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3:09
|本章字节:10592字
鸢妃,史官记载媚于静好;生的艳丽,善舞蹈,帝驾临遂闻鸢妃殿中竹笙管乐齐奏,但见文履轻点,衣裾彩带璀璨起舞。其父流春王,常年游走于南疆偏东侧离京最近的七城中……
凤兮毒性得以暂时压制,一行人连日赶路,终于翌日黄昏时步入了七城之一的燎城,三面环山,自北而来的寒风被山遮挡,自南而上的暖流盘桓不去,致使秋冬较短,春夏延绵,险峻高山处云海蒸腾,然低垂峡谷河流湍急,步入野森潺潺溪流,兽呜鸟鸣百态,不愧为历代帝王巡游狩猎之圣地。
一路上,奚云绶为使凤兮宽心,遂简单讲述歇脚处的独特,不乏泉水之清甜,山珍之美味,人杰地灵,集市繁华汇聚各方商贾等,好似北方的獐子、鹿茸,南方的蚕丝、香茶,西方的矿产、牛羊,皆集中在此,使燎城逐渐成为经济枢纽,此乃繁荣之因,亦为腐败根由;且不说酒肆之多可说因享乐之甚而起,赌场、妓院亦不在少数,明有豪绅千里来此竞价雏、倌,暗有嫖客出入娼馆,云集底下黑局赌庄,若追问其幕后主脑,在市有地头蛇,在官有士族门第,在野有打手地痞,在富亦有奸商同流合污。
外来的人生地不熟,就是找街边书生代写家书,要价之高足令人瞠目结舌,且若要讨个说法,书生只道:“上有地藏王,下有街边乞,在下也不过是照规矩办事,问你要的一分不多留,左手进,右手出。”
流春王,人称“地藏王”,权大通天,纵人生死,手下除强兵亦有恶乞,坐地者征收保护费,外行者搜寻情报,此关系网庞大复杂,亦包揽私人委托生意。此王为三王中最狡猾者,妻妾无数,却有个浮上水面的隐癖,乃众所皆知的秘密——男色;有事相求者送上美人、财帛,然知此好者皆送一俩小倌。
凤兮曾于脑中描绘过燎城之貌,民生之相,然亦不足亲眼所见之万一。
牌楼高耸,逐一排去横立于城内各要道,实则乃各细分势力的界限;街道繁华,比之京城有过之无不及,酒楼客栈特色迥异,一望门前排场便知来自西、北、东哪方,如此分明壁垒大有就地划分地盘,各自为政,互不干涉的意思;贩夫走卒锦衣在身,且稀奇古玩、珍禽异兽当街竞价,于混乱吵杂中隐现某种秩序,众人虽口无遮拦,谩骂怒吼不乏,但透着一种默契,也可说是畏惧,若仔细观望可看出端倪,原来周边行走无所事事者,皆武艺在身,蓄势待发,这些潜在维护秩序的打手,反而盼望有一两个不懂事的小毛贼来此捣乱,可有个大打出手舒舒筋骨的由头。
车辇于一家颇具西属特色的酒楼前停下,但见门口守着的三两高壮男子,围兽皮,着高领对襟短衫短裆,高靴配弯刀,狰狞之相,满脸横死肉。
凤兮不禁暗自称奇,到从未见过如此开门做生意的,立了几尊门神,不苟言笑,岂不令客人望而却步?然奇怪的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众人似视而不见,出入频频。
至此,凤兮才明白为何奚云绶要先为她覆上面纱,因这名曰“西来酒楼”的地头来来往往,竟无一女子,除了她病痛在身,虚弱的靠在奚云绶身边,被他精瘦的手臂搀扶着——两个病秧子携手同往,立在众多彪形大汉中,何其突兀。
更奇的是,突显一做妇人打扮的妖艳女子前来招呼,眼神邪气的透着暧昧,上前瞄了凤兮数眼,转而对奚云绶道:“我的大人,您可来了,奴家数天好等啊,上房备着日日扫夜夜拾,就是不见个暖炕头的!”
这番话本透着调笑,流气横生,然周遭一片静谧,众人默然以待,态度敬畏恭顺,不知是对这妇人,还是对奚云绶。
却听奚云绶淡笑回,还不前面招呼着。就见这妇人扭着腰白了他一眼,啐道“德行”,便率先往拐角楼梯走去。
奚云绶扶着凤兮跟上,西青几人随后,却在刚步上第七阶时忽闻门口一阵吵闹。
“让开!她进得,为何我进不得!”回头一望,一身穿紫衣,生的颇为娇俏的女子正一脸倨傲瞪向凤兮这边,瞧那架势似是来找茬的,看装束言谈,定是家中有些财气,才造就这般娇蛮。
妇人扫了一眼,楼下穿堂处一中等身材的男人立刻放下了二郎腿,“蹭”的蹿下椅子,拽了拽气的边走边问:“哪家的娘们儿!不知道咱这是男人呆的地方?你就不怕被咱整夜折腾!”说罢一阵大笑,猥琐的紧,周遭附议声此起彼伏。
那女子冷哼一声,上挑的眼尾透着鄙夷:“听说这地方没女人说话的分,可柜上是女人,刚才进来的也是个女人,是我看错了,还是你们都眼瞎了!”随手一扬,一块红色绢巾垂落而下。
男人神色立刻严肃许多:“姑奶奶,感情您是来点灯的?这边请……”
这女子所住房间就隔了凤兮三间,门上挂着“烧香”二字。经过那女子房门前,凤兮便揣了一肚子狐疑,进了屋终于忍不住问了,奚云绶喘咳几声,为她蓄满了水,自己也饮上几口才道:“烧香是土话,门上挂着这个就是来做攸关人命的大生意,可能是买人头,也可能是赚人头,总之刀头舔血,但不论何人,柜上收了重金就要好生招待。”
另外,那绢巾为红,等同撂下狠话,告诫旁人这绢巾是迟早要包上个鲜红的人头,意为势在必行。那女子一身劲装,该是收人钱财者,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买卖,竟要动用西来酒楼一两黄金一宿的上房。
这本是不成文的规矩,若事成,“烧香”改为“佛爷”,事败改为“土地公”,买人头的称“庙神”,被索命的称“榔头”,索命者称“点灯”;然不论事成事败,这桩买卖便只有庙神、点灯可知,柜上收了保护费、安置费,却不得打听一二,即便榔头就是柜上,规矩亦同。
奚云绶细细的讲,话里话外以求镇定,却仍透出一丝紧张。
凤兮沉默的听,面上一派祥和,心底却有种预感令她兴奋,奚云绶该是也以为那紫衣女子索命的榔头便是她吧——且不说那紫衣女子眼神犀利只望她一人,就是话里话外的针对更不言而喻。
奚云绶不觉凤兮有异,只淡淡讲述为何先在此落脚。这西来酒楼来源西属,在燎城内与另三家并称“地头”酒楼,只接待西属来客,不论是逃难的,过路的,在此处皆可暂保平安,但住费昂贵,因人而异。
据闻柜上十四娘看人收钱,看心情收钱,看天气收钱,女人生意不做,瞎子生意不做,畜生生意不做,于这燎城内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但没人敢惹。人传她是京师内一大人物的女人,为势力渗透特派来占个地盘,以便南北来往某些见不得人的大买卖能有个谈判的地方。至于什么买卖,无外乎是军备、粮草、人命、军情等,越大的越要命,越大的标价越高。
燎城有个规矩,西属来客住“西来”,要见当地何人也要先递上拜帖,耐心等候,若对方肯见则要依礼而行。
奚云绶一早令西青递了拜帖于流春王,不出一个时辰便有人回话:“子时。”
凤兮欲撑着身子,本想寻个说法一同前去,一来见见流春王,二来探听此人虚实,然总觉牵强不妥,且奚云绶刻意嘱咐她呆在房内,万不得乱跑,以防不测——这房间等同保命符,因付了足够的人头费,即便刺客、杀手也要等榔头出了门再动手,这是规矩。
凤兮一面苦愁下一步逃逸之策,一面更坐实了心中想法,然某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态使然,令她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趁夜,凤兮就着烛火裁了个人型剪纸,牵了棉线吊在灯火照耀处映出个影,门外看来便当是她。
推了窗,轻巧跃出,凤兮攀附着窗外狭窄廊道侧身挪动,强稳着胸口刺痛,一路数着三间,于第四间窗前轻叩三声,片刻间窗棂开启,恰见紫衣女子笑着守候。
二人皆不语,紫衣女子扶了凤兮入内坐下,遂恭顺的立在一旁说道:“主子,西平王近一年与流春王多次往来,已有联手称霸南方的动向,三日前流春王称病,未赴宝超王南下之邀,便是为等西属所来战马,昨日战马运到,流春王未亲自验证,反而到了城东别院,似是等个大人物一同前往,今日一见已见分晓。”
城东别院,流春王宴客之所,但凡大买卖,大来头的皆被迎到此处,内里云集美女、小倌无数,以作额外筹码,排场奢靡之甚,无法想象。
不用问,奚云绶便失去了别院,然凤兮却萌生个下作的念头:不知在流春王眼中是别院小倌更为妖娆,还是西平王销魂噬骨?
紫衣女子名为小川,来历颇具深意。其师兄费刑,二人青梅竹马,于深山拜师学艺,比起费刑医术、毒术,杀人的功夫都会些,小川则专攻取人命,探听机密。
凤兮自那日于小酒馆内别了费忠仁后,便心中疑惑费解,遂找了个机会再见了秀卿,直入主题,只问她费刑之父究竟何人。秀卿眸光闪烁,笑意横生,心知瞒不下去:“王妃果然聪慧,老身不过稍作提示,您已经猜出一二。”
凤兮懒得听恭维之词,只将疑点一一道来。第一次,见秀卿,她注意到费刑与秀卿颈间皆有红痣,料想这便是子承母的特征,又只以为画师费尽全为求尽善尽美,才未在画中点缀此痣;第二次,她于宫闱内乱时,惊见费忠仁颈侧也有一红痣,位置相同,遂在当下对秀卿起了疑;第三次,小酒馆内经费忠仁亲口证实,当年的秀卿皮肤白皙无暇,哪有半颗痣。
于是,这些事串联起来,凤兮猜想秀卿故意点上一颗痣,是刻意透露给她这个讯息,以便他日作为找出“费尽全”的依据。由此,凤兮不得不怀疑秀卿一早就知费忠仁身份,特意引她入局。
秀卿听完凤兮所言,笑的意味深长:“老身当初并没有看错人,王妃不仅聪慧,还观人于微啊!”秀卿承认那日是故意让凤兮见到画像,也是故意让凤兮瞧见红痣,更嘱咐了费刑拉低衣领,以便凤兮推敲;内乱时,费忠仁衣领无故划破,凤兮起先以为是乱军所为,不想却是费刑知晓费忠仁欲找凤兮而故意为之,此乃天赐良机。
凤兮蹙眉片刻,遂舒展道:“这么说……费刑不是费忠仁之子?”
“何以见得?”秀卿挑眉,笑的狡猾。
“如果费刑是,你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引起我的怀疑,再者,费刑也不必寻到亲父又故意做戏,张扬出去对你们母子并无好处,多此一举。”到此,凤兮大胆直言:“当年你并非珠胎暗结,而是先帝的对么?”
秀卿震惊呆愣片刻,随即大笑,徐徐道出当年她本欲带着腹中胎儿一同认罪,求先帝放他二人一条生路,但被费忠仁反咬一口后,当即心灰意冷,遂对先帝道出已怀胎三月之实,三月前还无费忠仁为她画画一事。
先帝秘宣太医诊断,确实无误,便有意放秀卿一马。
秀卿、费忠仁各自饮下毒酒。前者只觉面庞如火烧般,持续三日——先帝是要被逐出宫的女人也再无机会嫁人,毁容才是唯一之法;后者饮下,下身如刀割之痛,昏迷不醒——一个有辱皇室的男子,先帝顾及颜面可也难咽下这口怨气,与其将其杀死不如羞辱一生。
秀卿本以为如此说法,计算周密,步步为营,可将凤兮再次骗过,却不想凤兮静坐片刻,竟有道出另一疑点:“敢问一句,您当年产子,究竟是男是女?”
秀卿大惊失色,凤兮又道:“这宫里有一宫女名唤巧川,生的可人,做事勤快,不好口舌。可怪的是,如此话少腼腆的姑娘,竟深得费刑多方照顾……”以费刑狠辣果断的为人,除了秀卿根本未服过任何人,更遑论小川不过一弱小女子,凭什么博得费刑庇佑?更有甚者,凤兮见巧川身手麻利,理应身怀一技。
凤兮一早就觉得古怪,却因周遭诸多琐事烦扰未及细想,而后经与费忠仁的一席话才将疑点串联,更做了大胆猜测:秀卿所生乃是小川。
至此,秀卿欲再做辩驳,凤兮又道:“你要我帮你,便要老老实实的合作,如有半丝欺瞒,我可助你也可废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秀卿岂会不知,更何况她求人办事,自是明白以凤兮的能力与分析力,是断不能再骗下去的,且她子女皆是其软肋,比起凤兮,她能输掉的东西太多太多,更不敢再冒险。
因此,秀卿遂直言相告:“当年,御医就告诉我,服了毒酒孩子必受牵累,若生男一生半废,若生女就同我一般毁容毁声,然而也许老天保佑,也许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我所怀龙凤胎,便只有一边受毒侵害,而保住了另一边……”
一时间,再没有任何事比这件更能令凤兮吃惊的,龙凤胎,一男一女,费刑与小川!
不知这是否是费刑身为兄长的责任,在母亲肚中就将妹妹的痛苦带走,独自承担,这不得不说是小川的幸福,一胎所生,同胞同根,一生下来境遇就注定天差地别。
秀卿还说,她作为一个女人、母亲,十几年来始终担心小川也落下什么病根,然小川活蹦乱跳,一如往昔,更令她有种愧疚——这也就是为何她只将这番仇怨告知二人,令他们千方百计也要找到费忠仁,报仇雪恨,却始终未将身世告知他们。
秀卿顿觉愧对费刑,便只道当年生了个独子,声称小川乃抱养而来,本无姓氏,可随她家费姓,更另他们结为义兄妹。
然而多年下来,小川只当自己无父无母,无形中亦成为秀卿新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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