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是下午四点。除了林阿姨没在，田野和阿秀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艾静倒了杯咖啡，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小静，水族箱里又买了新的鱼，你不来看看！”田野招呼艾静。

三个人在一起，总是太尴尬、太敏感。大家不说话时，难受得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谁都能撞疼谁似的。谁说句什么时，另一人就像兔子一样支起耳朵，恐怕话里含了什么影射谁的锋芒。这种场合下，艾静一般选择避开。再说，昨夜难堪的一幕让阿秀一览无余地都看到了，虽然阿秀早上又求了她，艾静还是心里装了鬼似的不好面对。

倒是阿秀面无表情地说：“刚才阿野陪我看病回来时，他特地买给你的，说你也许会喜欢！”

艾静对她笑笑，把咖啡杯放在茶几上，俯下身去看鱼。

“是小嘴努起来的那几条吧？瞧，它们的样子像是在跟谁接吻呢！”

“它的名字就叫接吻鱼。”田野也凑过来，用手在玻璃外对里面的鱼指指点点。鱼儿们一哄而上，过来追逐田野的手指，田野开心地笑了，说：“好玩吧，它们还以为我给它们送食物呢！”

“那几条小斑马呢？怎么一条都没了？”艾静用目光在鱼缸里搜寻着。

“就是，刚回来后我也发现了！没见有死鱼呀！”田野也感到奇怪，头晃来晃去，上下左右地搜寻着。

“是大的把小的吃了！大吃小，天经地义的事！”阿秀在一旁说。虽然是说鱼，也许是南方人对大与小两字吐字的发声，听到艾静耳朵里时，感觉她的腔调听上去怪得很，让人不舒服。

田野却没有感觉这里面有什么蹊跷，而是在一边附和：“对对，是大的把小的吃了，看来鱼不能混着养！”

阿秀在一旁不再说什么，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到电视里有几个小资女人聊天时说“男人所谓的专一，是受到的诱惑不够；女人所谓的忠贞，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足时”，好像自己的脸被什么抽了一下，急忙换台了。

那天艾静偷偷问过田野：“为什么从来没有看到过阿秀乐呀，她是不是从你认识你那天起就没乐过！”

田野说：“多年前，我曾交过一个十七岁的黄花闺女，她是我们的同乡。那女的肚子大了，想让我给她名份，我实在喜欢那女孩便同意了。阿秀以死相拒，决不离婚，还拿喝农药威胁。幸亏喝下的农药，是假冒伪劣产品，最后没死成。从那以后，阿秀就很少乐了。”

“那个女孩子呢？她怀的孩子生下了没？”

“做我的‘小’，阿秀都同意了，条件是把她带到离村子远的没人知道的地方，女孩却执意不从。最后她找我要了一笔钱，便跟我再没有关系了！她生了个女娃，后来带着她远嫁给一个家境不富裕的男人！”

“大姐，诊断结果出来了吗？”艾静回过头来问阿秀。

看艾静这样关心阿秀，田野高兴了起来。望了一眼阿秀，替她说：“还没呢，得做完手术、做完切片才能知道！”

林阿姨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看到三个人正在厅里和睦地拉着家常，高兴地说：“哇，你们都在呀，那我赶紧去给你们做好吃的去！想吃什么快说吧，要不说，你们的胃口我就给做主了！”

艾静感到肚子有些坠胀的痛感，随之有一种倦意席卷而来，便说：“我想歇一会儿去。”说罢便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天哪！那是什么——”

虽然门紧紧地关着，但外面的人还是听到了艾静惊恐的叫声。

田野快步冲了进来。

“怎么了，小静！”

艾静脸色煞白，由于惊惧使眼里的瞳孔都缩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田野，顺着艾静的目光望去，见床头上方的白墙上，正有一只近两寸长的千脚虫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吓死我了，我当是什么呢！”田野在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垫在手上，把那只惹是生非的不速之客逮住了。

“乖乖，瞧把你吓的，就它？”说着，他捏住虫子想给艾静看，艾静把眼睛使劲闭上了。

她从小就怕这些小东西。小时有个小伙伴曾把一只长着翅膀的大蚂蚁放到艾静的衣领里，大蚂蚁把艾静细嫩的皮肤咬得通红，害得她半夜发起烧来。村里唯一的大夫当时出门了。无奈，父亲套了辆毛驴车，由母亲抱着她黑灯瞎火地往几十公里外的乡镇小医院赶。父亲怕累着那头刚下过小崽的母毛驴，只得在乡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驴车跑。由于刚下过雨，土路上有些低洼的地方还蓄着水，父亲有几次摔倒在里面。到医院时，天已大亮。艾静被送到病房，父亲已滚成了泥猴，脚上还流着血。

有了这次经历后，艾静对这些小虫子便产生了抵触情绪。看到它们时，身上就条件反射地感到刺痒。

“没事了，小静！”田野拍着艾静的背，并照料她躺下。与此同时，她看见田野背后有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当她想看清时，那张脸已经消失了。不会，她不会幸灾乐祸的，也许是我恍惚间产生的幻觉。

“灯就开着吧，不舒服时叫我，好吗？”田野在艾静的身边坐下说。见艾静把毯子蒙在头上睡着，他便把手从毯子下面伸进来，在她身上摸了摸。艾静扭动了一下身子，拒绝了他的摸索。

“有我呢，你什么也不用怕！”田野在被子上拍了一下，便出门了。

屋里只剩下艾静一个人，她把毯子从头上拽下来，长舒了一口气。眼睛失神地四处张望，还好，她再也没看见小虫子。那张幻觉中似笑非笑的脸，让她感到不安甚至恐惧。也许是由于惊吓，她感到小腹坠胀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