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要住院了。一大早，全家人都为她准备住院所需要的物品。

豫锋挽着阿秀下楼。阿秀在儿子豫锋的怀里显得那么虚弱，而豫锋唯恐母亲脚下有什么闪失，一边连声说着小心，一边把自己的臂膀都揽给了她。

望着他们，艾静的眼睛一热，她突然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若能长大，也会像豫锋那样，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是自己的肩膀，是自己的依靠！

“小静，呆在家里等我回来后再收拾吧，你好好在家歇息！”林阿姨抱着着大包小包的物品跟在他们后面，还不忘回过头来对艾静嘱咐一声。

“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你就招呼我！”艾静对还待在屋里的田野说。像想起什么，艾静又说：“好像有一次你说，阿秀对我有一个什么要求是吧？”

“哦，我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手术后回来再说吧！你好好地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操心！”田野摸摸艾静的头，搂住艾静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门外，有脚步声急匆匆地传来。田野把手松开了。

“爸，还需要带被子吗？”豫锋瞥了一眼站在田野面前的艾静，没好气地问。

“不用了，医院里有！”

田野随豫锋走下楼时，还回头望了艾静一眼，好像在叮嘱她：“这些天照顾好自己呀！”

屋里只剩了艾静，他们的影子却到处都是。豫锋的衣服、袜子、书籍及阿秀换下的衣服、用过的物品，乱乱地扔得床上、沙发上、椅子上。

古时有位押解官押解一名犯人到京城问罪。每天早上醒来后，这名记忆力不太好的押解官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就检查他所带的三件东西：文书、枷锁及犯人。这天夜里，犯人趁他熟睡后，便把他的头剃光后逃跑了。第二天早上，押解官醒后仍一成不变地检查他的三样东西：文书？文书在；枷锁？枷锁也在；犯人？哎，犯人呢？他疑惑地摸着自己的头，头光光的，他放心地说：“哦，犯人也在！”突然，他不安起来，到处找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那，那我在哪儿呢？”

艾静不知为什么此时想起这个故事来。他们虽然都离开了，可是他们都在，他们的物品都是他们的影子，诉说着他们在这里的绝对位置！而她，却不知身在何处！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孤苦宛如冬日休眠的蟒蛇，冷冷地在她的意识里盘踞着，搬不动也移不开，让她无所适从。

都是这样，每当这时，她总是坐到电脑前，让自己的手指抚摸着键盘。

都是这样，每当这时，电脑就像自己的身体延伸出来的一部分。

人在孤独的时候，很容易想到性。也许只有性能让自己暂时忘掉或给自己安慰。只是，这种安慰也是暂时和短暂的，之后，会陷入比先前更深的忧伤中不能自拔。

还有那本《琴声如诉》，里面的每一个文字好像都是一粒能治她抑郁和能给她安抚的药丸。如果没有文字，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

邮箱里有俊伟的帖子。

“亲爱的，我回国有几天了。想见你，每时每刻。只是这次出行的专访、游记及总结，单位急要。我只能先把自己交给单位，再交给你。至于你问我的事——上学时我为什么移情别恋，见面时我会一五一十地说给你，那也是我心里的痛，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像是被蝎子蛰、被毒蛇咬了。对了，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会捎给你，只是现在留个惊喜的悬念给你，届时小心别乐坏喽！主编又在那边催，我得写稿了。等我，我心！”

俊伟的邮件没有给艾静带来多少快乐。对他除了学生时代的情谊之外，她好像没有更多的感觉。其实，肚子里的孩子，没准也是他的呢！这又怎么样呢？这能说明自己爱他吗？

想到爱情二字，艾静好像被强电流击得麻木了的人，她多想自己还像以前一样，像信奉神圣的宗教一样膜拜它、敬慕它、渴望它、守候它。鲁迅先生说过，对于爱情，我们应该纠缠如毒蛇，执着如怨鬼！可是，它已把自己折磨得仿若一个病人，除了满身伤痛，不知吃空了多少盒治疗忧郁症的药品。还有一个不知父亲是谁，不知该不该生下的孩子。

手机又响了。

“干吗呢？亲爱的！”兰梅在电话那边懒洋洋地说。

“我还能干吗呢？”艾静说得很无奈。

“要不咱们喝茶去？”

“算了！我不想动！”

“你越不想动骨头越懒！”

艾静也想从这个家里走出去，只是兰梅肯定会问她的近况，现在家里乱成这个样子，她不知怎么说。一旦和盘托出，兰梅一准又会鼓动她从这里搬出去！搬出去容易，可是外面那个更复杂的世界又让她怎么面对？

“你的事处理得怎样了？”艾静问。

“我把卧底的事，跟李总实话实说了。当时我想，留与走我都认！没想到的是，他给了我原来的东家一笔钱，把事情摆平了！”

“就这么简单？”

“操作起来也不容易，但是，商界里有许多潜规则。我原来的东家还想在这个圈子里面玩呢，他也不愿闹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李总是真的爱你！钱，有时真是试金石，况且，李总为你付出的一定不是个小数目！”

“说得是呢！既然你不出来，那以后见面细说吧，我去找那个男孩做足底按摩去了！”

“是泡他去吧？”艾静逗她说。

“随你怎么说吧，我反正不想像你那样活着。怎么让自己开心，我怎么活！我告诉你，只有爱自己，才是一场恋爱的开始！也只有爱自己，恋爱才永远存在！失去个把男人根本算不上是损失，失去对自己的关爱，才叫灭顶之灾呢！”

“那你的现任恋人李总，若知道你的这些想法和做法会怎么想呢？”

“我干吗要他知道，况且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他有什么权力干涉！每个人的生命都是自己的，把自己短暂的花样年华交给另一个人掌控，不是傻子就是大脑进了水！”

“你又给我洗脑！”艾静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兰梅说的这些，她都能理解，但自己怎么就无法洒脱起来！这真是拥有了某种观念是一回事，把观念转化为行动却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