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问道卖女家(4)

作者:菩萨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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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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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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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094字

回想起十年前兵溃陕南的往事,柳含明难掩激动:“进了豫西,老白狼手下的十八驾杆死的死、走的走,他最信得过的李鸿宾与宋老年先后都让官兵给打死了,尹老婆也溜了杆,老白狼见大势已去,在高皇庙宣布散伙,自己也走了。我们内账房原本跟着尹老婆,尹老婆的弟兄一散,我们全成了无娘的孤娃。这个时候只有九驾杆菩萨蛮还有点雄心,他带了五百多个弟兄进母猪峡安下寨子,还想要整顿力量去破洛阳。萧军师见他有出息,也就留下帮衬他。我们内账房的几个人都不是豫西本地人,离了杆子,或者被官兵当蹚将砍脑袋,或者要遭本地小杆的毒手,都迟疑不敢走,连我在内一共有三个师爷留下,暂且跟着菩萨蛮与萧军师。我还记得,那年是个闰五月,小暑在五月初八。就在小暑后的第二天,几个给官兵抓去的溜杆引着官兵偷袭我们的寨子,杆子全散了,菩萨蛮与萧军师带十几个人突围出走,我也贴了金。我们账房只是一些账册,犯不着拼命,所以大家也就散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却碰巧解开萧军师的另一个秘密。”


“你说的是郑庆余堂?”柳绣兰问道。


柳绣兰听出了味道,趴在地下的柳含明连忙猛力点起头来:“正是,正是。”


“哪来恁多废话。”丑娃上前又是一顿拳脚,柳含明哀号着到处躲闪。


“让他接着往下说。”正当丑娃揪起柳含明肥胖的身躯,似乎是要把他一把折成两半的时候,狄靖尘连忙喝止了他。


“萧军师那时发了寒热,神智不清,行动都在滑杆上让人抬着。菩萨蛮让几个弟兄拼命保着他冲出重围。我在后头跟不上,却拣到萧军师落下的粗麻口袋。这个口袋是萧军师随身带着的东西,里头装着机密,从不离身。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刻了字的黄金腰牌。我看字的模样像是一方图章,就找了张纸沾着血试着印出来,果真是个图章。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晓得萧军师洗钱的字号叫作郑庆余堂……”


“你竟敢黑老白狼的图章。”狄靖尘大声说道。


丑娃摸出锋利的青子,照着柳含明的胸口比画着,柳含明连忙大声往下说:“大驾杆,我虽然拿了郑庆余堂的图章,但是没黑着老白狼的钱。我揣着这个胸牌逃走了,足足走了两个月才走到老河口。在那里遇到我们内账房的领班吴鼎元。那时已经传出老白狼阵亡的消息,那时我身上只有三串铜元,他身上剩不到一百个小钱,都是虎落平阳,很是窘迫。我们凑钱买了点酒菜,吴鼎元趁醉同我说大话,说他身上有百万大洋,只差一个印子。我问他怎么个说法,他就和盘托出郑庆余堂的秘密,又说他身上还带着一本空白的汉口麦加利银行本票,只可惜他没有郑庆余堂的图章,也不会写洋文字,不然到汉口就能换钱。我那时真是窘迫,也动了心,就让他看了那个腰牌。吴鼎元看了就说是这玩意,怂恿我在本票上盖章换钱。”


“黑老白狼的钱,是你自己的主意吧?”狄靖尘冷冷地问道。


看到狄靖尘眼中的冷峻,柳含明着急地加重语气:“天地良心。的确是吴鼎元那龟孙出的主意,又怂恿我同他一块儿干。我哪里敢黑老白狼的钱。”


“不敢黑老白狼,你把郑庆余堂查得那么清楚?”柳绣兰冷笑着。狄靖尘挥了挥手:“接着讲,讲详细点,我兴许饶你一条贱命。”


“洋银行只认图章,不认签名。”柳含明怯怯地说道,“这本票虽然得用洋文,但其实也不难写,因为整张本票前后真正非得用洋文写成的,其实只有一排英文正写的数字而已,连祈交者也可以写中文的。我在钱庄的时候经常向花旗银行办押汇,早已默熟了英文的写法,图章又在我身上,我们也真是走投无路,这才写了一共十万大洋的本票。两人又到关帝庙磕了头盟誓绝不相负,一人分五万,这才去了汉口。一试之下,果然换出钱来。”


“写字就能换大洋,有这等好事咋不写多些?”丑娃听得入迷,要真有动笔生财的好事,为什么还要流血流汗。


“这不是担心老白狼发现嘛。”柳含明心虚地低下头,他摸不清狄靖尘是哪一路派来的,生怕今天就是他黑老白狼钱的报应之日。不过丑娃却放声大笑起来,他揶揄着慌乱失措的柳含明:“你是怕鬼敲门吧,老白狼早十年前就睡在虎狼爬岭了,要是俺有那能生钱的票子,早就取个几万万出来,怕啥老白狼!”


“你们不晓得?”柳含明惊讶地挑起眉毛,抬起脸傻傻瞪着丑娃,“老白狼还活着。”


丑娃突然止住狂言,脸色大变,傻傻地望着柳含明。狄靖尘与柳绣兰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白狼还活着?


3


“我与吴鼎元一人分了五万,他回宝丰,我回霍山。我拿着老白狼的五万大洋恢复了我们柳如意号,靠着这几年豫皖两省地方安靖,民生渐丰,也着实赚了不少钱。原以为从此风平浪静,但是老白狼终究还是没有放过我。”柳含明叹了口气,挣扎着掀开自己的上衣,一道狰狞的长疤从左肩一路划到腹部。“你是悟出了凤入丹山的意思,禁不住那三千万的诱惑,自己造下的孽障吧?”狄靖尘问道。


柳含明避开狄靖尘锐利的眼神,他知道面前的年轻人不可小觑。“实际上,悟出这句话的还是吴鼎元。”回想起陈年往事,柳含明流露出一丝悔恨,“吴鼎元在杆子里虽然也是个杀人如麻的主,但是他这个人偏偏喜好佛法。他回到宝丰之后,就用老白狼的钱重修了一座古剎,自己剃度当了住持。不想这家伙尘缘难断,他青灯黄卷静思冥想,不去思考佛理,竟然把‘凤入丹山’的秘密给倒腾出来了。”


狄靖尘猛然一拍脑门,原来吴鼎元就是悟朗和尚。听真了悟朗的真名,狄靖尘却又生出新的迷惑。他回忆起两年前在清凉寺下三里碑的无头公案,那个被大卸三块,又依着蹚将手法砸碎脑袋的汉子吴大魁与悟朗同一个姓。而鼎元与大魁都是状元的意思。不知道的光听名字还要以为他们是亲兄弟,这也太巧合了。


“‘凤入丹山’,指的大约是萧凤的家乡丹山村吧。”柳含明说道。


“可悟朗说了,老白狼的宝藏在俺憨家沟的王府洞,咋又在啥丹山村哩?”丑娃记起那张用鸡血涂出来的地图,急得喊了起来。


柳含明忍不住露出笑容:“什么王府洞,拐金沟,那都是裕中钱局屯放钞票的地方。要没有萧军师手里郑庆余堂的财源,那只是废纸而已。你们不晓得吗?裕中早就倒了。据说还是个当年曾在老白狼手下牵马的小兄弟干的,大水冲倒龙王庙。”


丑娃听出柳含明语气中的调侃,一个巴掌就甩过去。狄靖尘喝止住丑娃:“吴鼎元来找过你一块儿去丹山村?”


丑娃的一巴掌几乎打断了柳含明的下颚。他紧捂着自己的下巴,痛苦地蜷缩在狄靖尘脚前,生怕再招丑娃辣手。即使痛得说不出话,但柳含明仍不敢不强自忍下剧痛,含含糊糊地紧接着说下去:“吴鼎元是在丙辰年那年来找的我。那年春天闹洪宪,南方起兵。我正在汉口批货,就暂时留在汉口避兵祸。所以吴鼎元没有找着我,不过他却找着当年带交情队的刘豁嘴。刘豁嘴这家伙在老白狼事败之后就躲在汉口,后来我去汉口办事遇到了他。因为以前曾经是磕过头的兄弟,见他无路可走,就把他带回家里养着。”


“到汉口办什么事?卖侄女吧?”狄靖尘急火攻心,上前狠狠踹了柳含明两脚。柳含明含糊不清地扯着嗓门号叫着。


“大哥稍安勿躁,审他要紧。”柳绣兰忍住怒火,接着柳含明的话追问,“遇上刘豁嘴之后发生什么事?”


“这吴鼎元与刘豁嘴都是蹚将,他们猜出郑庆余堂的财源藏在萧军师的老家巢县丹山村,又辗转打听出萧军师也在家乡,就动了邪念。我那个时候人在汉口,虽然都是磕过头的交情,但是他们财字当头,根本不顾什么兄弟情分。刘豁嘴还偷了我藏在家里的黄金腰牌,就与吴鼎元一块去丹山村。可就刘豁嘴那副尊容,任谁看了都会起疑。他又偷了我的一杆十响自来得,背在身上一路招摇,结果还没到丹山村就让冷马给办了,连腰牌也不知去向。”


“楚歌岭。”狄靖尘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柳含明疑惑地望着狄靖尘。此时闲极无聊的丑娃却找着了发泄精力的方法,他运足气力,劲出熊掌,院里赏花亭的柱子应声而断。


柳含明虽然起了些疑心,但也不敢以身试掌,连忙往下交代:“吴鼎元在巢县待了几天,等风声过了才去丹山村,果然找着了萧军师。不过说也奇怪,萧军师这个人没有功夫,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过吴鼎元这个老蹚将却让他吓得屁滚尿流,一路逃回宝丰去,途中又到我家抢了两百多块大洋。我家里还以为遭了蹚将。”想起吴鼎元,柳含明难掩气愤,“都是磕头的兄弟,有财只想着自己独吞,临走还去我家抢钱。”


“你又是如何晓得吴鼎元破解了凤入丹山?”狄靖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