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桐给艾静讲了两则佛家故事：

之一

从前有个书生，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可到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

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这时，路过一位游方僧人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让书生看。

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再路过一人，过去，挖个坑，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掩埋了。

僧人解释道：“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份情。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现在的丈夫。”

书生大悟。

之二

书生拿着书在打瞌睡。

欣赏他的人说：“你瞧，他多用功，睡着了还拿着书。”

不欣赏他的人说：“你瞧，他多懒惰，一看书就睡。”

道理很明显，你爱他的时候，他的缺点都是优点；你不爱他了，他的优点也成了缺点。

和一个人牵手的时候，总以为会是一生一世的相守。等到隔着太长的一段心路往回望，才惊讶地发现，虽然彼此是那么熟稔地活在彼此的身边，却连相互述说的欲望都没有。

是的，冷眼旁观着，彼此都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河川。而河川，永远都只会觉得是对方这座桥在走。

艾静听着，陷入了沉思。因这两则故事，也因猜测韵桐为什么给她讲这两个故事。

“以后慢慢跟我说，高兴或不高兴，都跟我说，好吗？”韵桐说。

先前对他所有的不解和所从事的职业的本能抵触，由于他的一番话，她对他有了一种全新的看法，还混有一种莫名的依恋。艾静现在非常需要这么一个能与自己说心里话的人。否则，走到奈何桥那边去，她又会早早地想了。曾死过的人，就像吸食过鸦片的人，心灰意冷到看不到希望时，才会去找它求得解脱。

自从生命失而复得，艾静对男人的倾心，已从帅、酷、俊逸的外表转移到能给自己一份安全、踏实和心灵的相慰上。若说外形，韵桐可给不了艾静任何感觉，他内心的丰富与深邃及对人生的理解与透悟，却能给她安慰。

至于谁是曾埋过自己的人，至于再冷眼旁观时，彼此在不知不觉中会不会成了河川，她觉得现在还没到想这些问题的时候。

与苗韵桐分手后回到家中，田野从报纸上抬起头来阴沉着脸问她：“去哪了，怎不说一声，打你电话你怎也不回？”

“跟兰梅在一起呢！”

艾静撒谎了。这还是跟田野生活的几年中她第一次撒谎。而且说谎时，她的眼睛也没眨一下，心也没有慌的感觉。

坐在他身边的阿秀望着她。“你别让他跟我离婚，求你了！要不，我真没脸活了！”艾静在与她对视时想起了这句话。

她又想起从咖啡屋出来时，韵桐说：“你先走一步吧，我抽根烟再走。”那一刻，他好像变了一个人，面部的温馨都留在楼上的小包厢里。他又变成了艾静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人，冰冷得像是陌路或办公务时遇到的一个陌生人。

艾静的心一下子凉了。他们这种人也许时时需要把自己伪装起来，把自己的真实面孔深深地躲进硬壳后面。有一种藐视，随之在艾静心里升腾起来，先前所产生的好感被扑面而来的风吹得荡然无存。再想到他工作的性质，她对他又理解了。

“韵桐若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还会给我多少尊重？”想到这，有一种悲哀在艾静心底泛滥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