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辗转反侧(2)(1)

作者:徐贵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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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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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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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506字

赵子明说,诱因其实已经很清楚了,陈秋石同志在参加革命之初,对袁春梅同志有一份爱慕之情,也有所流露。老战友心上人出现,他过于激动,内心充满憧憬,可是袁春梅同志结婚了,他思想上没有准备,所以就……


袁春梅坐在长条板凳上,一言不发,局促不安。现在,她顾不上考虑自己的面子了,她真心希望能够找出办法把陈秋石的病治好,哪怕让她献身,她也在所不辞。可是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这一方法已经被证明了不灵。


成旅长抽了两根烟,然后站了起来,背起手,踱了一圈又一圈,走到袁春梅身边说,袁春梅同志,我感到很对不起你,你是无辜的,你一个女同志,无端地被牵连到这件事情上来,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都摆到桌面上来了,让你受委屈了。


袁春梅说,首长,陈秋石同志是个军事人才,只要能治好他的病,我服从组织的一切安排。请首长不要顾虑我个人的感受,我的愿望就是陈秋石早日恢复健康。


成旅长说,那好,我来谈谈我的分析。中医讲辩证,讲阴阳。所谓急发病症,病因应该是激化,比如冷热相撞,水火相容,悲喜交集,大起大落,从而郁结。陈秋石发病之前,发生了两个重大事件。漳河峪战斗,他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坚持运用自己的战术思想,不仅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硬仗,而且创造了本部抗战以来最有价值的战术奇迹。


在这个战斗中,有一个细节被我们忽略了,那就是他的对手日军水上大队迟到了三个小时,在这三个小时里,陈秋石的精神紧张到了极点,甚至一度产生了不自信,一度怀疑自己的战术判断出现失误,一度给教导员郑凯南留下口头遗嘱,准备上军事法庭,准备被砍头。事实上,这时候陈秋石的精神问题已经初露端倪了,当然还是潜在的。后来呢,水上大队最终来了,目标出现了,陈秋石的判断被证实了,陈秋石当时是什么感受呢,据郑凯南说,陈秋石热泪盈眶,喜极而泣啊!接下来,战斗胜利了,陈秋石得到的荣誉已经到了巅峰,受到表彰,提升为副团长兼参谋长,到各部队和抗大分校做报告。可以说,陈秋石在这个阶段,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袁春梅同志出现了。金榜题名,他乡故知,又给陈秋石的感觉增加了温度,他已经被燃烧得发烫了。可是,一句话是他掉进了冰窟,那就是爱情的失落。


袁春梅说,对不起,我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哪里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


成旅长摆摆手说,袁春梅同志,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可以说,在这个问题上,你袁春梅同志没有责任,至少没有本质的责任。本质的责任在哪里,当然在陈秋石同志自己的身上。他的思想里已经埋下了病因,早晚得发病,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在这件事情上,就是在那件事情上。一个人的健康,是由他自己的性格决定的。陈秋石的弱点,就在于他过于专注,他的不自信,来源于他的过于自信。


成旅长说得很肯定,袁春梅愣住了,赵子明也傻傻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成旅长说,好,我们不去深入分析陈秋石同志的性格弱点了。我接着来谈谈我对治疗的看法。按照传统的看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没错,所以我们请袁春梅同志委曲求全去做工作。我们的思路出了问题,我们单纯地认为,大冷大热相激出现了问题,那么,把冷的变热的,春风化雨,冰雪消融,似乎就迎刃而解了。可是,现在看来,我们错了,我们下错了药。陈秋石的病,的确是因冷而激起,但是既然已经冷了,重新激起的热情就是廉价的,效力是微弱的。我们不要忘记了,陈秋石是个知识分子,知识分子的自尊心是敏感的,即便他暂时失常,但他不会失态。对不起,袁春梅同志,我这样说可能不好听……


袁春梅说,没关系,首长看问题入木三分,我好像明白一些了。


成旅长说,根据你们介绍的情况,我分析,治疗陈秋石的病并不难。现在我们换一个思路,不是由冷变热,而是让热再热。一句话,让他还回到他的燃烧状态之中。怎么回到燃烧状态之中?让他回到部队,回到战斗指挥当中,让他连续燃烧一个月,我相信,他的病就会不治而愈!不信你们等着看。


赵子明说,我完全同意成旅长的意见。


成旅长说,这一回,我要武断一次了,我就不相信,我治不了一个陈秋石。


春暖花开时节,成旅长派人到石门,把陈秋石给接了回来,不放在团里了,放在旅部当科长。别的事情不让他干,就做一件事情,研究百团大战以后本旅营以上规模战斗的战例。


坐在战例材料面前的陈秋石就像换了一个人,两眼放光,言谈举止无不正常。那段时间没有人打搅他,为了防止刺激,成旅长关照袁春梅和赵子明暂时不来探望。


陈秋石独自享受旅部所在学校的一个单间宿舍里,伙食搞得很好。有时候端着饭碗,他还在地图前走神。他把十六份战例综合起来分析,清理得头头是道。从性质上分,这些战斗有攻坚战,有防御战,有遭遇战。从形式上分,有阵地战,有游击战,有伏击战,还有反伏击战。敌我兵力对比,数据一清二楚。地形气候条件分析,如临其境。


旅部先后给他派了两个助手,都被他撵走了。后来来了一个名叫冯知良的参谋,不说是参谋,说是誊写员,帮他抄资料,这才留了下来。成城亲自给冯知良交代,以后你就是陈秋石同志的贴身副官,他在任何时候讲的关于战术方面的言论,你都要记下来,尤其是犯病的时候,没准更有见地。


冯知良起先不懂旅长的意思,后来就明白了,旅长把陈秋石当大仙了,大仙犯病的时候,就是他跟上帝对话的时候。陈秋石开始并不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但是冯知良只干活不说话,不让插手战例分析,就做一些勤务工作,端茶倒水,连陈秋石的衣服都是他浆洗缝补,过了几天,陈秋石开始跟他讨论战例,居然发现这小子还挺有思路的,这就找到谈话对手了,把冯知良当学生对待。


一个月后,关于这些战例的成败得失就整理出来了。陈秋石的思想,冯知良的粗活。冯知良的一笔蝇头小楷写得端庄整齐,行文言简意赅,几乎没有一句废话。跟这份战例分析相继产生的,还有一份洋洋洒洒三万言的《平原作战日军战术特点》,分析在各种条件下日军的战术规律,从指挥官的决策模式到士兵的技术和战术特征,均有涉及。


成旅长来看望陈秋石的时候,陈秋石和冯知良正在绘制一份战术标图,两个人一起进入到忘我的状态。成旅长做了个手势,让随行人员噤声,他自己悄悄地站在陈秋石的身后,看陈秋石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工作。陈秋石的战术标图漂亮极了,仅有的黑红两道颜色,在他手下,有粗有细,有虚有实,桥梁、山川、河流、村庄……他甚至不用绘图工具,仅靠他的手,直线就是直线,弧线就是弧线,精确流畅,中间没有一点儿败笔。成旅长看得眼睛都湿润了,多么好的同志啊,多么难得的人才!要是不了解情况,谁知道他竟然是个病人呢?


陈秋石在绘图的间隙看见了成旅长,他似乎怔了一下,眼神有点游弋,但他还是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陈秋石同志!


成旅长脸色一变,突然提高嗓门,从胸膛里喊出了一声。


到!陈秋石冷不防耳边想起一声炸雷,两腿情不自禁地并拢了,立正。


知道我是谁吗?成旅长问。


陈秋石说,知道,旅长。


知道你这是在哪里吗?成旅长又问。


陈秋石说,知道,在百泉根据地三三六旅旅部。


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成旅长再问。


陈秋石说,知道,研究战例,编写教材。


成旅长说,你病了,你知道吗?


陈秋石说,请首长放心,我没有病,我这个人从来不生病。


成旅长向后挥挥手,一个参谋趋步上前,将一份作战地图展开,放在陈秋石的面前。成旅长逼视陈秋石,威严地说,陈秋石同志接受敌情通报,日军松井大队并伪军黄石发部已于昨日黄昏沿平汉铁路南下,其战斗队形为,松井率本部一二中队约二百日军精锐乘铁甲运兵车,计划于次日凌晨抵达临城,左翼第三中队日军一百一十人及伪军一个团约千人沿太临公路同时到达临城以南马河集,右翼日军加强中队一百日军及伪军一个团约前人已就近徒步前往临城以西堡,预计后天拂晓前再开对我临城根据地“梳篦式”扫荡。现命你率领二团一营、三营,配属团机炮连,组成特遣支队,你为特遣支队一号,昼夜兼程,驰援临城。兵力火力使用和战斗位置、战斗时机自行决定,作战预案一小时后向我报告。听明白了没有?


在成旅长口述命令的似乎,陈秋石的眼睛始终在地图上寻找。他的双眼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功能,所到之处,那里的线条和图形立即就会变成真实的地形地貌,也就是说,陈秋石在看地图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现地。成旅长说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落向哪里。成旅长说完了,他对敌情地形条件也就了然于心了。陈秋石立正回答,听明白了,坚决执行命令!


成旅长说,重复战斗目的!


陈秋石说,粉碎敌人的扫荡,保护临城根据地。


成旅长说,很好!你开始吧。


说完,转身走了。


跟在成旅长身后的副参谋长说,旅长,你真的让陈秋石带队执行这次任务?事关重大啊,这伙计半是明白半糊涂,万一出错怎么办?


成旅长站住,回过头来问,在刚才的半个小时内,你看见他有一点糊涂吗?


副参谋长说,有一句糊涂话,他说他从来不生病。


成旅长哈哈大笑说,就这一句也算不得糊涂。我跟你说,让陈秋石指挥打仗,他什么毛病多没有了。打上三场胜仗,他百病消除。


副参谋长说,旅长,我还是不放心,他要是把仗打砸了呢?


成旅长说,啊,打砸了?那好啊,他要是把仗打砸了,那他就更没有工夫生病了。


这年初春,淮上支队得到内线消息,日军要过“天长节”,淮上州里来了不少艺伎和乐师,要庆祝“大东亚共荣圈模范乡村”,其中瓦埠集也在受奖之列。到了“天长节”的前两天,又有情报送来,瓦埠集据点将派出日军一个小队和伪军一个中队护送瓦埠汉奸区长苏三山到淮上州参加活动。因为瓦埠集在三大队活动范围之内,韩子君指示郑秉杰,消灭这股敌人。


郑秉杰于是做了部署,派刘汉民率领一支小分队先期潜入瓦埠集到淮上州必经之路胭脂河,以码头附近的燕子酒楼为据点,作为内应。另以大队主力埋伏在胭脂河码头附近,待打响后一半从水上,一半从旱地围歼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