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艾静总也看不清。他在艾静身上腻着，腻得她浑身燥热起来。艾静仍推着他，想看得更清楚些。可他的脸就像一张还没有在药液里完全显影出来的照片，或面庞只被画家勾出轮廓，细部特征还没来得及描摹出。

他喘着粗气，身上散发出的热气使她也觉得燥热。她想搂紧他，他却好像考验着她的耐性一般。

有声音传来，再真实不过的声音。艾静逼自己睁开眼，那张看不清面目的脸消失了。

是梦，而且是性梦。自己的心跳及屋外的响声却不是梦。她摸索了半天，才把台灯扭亮。又有一种担心升起来，怕惊动外面的闯入者，让自己处于危险中。

艾静光着脚走到门边，动作轻得像猫，压抑着恐惧屏住了呼吸，把门拉开一条缝隙。在小射灯昏黄的影子里，吧台前的凳子上有一个人正背对着她坐着。

是豫锋。艾静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但又有一种不安升起来了。他不是在医院吗？怎么又回来了。

豫锋好像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望见穿着裙式睡衣、露着一段光洁脖子、小腿和光着脚丫儿长发披散的艾静。他就那么望着她，眼镜后的眼睛细眯着。就在艾静想转身进屋时，他举起杯子，说：“你也来一杯？”

艾静没理他，欲转身回屋。豫锋却快速奔过来，用胳膊架在门框上，挡住了艾静的去路。

浓浓的酒气喷到了艾静的脸上。他离得那么近，以致艾静都来不及躲闪。

“你喝多了！”艾静一边冷冷地说，一边推着他。

没有防备的豫锋身子晃了一下，又稳稳地站住了，把手里还有半杯黄色液体的高脚杯举到艾静面前说：“来一口！”

“躲开！”艾静威严地命令着。

豫锋把头歪了起来，脸上透出模糊的笑意，那意思好像在说：“你以为你是谁呀？跟我来这一套，我可不吃！”

“你想干什么？”艾静的眼睛睁圆了。

豫锋的笑意更加模糊，镜片后的眼睛也更加迷离：“我没想干什么，只想叫你陪我喝上一口！”

“没兴趣！我该睡了！”艾静再次用手推他时，他一把把艾静的手捉住了。还没等她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已把酒杯伸到艾静嘴边，扳起她的头往她嘴里灌。

措手不及的艾静被酒呛得几乎窒息，咳得几乎背过气去。她已明白，这小子早就预谋着整她，来为他妈出气。

豫锋大笑起来，笑得身子直抖，笑得艾静背上的毛孔一根根都竖了起来。渐渐地，他止住了笑，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我恨你，恨你们这样的女人。是你们夺走了我爸，夺走了我们家本应有的欢乐，让我从小就生活在你们的阴影中。就是你们让我爸对我少了关爱，对我妈除了钱，他好像再没有什么可给的。你，你们想过吗？想过吗？你们？你们设身处地地为我想过吗？在同学们面前我洒脱地耍钱，维护着那一点可怜的尊严！可是，我用钱买了多少自尊，我的自卑就出卖了多少！而这些，作为你们，替我们想过吗？”

豫锋背转身去，肩膀有些耸动。他在抽泣，但他又不想让艾静看到，因此他过度地压抑着自己。

艾静望着他，心软了下来。这个可怜的孩子，竟因此背负了这么多不应背负的学习任务之外的东西。她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她站在那里，就像站在庭审现场的犯人，被当事人指控她那些见不得人的糗事。

豫锋歪歪斜斜地向吧台走去。艾静本想把自己锁进屋里，任他闹去。她还是犹豫了一下，说：“少喝些吧，你已经喝得够多了！”

豫锋偏过头，玩世不恭的笑意又模糊地浮现在他的脸上：“怎么？你心疼我了？别他妈假惺惺了！你沾尽了我的便宜，再来告诉我你应该沾我的便宜，为什么来沾我的便宜？其实我告诉你，为了报复你，我玩了许多女孩子，我把她们每个人都当成是你！……”

“不可理喻！”艾静骂着便转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先前对他所有的怜悯与自责也都被他这番话一扫而光。她不打算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干吗要走？聊聊！”说着，豫锋扯住了艾静的长发，直把她的发根揪得生疼。

“你乖乖地，要知道这屋里可就剩下咱们俩，若不听话你知道这会意味着什么！坐到沙发上去！”豫锋的声音虽然不大，字字却硬得像刚出炉的角铁。

看艾静站在那里瞪着他，一动不动，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该知道不听话的后果！你毁了我的生活，我毁你像拍死一只苍蝇一样容易！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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