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3:09
|本章字节:7242字
齐泰上前一步,神色严肃与方才判若两人:“恩师!”
东宫承笑眼环视十口嫁妆箱,轻挑嘴角:“护国公才去,徒儿便等不及了?”步子轻移,锦袍下摆绣着的云雾飞鸟随着摆动栩栩如生,迎着金线纹绣而成的云后曙光展翅高飞。
“这……”齐泰心下不安。以他所观,东宫承向来不易被旁人窥伺所想,他虽然拜于门下,却也对此力不从心,更遑论投其所好。
思及此,齐泰微微敛眸,神色更为恭顺:“回禀恩师,如若百日之内不以喜事冲丧,便要等上守孝三年满。徒儿心系景门四小姐已久,如今景门只剩女眷,也需要有男子相扶。”
说罢,齐泰微抬眸,正瞥见东宫承脸上挂着赞许的笑,心里一动,忙双膝跪地大胆直言:“还望恩师主婚!”不知怎的,此话一出他背后便平添了几股冷意,后怕的暗妥会不会太心急了。
凤兮听闻,心间仿若被不知名的力收紧,紧的快喘不上气,耳中嗡嗡作响,指尖寒意汩汩外露,恨不得一鞭子掀翻聘礼。
东宫承主婚?!真是可笑!为了使景门恢复荣华,便只能攀附相府,对东宫承毕恭毕敬?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东宫承果然无事不登,无事不闹,她岂能愧对父亲泉下有知,辱没景门忠烈之名!景门又岂能让你们如愿!
“你!”怒极了再也按耐不住,凤兮双目熠熠生辉,灼亮盯死东宫承,毫不畏惧:“我景门是死是活,与你二人无关!给我……”
“景小姐。”东宫承声色淡然微扬,笑意融融,却着实打断她的“滚”字:“话,不可说得太早啊。本相此来,正是打算帮景门一把。护国公这一去,本相就少了个好对手,心里也不好受啊。本相与老将军同朝为官多年,总有几分心心相惜,如今眼看景门被俗事烦扰,又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番话凤兮听在耳里正犹疑不定,摸不清东宫承什么葫芦卖什么药,却又听他笑着继续道:“四小姐才貌双全,本该攀高枝享荣华的,本相也知道你不愿屈就区区侍郎府,所以此番正是为四小姐出谋献策的,维系满门荣耀或许是要靠联姻,可对象必要慎选啊!”
东宫承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均是一惊。齐泰心知以东宫承的脾气,求亲一事该是无后文了。他闭了闭眼,将凤兮的丽影融在心头,微微一叹便恭敬的再行礼,站到东宫承身后。
虽然东宫承所说已将方才逼婚的窘境解开,可随即而来的只怕会是更难对付。凤兮心中起了防备之念,不由得双拳握的紧了又紧。眼前的东宫承目光虽温润和煦,可透出的那股子阴邪却比齐泰更使人不寒而栗,她仿佛被狠狠掐住脖颈般,胸中随即泛起惶恐似要挣扎,却找不到门路。
咬紧了牙关,她按耐住不安,凭生出一股勇气,先稳住声音的颤抖:“相爷所说凤兮听不懂,也不想懂,我一介女流更不想掺和你们所谓大丈夫的图谋。况且父亲还在时,我景门便与相府没什么可说的,如今也不必多浪费唇舌。”
东宫承蔼然一笑,丝毫不在意这逐客令,眸中瞬息涌起算计,语出更是暗藏玄机:“呵呵,说不定等四小姐成为人中之凤的那一天,本相常鳞凡介,还要靠景门鸿福庇荫呐——此时正有一人,不但可以解景门困境,还可解四小姐的思慕之念。”
“你!放肆!”半辱半讽的话令凤兮气得面色涨红,心里拔凉。什么人中之凤,什么正有一人,什么思慕之念,这东宫承到底图些什么!
东宫承轻笑着,持着低沉的阴柔与匪夷的逼迫:“本相言尽于此,一片真心可照日月,四小姐切莫拒我于千里之外啊。”
话一落,堂内几名侍卫一股的冲上前,随着一押一施力,姨娘的惊呼、二姐的尖叫猝然响起,顿时搅乱凤兮的心绪。
“且慢!”凤兮喉咙一紧,胸中翻怒,再也顾不得与他周旋,从牙缝中逼出几个字:“多谢相爷眷顾,对我景门及时援救,凤兮这就随您去瞧瞧。”说话间,她强逼己微屈膝,矮了身段向此人行了个半礼。
再回眸,姨娘神情担忧,二姐欲言又止,面上也有些动容,凤兮只向二人安抚一笑——此一去怕是再难以抽身,可事已至此,她也无可奈何。
冷汗止不住的已透衫,凤兮轻抚下袖口,扯了扯裙身,最终微微撩起鬓角的散发,才抬头迎向那道目光。
阖目抬步,擦身而过时,凤兮轻飘调皮的发尾正擦过东宫承微抬的手,丝滑的触感撩起一片涟漪。
一行人经过外院,气氛孤冷清寂的令人寒战,隐约间似听到魂魄唤着:“凤兮,不可……不可啊……”那声音飘荡间含着急切与悲鸣,令人胆战心惊。
凤兮微微一窒,双目微挑,心里猛然萌生不好的预感,却在急转过身时,惊见东宫承近的只离她一步之遥,双目对个正着。
东宫承双眼的平缓中淡起微澜,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如柔软的风,正逐渐勾起,虽是一语不发,却着实搅乱她的冷静。
凤兮倍感不耐,心生燥意,想这东宫承贵为一朝之相,目光却肆无忌惮如市井无赖,笑容轻挑无礼如浪荡公子,看来那揽收群芳、风流贪欢的名声,并不是空穴来风。
她冷冷一笑,眸中厌恶毫不遮掩,不觉冷艳之气早已迸发:“我要换身衣裳。”
东宫承缓缓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双眸渐垂由上而下将她看了个仔细,仿佛视若珍品古董,仿佛视若易碎瓷器:“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红锦为裁,足踏苍青,衬得甚好。”每一句,都随着东宫承目光氤氲的游移一一道出,语气虽轻,却声声清朗的将孤寂的氛围打散。
凤兮火气直涌,脸色霍然涨红:“你!”
对此旁若无人,极富暗示的挑逗,凤兮身在闺中从未经历,奚云启即使称赞也是点到即止。伦礼法、论纲常、论身份、论见识,东宫承都不该语出调戏。
东宫承淡然一笑,不以为意,兀自欣赏她眼波流转的怒火:“依徒儿看,本相可有说错?”
只听随后的齐泰恭敬低语:“却是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
凤兮压抑着心底被撩起的焦灼,横了一眼过去,霍然转身率先往外行去,眼中寒光森森。
景门外,香车软垫,车架外绘制雍容富丽的图案,赤金的车顶高高耸起,自顶端金雕上散落下来的珍珠珠帘轻摇摆晃,锁住层层薄纱环绕车外。此等排场,此等架势,怕是皇宫内院的嫔妃也享用不起的。
一侍从上前蹲伏,乖顺的趴伏在地,背脊平直宽厚,另一侍从奉上足垫铺在上头,便拱手退下。惯坐矮轿的凤兮抿嘴冷哼,刚踏足侍从背上,脚下不稳,恰由旁边伸出一手轻托住她的。
“有劳相爷。”凤兮倨傲登上,挺直背脊端坐其中,交握的指尖忽冷忽热,掌中渗汗。
众人说东宫承忧国忧民,但凡灾情便首当其冲捐物、捐资,对穷苦人家更是屡次伸援手,父亲说此人图民心、图好名,为的还是更上一阶。
众人说东宫承心系社稷,朝中大小事务必会为皇上分忧,可父亲又说先有“奉半朝”,如今“东宫盛”,狼子野心更胜当年的奉素单一筹。
众人说东宫承俊秀文雅,待人亲切,尤其是对年轻官员大有扶植培养之意,更有“但凡有才之士,往北市相府必能一展抱负”的说法。
方才东宫承的出手相扶,她却感汗毛直立,从他指尖传来的感觉,诚如幼年乘凉的时候,小虫掉进她脖颈处引发的那种惊恐,透着可怖、森然,搅得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
凤兮猜不透、想不明,究竟在东宫承的谋算之中,她一女子能有何助益?一个朝夕之间便迎来家门败落的景四小姐,究竟还有何摆弄的价值?先是亲自迎接,后半逼半迫,莫非这之中有些不为人知的阴谋?东宫承,你究竟意欲为何?
车架载着心事重重,百思不得其解的凤兮,缓缓前行至一所清雅的别院外才停下。
凤兮望了眼伸手欲扶自己的东宫承,垂眉凝眸浅笑着将手递了过去,轻巧的下车,一转过身面上却只留嘴角冷酷的笑意,莲步轻移穿过曲折的回廊,穿过繁华簇簇的庭院,在东宫承的陪伴下一路来到一所僻静的小院中。
触目繁荣的锦带花,开得争相竞彩,开得执拗踊跃。
凤兮目光萧瑟的望去,不慎却让感伤充斥了满胸,任凭委屈凄然将心神撕得更碎。那些时日的深夜,无法抑制的哀痛早将她凌迟千遍,她也早烧光了景门的锦带花,不让自己再蹉跎半分。如今却突然望见繁华簇簇,猛然来得令人毫无防备,伤痕累累的心被往事又生生啃食了一遍。
三载已过,繁华依旧,人事全非。
她目光涣散的望着想着,睫毛时不时轻眨,眼角干涩的再分泌不出水雾,最后一丝柔软也早流尽。
东宫承不语,毫不掩饰的欣赏立于群花前的佳人。如此姿貌,不论入宫或生在民间,都足以引发祸端。祸水之色,洛神之姿,玄女之态,却平生出傲气,来日必不仅限于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