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昏睡中，艾静就听到屋外人们走动和搬东西的声音。

“就让豫锋睡这儿，多不舒服！”艾静第一次听阿秀这么大声说话。这也是第一次她和田野说话没用当地的方言。好像是有意说给谁听的。

“他一个大小伙子，在哪儿睡都一样！我像他这么大时，为了讨生活，我住过四处透风的工棚，为了省几个钱，还住过火车站、立交桥底下！”

“谁让你偏着她，让她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宁可让咱们的宝贝儿子受屈！”儿子要来，阿秀好像有了助威的同盟军团似的，说话时的底气也足了几分。

“闭嘴！你再说就给我滚出去！”有什么东西比田野的吼声还尖厉地在地板上摔响了。随即那间卧室传来“砰”的关门声，接着是哭声。

把窗帘拉开，艾静没有看见映在河堤上光秃秃的树木间的阳光。好像受到暗示一样，她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去找抗抑郁的药物。心想，今天再吃它时一定要加大药量。好像是救她于深渊的稻草，让她在无望的忧伤中看到一丝通向出口的亮光。一想到肚子里还没有决定好是不是要的孩子，她又忍住了。这种药物，也许对胎儿有影响呢！

艾静洗漱时，田野出现在她的身后。艾静望着镜子里的他，他那双混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也在看她。腰被他的双手环住了。耳边传来他有些沙哑的声音：“让你受委屈了，我的宝贝儿！”

你让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受了委屈！艾静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深深地瞥了他一眼，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他的手移到她胸前时，搂紧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

只是一瞬，艾静挣开他说：“你怎么这么没记性！”

“他非要来，说不放心他的妈妈，我也不好阻止！他个性倔强，他要是惹你生气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揍他！”田野说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松开了手。

“要不，我搬出去吧！”艾静定定地望着他说。

“那哪行？你也是我媳妇！”田野扳过艾静的肩，盯着她说，“谁敢动你一个手指头，我就把谁赶走！看你，最近又瘦了，多吃点！”

门铃响了。田野放开艾静走去开门，在门口，还向艾静这边望了一眼。

“这小子长这么多高了！那次来时才这么高。”林阿姨一手接过田豫锋脱下的防寒服，一手在自己的胸口比划着。

“可不，多少年没见了！”田豫锋说着打量着客厅。

他个头不是很高，可身上穿着那件深灰色的毛衫却长过了屁股，上面乱拼着一堆有各种颜色的英文字母，深蓝色的牛仔裤长长的，脚跟处被踩出了白色的毛边。他长得既像父亲又像母亲，眉峰与高挺的鼻骨中间的眼睛深深的，在眼镜下闪着他这个年龄少有的精明而成熟的光彩。看上去，他还算帅气。

和父母亲热了一番后，他走到了艾静的面前。他的双手松松垮垮地插在牛仔裤袋里，歪着头，围着艾静转了一圈。艾静穿了一件彩条格子的线衫，下身穿着一件亚麻的白色休闲裤，长长的头发披到了臀际，拿一方素色发带在头部拢着，落落大方而又不失青春。

“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我老爸的干女儿了？比我想象的还漂亮，要不然我老爸会那么喜欢！好像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那我就喊你艾姐姐好了！”他嘴角向上玩世不恭地翘起来，似笑非笑。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田野生气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那你让我喊她什么？”田豫锋毫不示弱地冲父亲喊着。

“就叫阿姨，懂不懂？”

林阿姨走过来拉他走向沙发，说：“来来来，一路上也够累了，歇会儿吧！”

阿秀坐在儿子身边，掸着他身上的灰尘说：“你坐飞机来的，怎么身上还蹭得这么脏呀？”

艾静走回屋里，打开电脑。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像有许多人在里面来来回回地走。

飘雪了。雪花在风的吹拂下狂舞着。

有敲门声，随后林阿姨端着一盘早点进来了。

“我给你熬的乌鸡汤，好好补补身子吧！”把托盘放到电脑桌上的同时，她说，“豫锋那小子，从小嘴就厉害，心却不坏！他说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

客厅里放着歌，是周杰伦的歌，声音大得好像要把屋顶震开。

“你小点声！”田野对儿子吼着。见儿子把脚伸在茶几上双臂别在脑后一动不动，田野走过去，把他的双脚掀到地上，电视的音量也调小了。

艾静努力让自己把心情转移到正在修改的《情感病人》上，这好像是她从半空中坠落时，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但此时，她感觉自己一点都不在状态。

若在过去，无论受了多大委屈，一想到还有一份爱，她的内心就会感到平衡。而且有爱，就有对未来的希望。可现在，她还能信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