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3:09
|本章字节:7090字
幽暗的室内烛火摇曳的厉害,映出一室跳跃火花,层层纱帐包围的床榻上,隐约可见妙曼女体侧坐床头,葱白指尖轻捞起半褪肩头的薄衫,一袭丝滑入水的布料衬着如丝的乌发洒了一身。
“皇上昨晚去哪了。”低低的问话自她口中说出,不远处一隐于暗处的声儿乖巧回道:“回娘娘,去了云留宫。”话音落,但见女子一手蔻丹扯住纱帐遂紧攒成一拳,使劲一扯,“嘶……”的一声断送了一面上等丝绢。
她心里的怨愤与日俱增,如波浪般汇聚一处伺机待发,全因个“孽”字。
尚记得与奚献帝初见那日,她不过一身简单宫装,身份亦不过卑贱的宫女,他的步辇恰经过却停了。待她抬首望去,缓步走下的竟是身着龙袍锦衣的天子,龙颜温和,笑的让人顿红了脸。不知怎的鬼使神差,望着他伸过来的手,她竟不假思索的轻轻搭上,被一起带入步辇。
那一瞬间的决定,恰是将一生交与了他。
雨天,天降甘露。他拉着她的手同走在润草之上,黄澄澄的伞华美秀丽,罩住了丝丝绵雨,亦遮住了伞内春光。她依旧仰首望着,她的天,她的皇,她的男人,温润儒雅的面容,含情如火的眸子,她踮起脚尖轻覆上那薄而冰冷的唇,迷乱的双眸轻眨不已,睫毛颤抖的滑过他的面——直到健臂搂过腰身,她才安心闭目,任由他夺取主导。
众人都说她靠着狐媚功夫步步高升,可又有谁知那托付的少女心情真意切?谁又知每逢午夜梦回,他口中所道皆是“云儿、云儿”而非“尹环”。谁又知自云妃去后的每逢初一十五他并非寝于他的萧乾宫,而是去了云留宫缅怀亡灵。
云妃的猝死,似是在她与他之间立下一堵墙,将他的心隔远了,将她的情斩断了。
“尹环你怎可纵容太子犯上逆旨,仗着朕对你宠爱纵容,便任意妄为!云妃本无争夺之心,就算云启登上储位,你依旧稳坐皇太后之位,可你……云浩生性悖谬,屡次不顾父子之情,不及兄弟之爱,朕一早便有废立决心,就算你们连成一线,帝位仍是虚妄。”他声声冷语,半分不听她的解释,径自定下这难以解释的罪名,犹如寒冬一盆冰水浇来,彻底冻结了她的柔情。
富贵之乡,内里龌龊不堪,荣华之地,却无半丝良善。这便是宫廷,便是人间最地狱亦最天堂之处,人心叵测,祸福难料,她当年的小小心意也早化为尘土,随风而散,徒留手握仅余的权利。
懒懒的起身梳洗,脸色逐渐恢复红晕,尹环望着镜中的自己,尚不见岁月的细纹,容貌依旧艳绝六宫。女官上前为其整装,眸中隐隐浮现艳羡之色,端看此时尹皇后的素颜,哪儿有平日里冷颜不近人情的半丝痕迹,平添几分娇弱,诚如二八年华少女般,温煦可人。另一宫女巧笑奉上衣冠,绯的锦缎,紫的薄纱,翻领金边镶翠,钗环珍珠坠于丝绦数尺,金红外挂丝带嵌玉,层层华服穿戴,立时展现雍容华贵。
头顶高鬟望仙髻,金簪风钗步摇盈盈照耀,脸上虽红妆粉饰,可尹皇后左望又看却沉了脸色,遂挑眉问道:“景姑姑还未找到?”
“这……还未找到。”宫女立刻下跪,双膝抖颤,深深埋下了头不敢仰望。自景姑姑服侍以来,尹皇后的梳妆便由她巧手全负,日日换新,人也年轻三分,不若以往宫妆尽显浓艳华丽,反而缺了脱俗灵秀。几宫女心知做有欠缺不敢求开恩,心里着实怕受责罚,却听尹皇后又叹气道:“罢了,女为悦己者容,无人欣赏再美也没用。”
“娘娘,时辰到。”费忠仁低哑难入耳的声适时由外传入,引得尹皇后冷笑一声:“今儿除了承奚王,还有谁啊。”费忠仁低声回道:“太子、南云王、丞相与各部大人都来了。”
至宣政殿内,帝后入座,承奚王拜见,蒙受厚恩嘉许。可王爵之上无位再赏,奚献帝愁眉不展,遂道:“承奚王可有何想要的,但说无妨。”
太子冷颜,南云王面无表情,丞相笑意融融,各部大臣神色各异,面面相觑。承奚王又立一功,早已功高盖主,可奚献帝毫无警觉反而愈加厚待此人,身为帝王竟任由臣子随意开价,岂不荒唐?但听刑部侍郎齐泰请咳一声,那礼部、吏部、工部三位尚书均出列,道:“皇上请三思。”
奚献帝眯着眼摆了摆手:“朕金口已开,岂能反悔?”说着话眼中尽显精色,指尖有意无意的轻抚拇指上的玉扳指,左右扭转。
于下首的承奚王转首扫去,但见各部官员脸色灰败,似是吞了死苍蝇般各各有口难言,均望了过来,在他威目迸射的寒光中立刻心虚垂首。
“臣,求一人。”承奚王清冷的声再次响彻于殿内,这话突兀的惊扰在场所有人,太子侧目,南云王微怔,就连丞相都面露疑惑。
未等奚献帝细问,尹皇后婉然而笑:“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是恩人还是仇人呐?”这话问的有趣,似有调侃之意,也似有挑衅。
“女人,一位臣心仪的女人。”承奚王朗朗声答,毫不掩饰眼底的渴求,神情间竟融入一丝笑意。
一听之下,奚献帝倒兴趣盎然,刚要问又被尹皇后抢了话:“能配得上承奚王的除非皇上膝下公主,否则本宫还真想不出旁人呢。可这公主之躯,年方十五,与承奚王怕是不配。”
承奚王锐目微眯,慢条斯理的答道:“并非公主,只不过一介平女。”
丞相出行接话,一派和煦:“呵呵,原来承奚王是有了心上人,可须知王爷身份非比寻常,寻常女子怎可玷污王爷美名?本相到有一人选,出身士族大家,容貌端庄,不知……”
“不必了,相爷好意本王心领。在本王心中,出身不论卑贱,端看人心。”承奚王淡淡拒绝,遂仰首望向奚献帝,炫黑如墨的眼中透着坚决,透着势在必得。
回视之下,奚献帝竟陷入恍惚。那年他不过乃一闲散皇子,整日饮酒作乐不问政事,却也曾听人谈起先皇与一宫女淼儿的情事。淼儿本叛臣之后,本该处死却念曾以身救过先皇,特令其在宫中为奴为婢,以示皇恩。可时日一久,流言四起,众臣皆道淼儿引诱圣驾,以卑贱之身断不可留于宫中,更遑论封妃受赏。
那淼儿,少年时的奚献帝也曾见过几次。生的肤如凝脂,面如白玉,体态窈窕,楚楚可人,放眼宫中亦是难得佳人,也难怪先皇心喜爱之。可碍于众人皆反,先皇纵使有意留之,也暗箭难防祸端伤其身。就在淼儿二次小产后,先皇终于决定遣送出宫令人好生照料,却在此之后不过三月惊闻淼儿噩耗,遂哀痛数月。此时,一老臣举荐秀卿入宫,凭借音容笑貌与淼儿竟七分相似,立时赢得先皇宠爱,一时风光无二。
那日淼儿出宫,也是以这种眼神瞧着所有人,透着坚决,透着势在必得,更多的是不甘、怨愤、恐惧,那里似诉说了诸多言语,令人生寒,令人心胆。
淼儿啊淼儿,莫非你当真心忧怨怼,要对这宫里恶人、宫里不平事要讨个说法么?
“皇上?”尹皇后见他径自回望承奚王,蹙紧了眉却不语,不由出声提醒。
奚献帝一怔,瞧了眼尹皇后,遂望于下首众人揣摩之色,只淡笑问:“承奚王说得好啊,好一个端看人心,难得。不知何女如此幸运?”
承奚王抬眸一笑:“景氏四女,凤兮。”
此言一出,众人蓦然一惊,丞相立时又道:“听闻景氏恰如昨日失踪,这……”
恰这时,一小太监门外传话:“启禀皇上,殿外夏将军求见。”
待宣见,只见俊秀将领夏允缓步入殿,身后跟一女子垂首莲步徐徐,一身水色锦衣,腰身高束,广袖盈盈摇曳,若轻云之蔽月,妖娆绰态,更衬体态襛纤得衷,修短合度。
待走近一看,赫然是景氏四女?!
凤兮跪拜帝后,遂盈盈抬首,娥眉青黛,明眸流盼,点上淡淡妆却是笑的意味不明,隐带几分诡异,几分算计。那笑恰似一缕春风,徐徐拂过众人发髻吹散鬓发,却随即而来冬末寒意阵阵,透着寒凉虽不刺骨,却也凉了半截心。
众人不解,丞相心底暗惊,尚琢磨凤兮何时逃离相府——待望向承奚王一脸成竹在胸,遂明白几分。
只听奚献帝问道:“此女可是景氏?”
凤兮巧笑答道:“回皇上,民女景凤兮。”那声,那样,透着陌生,仿若一切如初见,哪还有半分行走宫中游刃有余的神态,哪还有身为景姑姑时的生冷淡漠,只一副小女儿家羞涩之态,出入宫殿一切皆谨慎局促。
尹皇后皱眉不语,总算看出点门道。这承奚王只道心系“景氏四女”,从不言“景姑姑”,更加绝口不提景氏被辱一事,以及险些许给太子、南云王之事,感情是为了这出请婚的戏码?莫非承奚王以为只要随口一开,那景氏装作懵懂无知,此事便可成?顿时间,尹皇后心里起了不郁,有种被人戏耍愚弄之感,遂以为景氏是借她当了踏板趁机攀附权贵,眼神瞬息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