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二十章 (上)

作者:余姗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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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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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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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616字

尹太后话才落,奚云绶已笑不可仰:“成者王侯败者贼,输就是输了,本王无话可说。”这话听得尹太后怒火中烧,尤其奚云绶那讥诮嘲讽的笑更仿若刺入软肉的利剑一般,尖锐之极,扰人惊心。


许久许久,尹太后、荥皇后都有丝尴尬,有丝不知所措,却不知是被笑声中包含的讥讽戳中心虚,还是不知该如何处置此人,直到奚云绶的笑声停止,才听他淡淡冷冷的吐出一句话:“请让我跟她单独谈谈。”


凤兮微微眯了眸子,侧首正望见东、西宫如释重负的神情,不由得勾起嘴角低声请示,东、西宫皆同意,紧接着落荒而逃的离开小屋,只留凤兮、奚云绶默默对望。


不多会儿,凤兮懒懒坐到一旁,轻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静待奚云绶开口。


奚云绶苍白瘦削的脸紧紧包裹住面部的骨骼,就着暗处的阴影轮廓更显立体,就像是垂死挣扎的骷髅一般,浑身充斥了哀伤颓靡的气息,相信无论是谁见到现在的奚云绶都会萌生同情怜悯之情,除了凤兮。


奚云绶低垂着头轻声说道:“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算死得其所。”


“你不问我为什么么?”凤兮打断道:“其实我有很多种选择,我可以指证你,也可以随便交个人出去……我并不是非要说出真相的。”


哪知奚云绶听了只是不在意的笑笑:“这么好的机会,就算主谋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会想方设法把所有事情都算在他头上。不择手段,你应该学的很好的。”


凤兮静静地望着抬起眼睛的奚云绶,在他脸上仿佛感到了最宁静祥和的波动,如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闪烁着幽深的光,自然微微上扬的嘴角不再存有讥讽的意味,可就是这样的奚云绶才更使人无措,如果奚云绶依旧带着抵御外人试探的假面具,说话依旧多刺多针,那么凤兮或许可以坦然面对……


只听凤兮轻叹一口气,幽幽道:“难道你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赎罪么,结党营私,屯兵自重,欺君罔上,意图篡位,如今又谋害了当朝南溪王,还是你的亲弟弟,累累恶行,罪不容赦……毕竟你确实是触犯了国法。”


凤兮那样指责性的目光,直勾勾的骇人心魄,可除了奚云绶那紧攥的拳头上青筋暴露,从面上看不出半丝隐忍,尤其是他的回答清清淡淡显得毫无在乎:“除了结党营私,屯兵自重,欺君罔上,意图篡位,杀人放火,还有很多事是一个人不会做的,比方说……陷害不到十岁的亲弟弟掉落冰窟窿、出卖亲兄弟以换得个人利益、情感敲诈、侮辱一个身患重病多年的人……这些都不一定会受到国法制裁,却并不能证明他们没罪。类似这些的事……你应该深有体会的,这些人的行为比肉体伤害更残忍,却依旧可以逍遥法外。”


凤兮的声音透露着疲惫:“你说得对,人做错了事不一定会受到惩罚,逍遥法外的多得是……人生在世也从来没什么公平可言,好人不一定长命,坏人却可能会享尽荣华,颐养天年。老天就是这么爱愚弄世人,就爱看着别人自相矛盾,互相残杀,活在各种各样的纠葛矛盾中……今天,你栽在我的手上,也许他日我会同样死在别人手里……天理循环,你懂的。”


听到这话,奚云绶缓缓低下头咯咯乐了出来,好像听到令他十分喜悦的事,但也不过是那么一小会儿,他便收敛了笑容轻声说道:“我很累,麻烦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离开了软禁奚云绶的宫房,门口正站着等候多时的小太监,见了凤兮立刻上前回话道皇后娘娘有事相商。


抬头看了看天,申时才过,凤兮轻揉了揉额角便踏上车撵,一路晃晃悠悠直至来到皇后殿,才顿觉肩颈处酸酸涩涩的痛。


费忠仁躬身迎接,趁着凤兮下车的当头上前低声提醒道:“皇后殿内有点古怪,不过请王妃放心,里里外外都部署妥当,丞相大人说只要娘娘示意,届时……”


哪知凤兮听了此言并不惊慌,连一丝喜悦都未露出半分,她只是笑着,意味不明的笑着,缓缓往那高而肃穆的宫门走去,仅留下一句:“该来的总会来的。”


正如费忠仁所说,凤兮自踏进那扇宫门起,就发现周遭的不对劲,且不说走动的宫人各个神色异常紧张,甚至流动的气息中都蔓延着浓厚的杀气。前来迎接的宫人说话时眼神闪烁不安,说话声带着颤音,在前面带路走得很快,脚下不稳,两次都险些被裙角绊倒,凤兮木然的瞅着那宫人的背影,冷笑一直悬挂在唇边。


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走到了这一天。


凤兮如此想着,心情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畅快,反而越接近事实真相而有了惧怕感,生怕揭穿真相的那一刻——毕竟在某些时刻,或者说在面临一些事所做出的某些选择,她与荥皇后都是那么的相似,不惜一切代价的心狠手辣,不惜玉石俱焚。


东宫荥,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还有多远。”凤兮问着宫人。


宫人浑身一震,立刻低声回道“就快了”,凤兮又问:“你在这里当差多久了。”


还没等宫人回话,凤兮再问:“看来不是很久,连行走的规矩也不懂。”


宫人蓦然低缓了脚步,然而凤兮好似没事找事一般,继续笑道:“你的左手虎口长满了老茧,右手却没有,我还记得南溪王身边随行的宫人之一正是死于利剑之下,但从刺入的角度与伤口形状来看,应该是惯用左手剑的杀手做的,却想不到我一直找不到的凶手会在这里遇到。”


凤兮轻声轻语的说的不紧不慢,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一副从容不迫的悠闲得意,既彰显了权臣之妻一品诰命夫人的气度,又显出了恬淡随和的气质,然而那才刚被揭穿身份的宫人却好似身后有豺狼虎豹一般猛的跳开几步,豁然转身狠狠盯住她,面上的戒备与紧张不容忽视,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肩颈的颤抖,但额头的冷汗涔涔依旧出卖了她。


“如果我是你,会想办法离开京城。因为只要你奉命将我杀死,你可能连这个宫殿都走不出去。”凤兮好似并不着急,眼神随处观望着四周景致:“皇后一定会杀你灭口,费总管更会第一时刻将我遇刺的消息散播出去,你以为你能跑多远……是杀人还是自保,你应该懂得选。”


那宫人深吸一口气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很显然,她已有动摇,或者说,她根本不信荥皇后。


“你不是已经信了么,为什么不继续信下去?”凤兮一脸好笑:“出了宫门自有费总管接应,没有人会知道你在南溪王一案中扮演什么角色,更不会再有人追究南溪王被害的真相。一切既然有我一力作证,将罪名定给主谋者西平王,又怎么会有其他人受牵连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假扮宫人的杀手真的畏惧了,还是有意为自己谋求个活路,亦或是早就失了杀人的念头,只见她微微点头便转身快速离去。凤兮相信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此人,也相信费忠仁自会为此人安排最好的去处……试问一个死人还会多嘴么。


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尽管力不从心,尽管不得已为之,尽管被逼无奈,却也有更多必须去做的理由。那个杀手收了荥皇后的好处为钱杀人,却又因为凤兮的几句话改变想法,为财而放弃;费忠仁因情而残,也因咽不下一口气蛰伏于皇宫多年,挑拨离间,左右逢源,如今也为了与凤兮有了共识而转变风向,伺机待动;荥皇后更直接、更简单,为了奚云启不惜害人,不惜与父亲反目成仇,更不惜将自己一步步推向万丈深渊;而她——景凤兮,因恨重生,因恨而结识谈辛之,因谈辛之这个人找到了全新的自己,有了一生的目标……


如今,走在这条不归路上,她心里额外坦然,额外宁静,终于……迎向了终点。


直到迈入荥皇后久等多时的内殿中,凤兮的笑容自始而终的迷人,透着如毒一般魅惑妖娆绽放,不太艳不很淡,恰如其分。


荥皇后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安,或者说有点心虚的成分,可凤兮却笑得更显真诚:“怎么,娘娘不是一直在等臣妾么?为何看到臣妾好像很惊讶似地。”


荥皇后疑惑的神情里透着狠劲儿:“你是怎么知道一切真相的。”


凤兮笑不可仰:“你还是这么贪心,用一个问题就想知道所有答案!不过我今天很有时间,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说着,凤兮往离上首座位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不疾不徐的继续道:“虽然南溪王一死,最大的获益者该是西平王才对,而那随行宫人、药房管事、马夫也确实是受了西平王的指示行动,可三人却不约而同死于不同方式——马夫落井而死,实则被人推入;管事服食毒药而死,实则被人灌毒;那宫人自杀而亡,实则是杀手所为。一切的一切,都是个局……皇后娘娘根本早就查出了幕后主使就是西平王,为了更快的治西平王于死地,先是令臣妾进宫相助调查真相,又在此时先后派人杀害三人,使整件事都分外明朗,好让臣妾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在这上面,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让臣妾作了整件事的最大功臣,自己却置身事外,纵使将来有人提起,也绝不会牵连娘娘半句。可娘娘却因此除去了西平王,换得了奚云帝日后更为安稳的帝位。呵呵……连最后一个弟弟也获罪了,试问还有谁有资格继承皇位取而代之?”


荥皇后不语,那慌张的神色好像消失无踪一般,她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着,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那又如何,就算你什么都查的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本宫已昭告天下,说你德兮夫人查出皇家秘案,功在社稷……至于西平王,他确实是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本宫也不过是利用这一点罢了,他是罪有应得。”


“其实我早该想到……”凤兮的语气忽而转柔:“丞相之女,当朝皇后,又怎么会愚钝无知,愚顽不灵呢,原来你真的是装傻扮痴,将所有人都骗在骨子里……”


“没错,他一直责怪我的妇人之仁,总觉得我软弱,不配当一国之母,不如家父的狠毒,更没有头脑帮他筹谋大事……所以他一直看清我。可我并不介意,我相信一时的得失并不会太久,现在受的苦受的委屈,以后都会有回报的。早晚……我会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


“没错,就差一步……你就差了一步。”凤兮接话道:“只要那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毙命于利刃之下,你所做的一切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荥皇后唇边的笑意阴阴冷冷:“不错,就差了一步。”


话才落,内殿未有紧闭的门已闯入数名禁军,为首的将领银甲在身,手执佩剑,杀气腾腾,反观屋内一皇后一王妃却都额外镇定。


那侍卫恭敬地走到凤兮跟前躬身行礼:“末将叩见王妃。”


凤兮摆摆广袖,神色冷淡不见波澜,侧首望向荥皇后嘲讽道:“看来你父亲丞相大人已经等不及了……你输了,皇后。”


荥皇后缄口不语,落寞的低垂着头颓瘫在座。


大势已去。


翌日,朝堂上发生了两件令满朝文武骇然的大事。


奚云帝不药而愈,上朝归政,并声称是先前受了西平王的陷害,如今元凶伏法,一切雨过天晴。一时间,满朝文武皆露出欢欣鼓舞的神色,声声道真龙天子,洪福庇佑,我朝之福,百姓之福。


但一转眼,却见到迟迟而来的丞相堂而皇之的不等通报便上了朝,他身后跟着德兮夫人。除了东、西宫先前主持大局迫不得已以外,女人上朝本就犯了忌讳,德兮夫人并非皇室之人,于理于情实属不合。


正当众臣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时,却哪知丞相语出惊四座:“他不配做皇上!”


奚云帝高声呵斥“大胆”,丞相冷笑又道:“一个囚禁皇后的皇帝,一个谋害亲弟的皇帝,甚至违背先皇之命,谋夺皇位,如此皇上怎配拥有百姓爱戴,怎配满朝文武效忠!”


这时,刑部侍郎齐泰极有默契的出列问道:“敢问丞相大人可有证据?”


丞相称“自然有”,随即掏出一卷诏书道:“此乃先皇遗诏,上面巨细无遗的写着先帝属意的继位者正是承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