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3:09
|本章字节:7040字
待凤兮急促转身往屋内行去,却被一声嘹亮却沙哑的嗓音留住:“云王妃请留步。”
凤兮心下一凉,面上极力稳定,闭了闭眸子才转身:“谁是云王妃。”
“奴才们给云王妃请安!”三人为首的那个一身藏青色宫服,右手拂尘轻挥搭在左臂,头微低垂只行个半礼,随是躬身却毫无谦卑可言,腰板虽弯却更显得坚毅,听他声音高低顿挫,沉稳有力,此人正是太监总管费忠仁的干儿子——费刑。
这费刑本名也非这两字,三年前因得了费忠仁看重,加以提拔,随后屡次立功终被收做义子算是续了香火,费忠仁因此赐费姓刑字与他以表郑重。可所谓太监早就行了阉术,六根清净,下面没了又岂能延续香火?
“此处哪有什么王妃,公公莫不是问错了?”来人身份昭然若揭。无事不登三宝殿,凤兮隐感他绝无善意,扯了扯裙摆就要绕过回屋。
“呵呵”一声冷笑,费刑故作颤音,不慌不忙的抬脚踩住被水渍的裙尾,笑声再度延长,透着做作与矜持,令人毛骨悚然:“景氏四女接旨。”
闻言,凤兮抖了一下,猛地回头,却近距离对上直视她的嘴脸,黛色墨笔描绘的眉峰高耸入鬓,细长的凤目微眯,如阴冷湖底的水蛇,隐于暗处,诡异莫测。涂得鲜红的唇平直无笑,透露出不怀好意的讥讽。
再往下望,裙摆被踩得牢固,令她侧着身却无法行礼,索性冷笑仰高了头静待下文。
那眸中阴冷透着讥诮,气势瞬息转戾,费刑被逼视的垂眸,展开了圣旨径自读了:“奉圣谕,景氏凤兮敏慧充怀,端方贤顺,特赐——南云王正妃,钦赐!”
凤兮缓缓阖上眼,掩盖那里闪过的一丝扭曲,眼下的阴影忽隐忽现,心中更不由的好笑,皇家女子贞洁素来看重,奚献帝莫非吃错药,记错事了?怎的封了个失了贞洁,身后又无靠山的苦命女子为南云王妃,是看不上这个儿子还是——另有所图?
她心下琢磨着,亦冷淡的扯出笑容:“臣媳接旨。”双膝微曲半俯身,既然行礼不得,索性坦然处之。
接过绸卷,再抬眼定定看去,费刑微眯着的眼更眯了,水蛇蜿蜒成了蚯蚓:“皇上请云王妃一叙。”
未及梳妆,未及摆出王妃应有的排场,无宫人跟随,只有费刑一人领路。绕过不知名的小路,绕过废弃已久的宫苑,触目那斑驳的墙壁,凹凸不平的砖道都诉说着萧索凄凉,原来宫中除却富丽堂皇的殿阁、精致秀丽的亭台,亦有悲戚阴冷的角落。
费刑走几步便侧头往后望,似是怕她落跑般。凤兮只静静跟着,眸中的冷仿能冻住一切。
她尚记得那日也是天色灰暗,本该在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被遮了严实,阴冷的气息四处流窜,早上出了门便禁不住浑身瑟缩,叹了口气亦隐见白雾。梧桐园内流淌不知名的寒气,静悄悄的无风动,当时的她眼皮直跳,被萧索可怖的气氛裹得透不出气。不出一个时辰,边关来报“不败军全军覆没,将军身首异处”,惊骇朝野。
如今一想,那冷,那寒,都充斥着死亡气息,与此时的阴冷如出一辙。
费刑前面走着,一脸狐疑,时刻谨慎的盯着她。
她本就想跟去探个究竟,即便前面蟒蛇吐信又如何。况且这段时日的诸多变故早已令她痛的麻木,再多一分或少一分早已无分别。
亢奋的心砰砰的狂跳,按耐不住,凤兮并不知道此时她的脸上已嫣红一片,红的夺目,红的耀眼,双眸角落的红丝仿若饮血般,更遑论那唇上更残忍的绯色。
二人走了许久终望见一所祭祀庙堂的大院。
晨曦中,立于巍峨肃穆的祭祀大殿前的男子,闲适随意,两手背于身后仰视着青瓦屋檐,层层交叠,白玉砖连绵的铺满广场。
四周的阴冷气息密不透风的流动,灌入肺腔,窒人心肺。
凤兮二人踏上院内的第一块,脚步均不由自主的放轻加急。
费刑越走越快,也不顾凤兮是否跟上。凤兮垂首亦赶快了步子,直到走近那人身后已有些微喘。
“臣媳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盈盈跪拜,力持声音的平稳,隐透出敬意。
“呵呵。”哪知那人一开口便问住了她:“弟媳不必多礼。”言下之意不但不纠正“万岁”一词的鲁莽,反而欣然领受。
凤兮心下一惊,抬首定定看住眼前人,脸色微变。
此人正是先皇后独子,当今太子爷,已过而立之年苦等继位已久的奚云浩。据传他三岁能诗,七岁能武。为求将其培育成的继承人,奚献帝不但以身试教,另有当朝几大学士倾囊相授,夏承将军在世时更极力夸赞他在兵法、骑射方面的功夫。文治武功既可融会贯通,性格稳重内敛,更是博得重臣们一致认可。
可近五年来,却可从奚云浩行为上看出真实品性。许是因为对太子之位已久等不及了,许是因为对权力的渴望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他先后三次抗旨逆尊,多年来暗自纠结党羽培植势力,如今更与门人整日沉醉奢靡享乐,对民间疾苦、连绵战事不闻不问,以至于接二连三有下臣上书以示不满。可奚云浩党同伐异、诛除异己的流传并非空穴来风,因此那些上书也来不及有下文了。
凤兮还记得父亲生前提道:“二皇子德行恭顺,心系天下,论品德、论才能确是帝王之选,可论狠劲却要向太子多多学习。”
她恍惚的想起这番话,不由得望进奚云浩一片阴寒的眼里,那嘴角虽是笑着却透着讽刺嘲弄。
直到奚云浩一挥手,费刑立刻碎步退到十步开外。
他一动不动的望着跪在身前的女子,往事一一浮现。那日润草软绵,少女赤足狂奔,笑的狂放,笑的肆无忌惮。他与皇弟受了景将军之邀过府一叙正巧撞见这幕,那女孩奔放的热情,欢快的笑声瞬间便抓住他二人的目光,心底涌出丝丝甜甜的味儿仿若搅进了花香、果香,似蜜般柔软,将要夺胸翩翩飞出。
可是,在那少女跌倒的瞬间皇弟竟先一步奔去,急切的步伐凌乱着,诚如他当时差点涌出的冲动般。只不过皇弟付诸了行动,而他只是默默站着,暗自握紧了拳头。
皇弟少年英姿,那少女秀丽娇媚,那对人儿竟是如此般配,令人嫉妒,令人愤恨,恨不得以利剑厮杀过去毁掉一切美好。
稍后,景将军为他二人介绍,他望去少女羞答答的样子,心跳的更凶更猛,却在她眸中只看到皇弟的剪影,犹如被冷水当头灌下,当下灭了所有期待鼓噪。
直到多年后,他仍自问若是当时持以皇兄身份,皇弟必会谦让,或他抢先一步去搀扶少女的手,那么如今会否有不一样的境遇?
此时,她跪于地上,赫赤的裙像是最熔烈的火缠绕周身,铺散在地画出褶皱的圆,如墨的发垂于胸前泛着乌亮的色泽,那样的眼眉融着惊讶,那样的唇色承载晕染。
多年后再见,容貌更为妖娆,蓄满了风情韵味,却仍不属于他。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眨眼的功夫,眼底的惦念已被决绝取代,奚云浩指着眼前庙堂,摆袖直视前方。
凤兮稳了稳心神浅笑,一手轻抚鬓角:“弟媳愚钝,不知。”就她观望,此处空旷一目了然,四下只有费刑一人把手,而奚云浩的笑容意味颇深,既然引她前来必是别有目的。
据说,此处的建造乃因彰显本朝开国皇帝的仁慈,为了宣告天下新朝的厚恩,所以特供奉着前朝皇帝与其嫔妃的排位。这庙堂的存在正意味着前朝骸骨的堆砌,白玉砖也是为了掩盖缝隙里被血侵染成殷红色的泥土。可深夜过后,却无人敢来此处,不管是风声的凄厉哭叫,还是树叶的沙沙骚动,都如厉鬼的哭泣嘶吼,足以令人丧胆失魂。
这段历史并非秘辛,却无人明讲,这种不用宣之于口的忌讳,连七岁孩童都懂对此事三缄其口。
“那本太子就给你讲讲。”
奚云浩笑着回身:“先帝在位时,在此处曾处死一位皇后、三位嫔妃,有的冤死,有的……该死!”那时,殷红的血汩汩流淌,凄厉的惨叫控诉着怨愤,只可惜无人怜悯。她们均是祭奠权力的牺牲品,注定生不能祥,死也逃不出庙堂被孤魂纠缠。
凤兮悚然惊喘,脑中浮现几个名字,不由得对了号,终意识到原来那些嫔妃不是猝死,更非因为外界所传因疾病暴毙,而是被暗中处决。
她心下了然,却再也笑不出来。再抬眸,红丝遍布的眼中已充满戒备,倔强的情绪如烈火般卷带起寒凉,趁着皮肤的苍白竟似最猛烈的毒,妖艳足致命,入口即夺魂,却仍狂放的吸引垂注。
只见她眼波流转,出口的话更似包裹蜜糖的毒:“呵呵,世人皆该死,生命本就脆弱,从没有人可天经地义的活。除非,他有置别人于死地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