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发聋振聩的鼾声，仍不倦地从隔壁卧房里传来。在这静静的深夜，格外刺耳。艾静飘向记忆深处的思绪，也像风筝一样被拽了回来。她拿起放在枕边的《琴声如诉》，打开的同时，一张纸片也随之滑落。

对你，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每一次打开信箱，都有想把心掏出来，不用挑挑拣拣对你说一大堆话的欲望。我说，我喜欢听你的声音。真的呢，那天我终于明白了：那是前世在枕边说了一辈子，今世又遇了相说的。我最亲爱的，既然以前咱们已分开了那么久；咱们再遇，就让咱们不要分开。

让我用心爱你，感受你，一辈子……（来人了，先写到这儿）

艾静拾起了这段打印出来的文字，像拾起了一段旧梦。她是拿它做书签的，同时也能时时感受其中的语境。雾一样的东西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禁想，写这段文字的男人，也极有可能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他叫苗韵桐。

当“苗韵桐”三个字和他的人一样出现在艾静脑海中时，她的心同样变得五味杂陈起来。不过，语言是思想的末端，也是思想外在体现的一种方式。谁说的她记不清了。只是，不管以后怎样变化，当时文字里他流露出的那份真诚，并非做作。

艾静感到累了，很累。昏昏沉沉中，她努力去够睡神的指尖。

“小静，今儿午饭吃什么？”林阿姨从外面回来了。她将刚从早市上买的新鲜蔬菜放进厨房里，将艾静的房门打开一条细缝，探过脸来问。

林阿姨是田野请来料理家务的保姆，是田野的老乡介绍来的。自从十年前他来海城创业不久，她就被请了来。她的家离这里不远，每天工作结束便回家休息。工作与家两不误，还减少了田野的房子里多了个人的不便。她能烧一手好菜，又因汤煲得味道独特，很受田野的赞赏。田野很看重吃，他常常把他八十多岁的姥姥的一句名言挂在嘴上：世上的好多事都是假的，只有吃好了才是真的！

“您看着做吧，不过要清淡些！”艾静伸了个懒腰，发现《琴声如诉》掉到地上时，她才知道自己是搂着书睡去的。还有那张当书签的纸片，滑落在毯子上，她便把它夹进了书里。

油烟味从厨房里飘来。像被暗示了似的，艾静的胃口一阵翻搅。她急忙放下手里的书，向卫生间跑去。

当她脸色蜡黄、身子虚弱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林阿姨已站在了她的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林阿姨又惊又喜地问：“小静，你是不是有喜了？”

“您可别乱讲！我只是这几天胃不舒服！”艾静冷下脸说。

林阿姨仍关切地说：“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会去的！”艾静走进屋，见林阿姨跟了过来，也不好赶她出去，便把书抻过来读，那张书签又像个爱做坏事的半大小子似的，执拗地从书里滑落到地上。

林阿姨眼疾手快地拾起说：“你不舒服，这些事让我来。”

艾静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向她发作。这个女人虽然很热心，艾静却感觉她热情得有点过分了，让艾静少了许多清静。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子。风从敞开的窗口挤进来，吹拂着缀着流苏的窗帘，而里层的白色纱帘，也随之轻轻地摆动起来。

昨夜的雨虽歇了，潮湿的空气里仍含了浓浓的泥腥味。若在平时，艾静很是喜欢这种大自然醉人的芳香，她从小就闻惯了这种气息。现在，它也变成了搅动她胃液的魔爪。怕拨动呕吐的弦，艾静赶紧把窗子关上。

艾静心上的另一扇窗，却轰然打开了：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呢？会不会是他的？这念头烟花似的爆开的一瞬间，艾静的心如同被利器狠狠地戳了一下。曾那样被自己梦着、想着、甜着、醉着、苦着、痛着的男人，苗韵桐，那页纸片的主人，她生命里的血，这三年里为之活着的人，现在，却也是她最不愿想到的人。一块刚结了疤的伤口，这一刻又被猛然掀了起来。

疼。疼得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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