双新布鞋,黑士林的鞋面。这鞋万寿台见过,黄寒梅活着的时候,忙活忙闲了,就坐在灶后面纳鞋底。黄寒梅做鞋很用心,千层底没有,但是鞋底用料讲究,一层麻,一层布,再一层麻,再一层布。布是好布,她从来不用糟了烂了的补丁。打仗有了战利品,她就去找好料子,有的还是鬼子的军装,呢子布,结实得很。这样的布纳鞋底很费劲,但是黄寒梅不怕。黄寒梅用的线绳也是自己搓的,细细的新麻绳,搓好了用手扯,手割出血,线绳子不断。黄寒梅做过很多双布鞋,郑秉杰和江碧云都穿黄寒梅做的鞋,万寿台脚上的也是。


万寿台人长得五大三粗,手艺却不蠢,两只手在案板上舞得飞快,面刀在案板上就像鼓点那样富有韵律,没多大工夫馍坯子就整整齐齐地码了两排。万寿台把蒸笼放到锅里支好,盖上盖子,再挥起大铲子,在稀饭锅里搅了几下,这才撩起围裙擦擦手,点了一锅烟草,往陈三川面前一蹲说,三川,说吧,你要问我啥?


陈三川半天才开口问,你说,你跟我娘有没有那事?


万寿台没想到陈三川这么直截了当,有点发懵,把烟锅往鞋底上磕了一下,又磕一下,再磕两下,抬起头来说,三川,这话不是你这个晚辈应该问的。


陈三川说,你说,到底有没有?


万寿台说,有了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陈三川说,有了你偿命,没有我走人。


万寿台说,别说没有,就是有了,我也不会偿命。偿谁的命?偿你娘的命还是偿李万方命?


陈三川显然没有想到万寿台是这个态度,不软不硬,不卑不亢。陈三川把手放在盒子枪上,没有搭腔。


万寿台瞥了陈三川一眼,笑了说,陈三川,你龟孙少给我来这一套。你万大叔是什么人?你万大叔十七岁参加红军,枪林弹雨里跳大神,死人堆里耍大刀,我什么没有见过?


陈三川说,你说,你跟我娘有没有那事?


万寿台说,我说,我跟你娘没那事,我想跟你娘有那事,但是你娘不肯。你娘说,他有儿子,她不能让她的儿子憋屈!


陈三川说,你发誓没有。


万寿台说,没有就是没有,我凭什么发誓?


陈三川说,你保证没说瞎话。


万寿台站起来说,大丈夫敢作敢当,万大叔从来不说瞎话。


陈三川盯着万寿台,盯了很长时间。万寿台仰着头,迎着陈三川那双小眼睛里发出来的阴冷的光,毫不退缩。终于,陈三川把头垂下了,脚尖在地上崴了几下,再抬头看看万寿台,把盒子枪往屁股后面一捋,转身走了。


万寿台一跳一跳地跟在后面喊,你小子给我站住!


陈三川站住了,转过身来,踩着自己的影子,迷茫地看着万寿台说,干啥?


万寿台说,就这么走啦?


陈三川说,不走干啥?


万寿台说,吃了饭再走。


陈三川说,你要是没有正经事,就不要打岔了。


万寿台说,你就不想问问,你娘临死前留过啥话?


陈三川说,我娘临死前就是有话,也不会留给你。说完,转身又要走。


万寿台说,回来,我跟你说要紧的事,也是你最想知道的事。


陈三川再次转过身来。


梁楚韵最近一段时间忙得不亦乐乎。官亭埠战役之后,火线剧社接到任务,以官亭埠战役为原型,创作一台话剧。梁楚韵构思了一个脚本框架,主要人物选择了陈秋石和杨邑,剧名为《一门两将》。这样的脚本难度很大,但是梁楚韵搜肠刮肚,精心设计人物和情节,还是编得比较圆满。当然,一号人物是我军的参谋长程帷幄。剧情从程帷幄和杨初英两位师生在江淮抗日战场重逢开始,程帷幄顾全大局高瞻远瞩,识破日军声东击西的阴谋,三次单刀赴会,说服摆脱一己私利的羁绊,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抗战斗争当中。


同时,为了说服自己的同志提高认识,程帷幄在主力团营地推演沙盘,以推演结果教育主力团长齐声光,使其终于茅塞顿开,明白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在最后的战斗当中,齐声光知耻后勇,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并在危难之际,同前来增援的营长郭西文争抢阻敌掩护任务。为掩护撤退,齐声光部队伤亡惨重,弹尽粮绝,而郭西文并没有撤退,收容散兵,成立敢死队,从敌人背后杀了一个回马枪,从而解了齐声光部队的围。当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两支部队在胜利中会和的时候,漫山遍野响起了直冲云霄的口号,打死不当亡国奴!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民不可战胜!就在这一片此起彼伏的喊声中,雨过天晴,鲜花盛开,两位将军从花丛中冉冉升起,他们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脚本骨架打好后,梁楚韵自己都很感动,有好几次把自己都感动得热泪盈眶。特别是程帷幄一度被齐声光关押之后,还能镇定自若,对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那场戏中,他的台次每一句都是那么精彩,那么有分量,闪耀着哲理的光芒。最后,齐声光被事实震撼,负荆请罪,心悦诚服地接受程帷幄的指挥,二人挥泪告别,齐声光在马上喊了一句,首长,不把紫阳关守住,我齐声光拿头来见!


马背上的齐声光热泪盈眶,脚本前的梁楚韵则是泪流满面。


梁楚韵的这个脚本构思不光渗透了她的心血,也确实渗透了她的感情。过去在太行山百泉根据地,关于陈秋石的传说也不少,在她的感觉中,这个人就像一个半人半神的怪物。说他是神,他指挥打仗出神入化,神机妙算。而作为人的一面,他似乎反复无常,冷漠无情,不好接近。尤其是后来听说他患了羊角风,就更是让人敬而远之。


官亭埠战役中,在指挥所里,梁楚韵作为战地记者和文艺创作人员,得以始终相伴陈秋石的左右,目睹了他的指挥风采,经常为他出其不意的思路和扭转乾坤的风度所感染。这些感受在她构思脚本的时候都派了用场了,她充满激情地塑造了一个足智多谋力挽狂澜的抗战将领,高大,儒雅,沉稳,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她还在剧中给自己安了一个角色,她就是那个阵营里的那个女特务,本来的任务是监视程帷幄和杨初英的行动,后来为他们不顾牺牲坚决抗日的行为所感动,于是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通风报信,在最后的战斗中,她牺牲在程帷幄的怀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在大纲刚刚写好的时候,看到最后的一段,梁楚韵不禁吃了一惊,她怎么会幻想牺牲在他的怀里呢?自己为什么会在剧中安排这样一个细节?难道,真的动心了?


梁楚韵兴致勃勃地抱着脚本大纲去找廖添丁,廖添丁那当口正趴在铺上补军装,见梁楚韵眉眼间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抬头说,啊,这么快?


梁楚韵说,你交代越快越好,我当然不敢懈怠了。


廖添丁放下针线,拿起大纲翻了几页,说,我在忙着,先放这里。


梁楚韵有些不快,心想你明明在补衣裳,好大个急事?嘴里说,团长,你看大纲,我帮你补衣裳。


廖添丁说,城里的大小姐,你哪里会补衣裳啊。还是我自己来吧。大纲放这里,有空我就看。


梁楚韵怏怏地离开廖添丁的住处,十分郁闷。前几天布置任务的时候,廖添丁慷慨激昂,火烧屁股似的,怎么转眼之间就冷下来了?


过了两天,梁楚韵心急如焚,可是廖添丁那里还是没有动静。梁楚韵真的急了,要知道这可是她独立完成的第一个脚本大纲,况且她是那么用心,那么用情。


廖添丁越是不急,梁楚韵越是忐忑。到了第四天上午,她实在憋不住了,又去找廖添丁探听虚实。廖添丁说,啊,大纲我看了,啊,很不错,可是脚本不能这么写。


梁楚韵倒吸一口冷气,冲口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