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分配的名单是上午宣布的，让所有学员没有想到的是，五队竟有五个女兵自愿报名到陆军一五八医院去。

应该说，陆军一五八医院是近几届学员分配的一个难点，难就难在一五八医院的地理位置，它在西南边陲一个远离城市的大山皱褶里，像被人随手抛到大山里的一块石头，在地图上看不到它的位置。那是一所为战争而准备的医院，可是三十多年了，人们没有遭遇战争，倒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特别是年轻人知道，到了那样的地方，就意味着献了青春献子孙。他们说，我们可以献青春；但是，我们不能再献子孙。于是，他们就不去献子孙，连青春也不献了。

好学员留校，这几乎是一条真理，在毕业分配以前，私下里就有同学想过留校人选的事。尤其是四队和六队的学员，觉得五队学员留校的一定多，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讲，她们留校的可能性都是最大的，而像戴天娇、任歌、夏冰、王萍平、朱莎莎这样出类拔萃的学员，似乎应该首选留校，就算她们自己不选择，学校也会选择她们的。可是，正是她们五个人，在志愿表去向上填上了陆军一五八医院。

在临近毕业面对人生重大选择的时候，校园里，一些年轻的生命不再带着青春的活力行走，在他们无忧无虑的心里装进了心事。学校大操场边的核桃树上，挂满了长着青刺的核桃，据说到了深秋，青刺儿就会变成黑刺儿，如果前一天的夜里有风，第二天，就能在核桃树下拾得真正的核桃。

没有太多的人关注这些核桃树，人们从核桃树下匆匆地走过，走向他们想去的地方。

在过去的日子里，有许多人喜欢坐在核桃树下面，他们在树下读书，看《解剖学》、《内科学》、《外科学》，记人身上的26块骨头。看一遍就记住了的是男人、女人身上那最隐秘的部位，并由此停下引发一些让心儿骚动一阵的幻想。最难记的就是那像河流一样的血管，感慨人身上最多的就是水，跟地球没什么两样。

那是青春最美丽的时候。

但是，他们在面对人生的选择时，有了心事。

每一届学员都把毕业分配看得很重，似乎这次的选择就是人生的选择，选对选错关系到一个人的一生。

但是，五队里五个学习成绩优秀、各方面都比较不错的女兵，却在同学们为毕业分配忙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向学校领导交上了志愿表。

一时间她们成了学校的新闻人物，有些人来打听她们这样做的动机。夏冰说：“真是奇怪极了，难道非要有什么动机吗？反正我没想那么多，因为陆军一五八医院是我的老部队，我曾经在那里当了一年的战士，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尽管我有机会到其他条件更好的地方去，但是，我不去，我已经怀念那个地方了。”

也许最让人想不通的是戴天娇的选择，在那一届学员中，没有人不知道戴天娇的，她有太多让人感兴趣的地方。

几乎每一届学员都有一个比较出众的，戴天娇就是这样一个较为出众的，可以说是包括四、六队在内最出色的学员。一般说来，大凡像她这样的人，一优秀起来好像什么都很优秀。这是毫无办法的，仿佛天在造她的时候，就要让她与众不同，要让她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不管她愿不愿意这样。

比如说，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她也和别人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在她无法选择的情况下，一个将军成了她的父亲，这对于她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当然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将军的女儿本来是没有什么固定的模样，不过在普通人的心里，都怀有一种将军的女儿一定如公主般美丽的心情。而戴天娇的长相恰恰满足了许多人的这种期待，在长成一个20岁的大姑娘的时候，她的美就以光芒的形式传达给每一个见到她的人：她细腻又富有光泽的皮肤，使同龄女孩羡慕不已；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因为浓密的长睫毛，使它总是笼罩着一种莫名的忧伤；她的鼻子永远让她充满了不同凡人的高贵感；嘴唇清亮红润，在她沉默的时候总是微微张启，让一些男生们一看心里就痒痒的。

除了这些，她还有一副让天下男人都喜欢透顶的身材。这身材既不像林黛玉纤细的瘦，也不像杨贵妃那种雍容华贵的胖，而是该凸的部位就尽情地凸，该细的地方就尽量地细。在20世纪90年代，社会上人们称这身材为“性感”。它着实能挑逗人，尽管她那美妙绝伦的胴体常常掩在军装里，但那起伏的山峰却让老实的军人也要多瞅几眼。

戴天娇是女人的一个奇迹。这是夏冰的话。夏冰还说：“我喜欢优秀女人。”

关于优秀女人她能说出一大串名字，比如说，居里夫人，南丁格尔，肯尼迪夫人，林巧稚，刘胡兰，江姐……夏冰在说完这些名字以后，说：“我还是那个理论，大凡优秀的什么都很优秀。”

的确，因为戴天娇有了许多优秀，而使别人愿意关注她。

这时，20岁的戴天娇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大操场边的核桃树下，此时满校园的浮躁仿佛与她无关，在她这里，那一切都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漫步在茂密的核桃树下，她总是忍不住扬起脸来看一眼树上的核桃，对于这种植物她有些好奇，这种好奇是因为在她从小长大的那个院子里没有这样的树，她还好奇她从小就在吃的那种有着栗色果皮的核桃，这玩意儿真好玩，凸凸凹凹像人的大脑。学过人体结构后更发现它像男人下面那两个干坏事儿的蛋蛋。

想到这儿，她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阳光碎碎地洒在她的脸上，她那一张姣好的脸，竟有一种透明的光泽。刚才她离开了喧嚣的宿舍楼，她想着这时的操场边一定很安静，于是就来了。真的如她想的那样，平时总是那么多的人都消失了，就只剩下了树。戴天娇看着那些树，突然有一种想掉泪的感觉，她走近一棵核桃树，把身体贴到了树干上，她扬起那张圣洁的脸，两行泪就无声无息地爬上了她的面颊。对于一个刚刚20岁的女孩来说，她有太多的莫名的忧伤，似乎是对这校园的眷恋，是对核桃树的感激，还是什么？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响着，而那个声音所要表达的意义是什么，她听不清。可是她知道那是一种表达，她是要去那里的，那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她。她现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神秘东西，或许那仅仅是一个故事，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向她呈现了一团如雾一样迷蒙的气体，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她的身体里。她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着：“我会找到答案的，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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