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了。艾静在宾馆七楼的窗口往下望，除了偶尔能听到车声人声，一切都好像被紧锁在一个巨大的欲望里，只闻其声，却不见其形。

与外界隔绝了七天的艾静，心绪好像宁静了许多。肚子里的孩子已三个月大了。关于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拿个主意了。

由于关了手机，知道她行踪的人只有俊伟了。俊伟现在除了料理单位的事物，就是来宾馆陪艾静。俊伟曾多次提议艾静搬到他那里住，却被艾静回绝了。她想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记忆与痕迹的地方，好好让身心休养一段，然后再走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步。

起雾了。若晴空万里，现在应是夕阳西下的时刻，从艾静的位置望出去，应能望见冬日里极度贫血的夕阳。

屋里的暖气烧得很热，艾静只穿了件棉质玫瑰红色的短衫及白色的休闲裤。长发随意地盘在脑后，有几缕没有完全收起的稍短的发丝垂在耳畔，好像随时聆听主人的心声似的。

有敲门声急促地传来。艾静疑惑地走到门边。

“谁？”她问。

“有人找您！”是服务小姐的声音。

迟疑了片刻，艾静才把门打开。

她愣在了那里。

门外的人却一把拉住她，对服务员道了声谢便把门关上了。

“你让我好找！把我都快急死了！”来人把仍没有回过神来的艾静裹进怀里。

“你为什么要出走，为什么？你的电话也打不通。跟兰梅联系，她说也找不到你！我还给你老家打过电话，你的爸妈也说不知道。我便在本市的宾馆一家家地查找……我知道一定是豫锋让你受了委屈。问他，他什么也不说。没有你，我的日子还怎么过？怎么过呢？”

“我透不过气来！”艾静使劲地推着，田野这才把手松开！

“准是那小子欺负你了，我饶不了他！”田野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着艾静，好像怕她身上少了什么零件似的。

“宝贝儿，让我看看你，瞧，又瘦了。”田野伸手在艾静的脸上轻轻抚摩着。

“宝贝儿，为找你，这几天我连医院都不去了，让豫锋在那里守着。”

“你老婆——手术做得怎样？”艾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哦，还好，结果出来了，是癌，割掉了一个胸部，不过没有扩散，还需要做一段时间的治疗。”

艾静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胸部上摸了一下，眼睛睁圆了：“你是说割掉了一个？”

“嗯，不过以后可定做一个大小相同的义乳，不影响美观。不过她都老婆子了，美不美观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也懒得摸！”

有东西在艾静的咽部堵着，她往下吞了几下，那东西仍塞在那儿，哽得她很不舒服。

“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对一个女人来讲，是多大的痛苦呀！哪天我是老婆子了，你是不是也懒得摸我呀？”艾静像不认识他似的望着他。

“你想到哪儿去了？你跟她不一样，心肝儿，你是我命里的！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怎么找你、怎么急，若知道了就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了！”田野拉艾静在自己身边坐下，脸紧紧地贴住艾静的脸，手死死地搂住她瘦削的双肩，好像生怕她再次逃脱似的。

艾静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老婆不是说手术后有话想对我说吗？”

“算了算了，她一个乡下娘们儿还能说什么！”田野不耐烦地挥挥手。

“说嘛！”艾静噘起嘴来。

“她说之前，我有个条件！”田野把艾静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下！

“瞧，你总不忘做生意！”艾静抽出手，走向窗边，把窗帘拉开了一角，街头亮起了许多盏霓虹灯，在雾色里，像铺在了一块很大的调色板上，被一个末流的工匠把各色染料混作了一团。

田野走上来，搂着她的腰：“心肝，我想死你了。”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来，“瞧！这是朋友从美国带来的伟哥！吃了后厉害着呢！”

“我没心情！”艾静默然地把头转向窗外。

田野一下子拉下脸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要不你搬出来干吗？”

艾静仍望着窗外，双臂抱在胸前。

“你说话呀！我没日没夜地找了你好几天，就听你对我说没有心情的吗？”

“你说话小声点，这不是你家！”

田野拽住艾静的胳膊：“走，跟我回家！”

“不！”

“走！你是我的女人，你不回家在这里呆着干吗？”

艾静瞥了他一眼，好多没有说出的话都含在那一瞥里了。

田野的口气软下来：“宝贝，别任性了，咱们回家去，好吗？”

“要走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看艾静仍拧着，田野便去衣柜里拿来艾静的毛衣及外套，拉过艾静就往她身上穿。艾静挣扎着。田野却不管艾静是否愿意，强行往她身上套。

“你这是在干什么？”俊伟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争执时，没有听到外面的门响。

“你是谁？”田野望着俊伟，他放开艾静站起身来，指着俊伟铁青着脸说，“哦，你就是那个叫肖俊雄的吧？怎么，你又来纠缠她了？”

“你别血口喷人，放开小静！”

“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小静面前，你都把她害成那样了，她就是为了你而跳海自杀的！要不是我救了她，给了她现在的生活，她现在早就——你听着，你若再敢打扰小静的生活，我会杀了你！”田野见过俊雄的照片，就把和俊雄长得极其相似的俊伟当成了已故的俊雄。

“你说什么？她自杀过？”俊伟愣住了，因为这段历史艾静从没有告诉过他。他只知道艾静突然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没想到艾静会自杀。

“你不知道吗？还有呢，当时她还怀了你的孩子，被救起后，小静活了，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死了！你这个人渣，你还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小静的面前？小心我宰了你，人渣！”田野的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瞪得像要从眼眶里滚下来。

艾静知道田野的脾气，他一般不会较劲，一旦较起劲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以前在生意场上，有人拉走了他的货物不但没给他钱，人也消失了。他找了几个人暗中摸到那人的家，把他的家砸了，还扬言谁破了游戏规则，就把他全家灭了。没多久，那个人便把钱乖乖地送了来，还在一家大酒楼里设宴赔罪。

“哎呀，都别说了！”听艾静从没那么大声喊叫，他们都止住了嘴巴。

俊伟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哥哥深重的罪孽，让他不知以怎样的方式去背负、去面对。

艾静也不看他们，默默地收拾自己的物品。她只好这么做，否则，她不知这种场面会如何收场。两败俱伤，那是她不愿看到的。以前田野就想找人收拾俊雄，被艾静拦住了，这次“他”自己送上门来，田野饶得了他吗？而俊伟根本不是田野的对手。

田野把一叠百元大钞丢在床上，看也没看俊伟，说：“麻烦你去前台结账吧！以后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有你没我！”

他提起艾静的皮箱，拽着艾静就往门外走。

俊伟茫然地站在那儿，望着他们消逝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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