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有人说话，声音很轻，像是怕吵着艾静似的，“像你的名字，爱在一种宁静，让心灵起舞。”

男人在幽暗的光线中走出来，艾静一眼就认出他是苗韵桐。这之前，他们还从未说过话。

“也许是性格原因，我感觉一个人呆着很舒服。在许多人当中，我会不知所措！你，你好像不常来吧？”

“我工作很忙，常常外出，而且我认为文人宜散不宜聚！”

“呵，是所谓的面对文字，背对文坛？”

苗韵桐“噗哧”一声笑了：“是这样，写作其实是一种很个体的行为，我不喜欢这种讲评与研讨，好像在教条地归纳中心思想。在圈子里面，若对作者的作品达成一致意见，人云亦云，不利于张扬个性和创新。”

“那你怎么还来？”

“哈哈。”他又笑了。他的笑虽低沉，却富有穿透力。

“我工作的氛围是那种——”他没有再说下去，话锋一转，“偶尔，我也需要放松一下，透透空气，工作很累人。”

艾静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那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机关里工作！”

艾静笑了：“是公务员，我懂了！”

看艾静还在笑，韵桐看了一眼自己的上衣，开玩笑地说：“我的钮扣没有系错呀！”

“对不起，我是想起了朋友发来的一条短信。”

“你听是不是这条？”韵桐清了清嗓子，说了起来，“一腔热血走上社会；起早贪黑吃苦受罪；低三下四谋取职位；常年奔波天天喝醉……弄个兼职只为收费；苟且偷生无聊一辈！”

“哇，不会吧，您都倒背如流了！”艾静被他逗得几乎笑出眼泪来。

“这还用背呀！”

艾静联想到这句话中藏着的意味，便说：“不过，我想到的却是另一条信息。”艾静望着他，一脸的纯真。

“哦，是什么升官、发财、死老婆吧？”说完，韵桐好像解嘲似的清了清嗓子。

“听说这是你们男人的三大喜！不过这话也太恶毒了！升官发财都不是坏事，干吗非盼着老婆死掉呢？”

“是有这样的人，却也不能一概而论！不过，现在人性里的美流失得真够惨重！有的甚至美丑颠倒或是非不分；有的明知道美丑、是非，为了一己之利也装糊涂。”

“要不您的作品写得那么厚重！不像我，天天生活在自己的心情里，除此之外对政治、对身外的社会没有过多的关心。”

“也好，这样你能保持美好的心境和清秀的语言。你的文字很美，可看到的阴暗面太多了，看世界的视角就会变，自然而然会带到文字里。”

艾静感觉眼前这个人很有趣。她对政界的人士一般都是敬而远之的，在她的感觉里他们总是板着一副面孔，说着千篇一律的大话、假话、空话，通常把真实的自己藏得很深。艾静喜欢和真诚善良的普通人打交道，少了利害冲突，也少了假惺惺的伪装与筑起的堤防。

“你知道眼前这棵树叫什么吗？”韵桐把话题从沉重里拖了出来。

“它的花是淡粉色的，针状花瓣，是不是叫樱花呀？”

“no，”韵桐摘下一片羽状的叶片说，“你看它的叶片是合起来的，而白天却是张开的。咱们聪明的古人，叫它合欢树！”

“合欢？”

“是！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瞧，自然界里的生物进化得这么天衣无缝。人也是这样呀！我给你讲一个传说吧。在日本神话《古事记》里就有这样一段描写：伊邪那歧与伊邪那美男女二神，他们下凡后，看到一对情鸽亲嘴他们即亲嘴，看到一对雀鸟在交配，他们便激动起来。那歧问那美，你的身体怎么样？那美女神说，我的身体逐渐完整了，只有一处没有闭合。那歧就说，我的身体有个多余的地方，那么就献给你吧！那美同意了，这对神自然地合二为一，生下了日本诸岛和万物树木。传说归传说，自然界的造化真的很奇妙，人们解释不清时，往往会归于神的造化。”

艾静望着韵桐，感觉他与自己想象的许多政界的人不太一样。

“台阶太潮了，小心着凉！”说着韵桐向艾静伸出手，想把她拽起来。

韵桐的手虽然不似干惯了重活的人那样宽厚粗糙，却很有力。艾静被眼前他的细心打动了，同时一种亲近感也跨越了对他们那个阶层敬畏与疏离的鸿沟。

“这里，以后几年里我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你不再写作了？”艾静歪起头好奇地打量着他，心里着实为他辍笔而感到可惜。

“几天后，我要去西部支边，再见面要等两年后了！”

“那可是一种难得的人生体验。”

“可不！只是刚与你有些熟络就分手了，那我祝你总能进步吧！”

“我不会忘了您的故事，还有您的合欢树叶！”艾静说着把手里拿的叶片在韵桐面前晃了晃。

韵桐拿出一本书说：“这书很好，我都读两遍了，有空你可一读！”借着微弱的灯光，艾静看到那是阎真的《沧浪之水》。

“好，回去我一定好好读一读！您回城时再完璧归赵，不对，是——归苗！”

两人都笑了。天色已晚，文友们纷纷向院外走去。

韵桐问艾静：“你住在学校吗？”

看到艾静满脸的疑惑，韵桐解释说：“我是说，现在有许多大学生喜欢在外面租房子住，想有一个自主而独立的空间，你没有吗？”

“没！”艾静想到俊雄租住的小屋，她一个星期只是去那个小屋几次，与俊雄幽会，其他时间她还是住在学生宿舍里。

“要不要我送你？”

“谢谢，不必了！”俊雄若看到她被一个大自己这么多的男人相送，还不定会怎样奚落、挖苦她！俊雄愿意自己的对手威猛强悍、智勇超人，若不如他，他不但不会应战，还会怀疑女友的品位。他以前交过一个女友，就因看到一个男生和她亲密地走在一起，那个男生看上去很一般，俊雄便走上去对他说：“同学，这位女生我当礼物送你了！”当时即把那个女孩气得直哭。

艾静拒绝了韵桐的好意，她不愿俊雄对她产生误解。她爱着俊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