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52年2月14日，北京大雪初晴，银装素裹，红日高照，踏着皑皑瑞雪，事先未打招呼，只带了胡乔木、叶子龙两个大秘书，突然来到空军司令部视察。

喜出望外的刘亚楼急急上前迎接，陪一起视察了未做任何事前准备的空军司令部，视察后非常满意，他看到空军军容严整，秩序井然，精神面貌焕发出勃勃生机，各部门都在厉行节约，空司机关内部行文，信封封面正面反面写过了，又将内面翻过来再写一遍，办公电话一律不准私用，空司的会议室极其简陋，地面木地板的很多地方漆皮都脱落了。看着这一切，微笑着告诉刘亚楼：“建设空军是很费钱的，我们一定要把钱花在刀刃上。”

刘亚楼知道国家为了建设空军付出了何等代价，建设空军需要巨额经费，所需的各种经费中央尽全力满足，刘少奇主席甚至指示：“目前海、空军建设，以对台湾及其他海岛作战为目标，故目前海、空军建设经费除正常经费外，应在战费内开支。”

这样，国家把空军急用经费列入最紧急的战争经费，从根本上保证了空军所需经费的来源。刘亚楼知道，仅仅在1950年，当年空军就使用经费3691亿元（旧币），不包括正常经费在内，空军的经费就占到了当年国家预算的5。39％，和整个国防经费的13。18％，国家为建设空军真是下了血本。

看到空军的朝气蓬勃，这天兴致很高，在做了不少由衷的褒奖后，和刘亚楼谈起朝鲜停战谈判可能达成协议的迹象，嘱咐道：“朝鲜战争时间估计不长了，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抓紧时机进行实战锻炼，要十分重视实战锻炼对空军部队的意义，哪怕求得打几个空战也是好的。”

这就是伟人的眼光和气魄，也是这次视察空司最大的目的，就是让新生的中国空军多拉些部队上前线，赶紧抓住最后一点难得的时机进行实战锻炼。

最后又再次嘱咐道：“抓紧时机再进行实战锻炼，已经参战的各师再打几次空战也是好的。”

这是最关键的指示。

刘亚楼认真听着、记着、琢磨着，对打赢朝鲜战争的巨大毅心和决心，以及对空军的厚爱，极大地鼓舞了刘亚楼和空军将士。

第二天，2月15日，刘亚楼即向军委送呈批准空军部队作战计划的报告，当日即批示：“刘亚楼同志，我同意这个计划，可照此执行。”

接着，刘亚楼又根据的指示，主持了“加打一番”的作战计划，决定轮番出动10个歼击航空兵师19个歼击机团到朝鲜前线作战。

中国空军积极求战，美国远东空军也丝毫没有放松对中朝军队后方运输线的攻击和轰炸，虽然这时美国军队已经承认了“绞杀战的失败”。

美国空军记道：

事实很明显，对铁路线进行的历时10个月的全面空战封锁，并没有将挫伤到足以迫使其接受联合方面的停战条件的地步。事实上，显然正在由于东方的人力足以能够战胜西方的技术而沾沾自喜。北京电台后来曾经欣喜地宣传道，联合总共动员了2000多架军用飞机，但仍旧无法切断通往小小北朝鲜的补给线。

尽管联合进行了大量的空中活动（单是美国远东空军的飞行员就遂行了87552架次的空中封锁交通线的任务，切断铁路17000处以上，摧毁汽车34221辆、机车276台和铁路车辆3820节），还是能够为他们在前线的军队进行补给，并在前方地域建立后勤补给品堆集所……1951年7月，地面军队的火炮和迫击炮仅发射8000发左右的炮弹；但在1952年5月，他们对联合的阵地发射了大约10。2万发炮弹。毫无疑问，地面部队的各个师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补给品。1952年5月21日，李奇微将军对提出质问的参议员说：“我认为第八集团军正面的敌军具有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大得多的、发动攻势的潜力。”此时，许多高级军官都机灵地开始贬低空中封锁交通线战役的成绩。海军陆战队司令莱缪尔·c·薛佛德上将在华盛顿公开声称，人们已经承认“绞杀战”是失败了，尽管实施了“绞杀战”，的地面军队的力量仍旧稳步地得到补充。第七舰队司令j·j·克拉克中将说：“空中封锁交通线的计划是失败了，它并没有封锁住敌人的交通线，把补给品运了上去。从他们打的那种仗的需要来看，他们不但保证了前线军队的补给，而且还有足够的剩余，因此到战争结束时他们甚至还有力量再发动一次攻势。”

但尽管承认了“绞杀战”的失败，美国军队仍然极其深刻地认识到，“绞杀战”毕竟极大程度地扼制了中朝军队运输线的活力，所以联合总司令官李奇微尽管承认自己的失败——“没有能够阻止住敌人运输其进行阵地防御所需的补给品，也没有能够阻止住敌人将部队运往北朝鲜。”但是，李奇微强调说：“如果中止空中封锁交通线的活动，或者缩小这种活动的规模，那么敌人在一段比较短的时间内就能够积聚起足够的补给品，从而有能力发动一次持续的大规模攻势。”

所以，“绞杀战”失败后，美国空军又搞起了“饱和轰炸”、“游猎行动”，乃至轰炸朝鲜水坝和城市等大规模行动，这必然与积极求战的中国空军在天空发生更猛烈的碰撞……

二

1951年11月16日，中国空军空十四师飞行员43名、米格15歼击机40架，由沈阳机场转场至安东西南面的大孤山机场，同先期抵达这里的二师六团一起在三师带领下参加作战。

接着，空六师也奉命于1951年12月8日，由政委张志勇、副师长北沙率领，从沈阳东塔机场，转到安东大东沟机场参战。这个师共有飞行员42名、米格15战斗机52架。

1952年1月中旬，空十五师飞行员48名、米格15战斗机43架，由师长黄玉庭、政治委员崔文斌带领，从公主岭机场转到大孤山机场参战。

接着，十二师、十七师、十八师也陆续转至一、二线机场参战或准备参战。

这就是刘亚楼按的指示部署的“加打一番”作战计划。

这次轮战，中国空军具体投入兵力为空二师六团和空三师、空四师、空六师、空十二师、空十四师、空十五师、空十六师、空十七师、空十八师各两个团共19个米格15战斗机团。

由于机场容量有限，中国空军先以7个师14个团的兵力投入战斗，在安东一线基地的作战部队，一个月轮换一次。

而且刘亚楼不仅部署了空军各战斗部队轮战，也安排空军各大军区指挥机构进入战区轮战锻炼，具体安排了华东、华北、中南军区空军以完全换班的形式进行实战锻炼，西南和西北军区空军则采取实习见学的形式进行实战锻炼。

于是聂凤智率领华东空军指挥机构558人，于1952年7月2日至10日先后到达安东，进行实战指挥锻炼。1952年9月，华东军区空军的指挥机构，接替了由东北军区空军组成的志愿军空军的指挥任务，聂凤智上将替下了战功赫赫的刘震上将，出任空联司代司令员。

这时刘亚楼考虑到，如果指挥机构轮换太频繁，肯定会影响作战指挥，因此对指挥机构轮换参战的部署作了调整，从华东军区空军以后，华北军区空军等空军指挥机构只进行跟班作业，不作交接轮换。所以第三批轮换上来的华北军区空军指挥机构707人，在司令员段苏权、政委漆远渥带领下，从1953年5月13日起，业务部门先进行跟班实习，并参与空联司指挥所的值班，段苏权、漆远渥则作为聂凤智代司令员的助手参与作战指挥。

所以，中国空军“加打一番”的作战计划，主要是聂凤智上将指挥的，他率领的华东军区空军指挥机构，指挥空联司在朝鲜的空中作战，共历时10个月。

随着一支又一支中国飞行部队冲上朝鲜的天空，中美空军之间一场又一场更加惨烈的血战开始了。

1951年12月13日，空三师九团18架米格，掩护新部队十四师四十团18架战机，对平壤东北地区的美军f84机群进行攻击。不料，由于苏联顾问疏忽，没有教十四师飞行员如何给飞机加防冻液，结果导致十四师米格在高空座舱结冰，视线严重不良，惨遭美国空军f86偷袭，当四十团带队长机发现美机时，无数道美机机枪子弹的曳光已经劈进了米格机的机群。四十团舍生忘死，在被偷袭的情况下奋起迎战，与敌军血战6分钟，13人开炮，到九团赶来支援时，已被美军击落7架米格，被击伤2架，自己则击落3架美机。

敌我战斗损失3∶9，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大败仗。

战斗结束，十四师有人骂娘，有人大哭，刘亚楼立即飞到大孤山十四师总结教训。刘亚楼对苏联友军一直相当客气，但这次却没有讲任何情面，将苏联顾问狠狠训了一顿，同时也指出十四师出击编队太长，互相接应支援不上的毛病，但也表扬了新飞行员临危不乱，遭到偷袭后能坚定勇敢投入战斗的优点。

刘亚楼一番整顿，十四师士气重振。两天后，十四师四十二团副团长边逢积率18架战机，在三师九团掩护下出击，他们接受四十团前天失利的教训，保持严整队形，注意观察警戒，很快发现目标，结果这次他们反手打了美军一个措手不及，在美机尚未发觉时，突然展开攻击，全团8人开炮，二大队副队长郭子谭、三中队中队长丁世财各击落f84飞机1架。空三师九团居高临下坚决掩护四十二团作战，全团5人开炮，一仗下来，共击落f84飞机7架，击伤2架，自己仅被击落1架，以7∶1的辉煌战果为十四师雪了耻。

在十四师与敌大战的同时，二师六团也多次升空与敌鏖战，12月14日，三师九团掩护二师六团24架米格，前往平壤截击十余架美机，到达清川江上空后，开国大典第一个驾机飞过天安门的领队长机副团长邢海帆发现右下方有两个黑点，估计是美机，当即率领一大队飞向目标。接近后判明是f80飞机，邢海帆立即投入攻击，连续开炮三次，击落击伤f80各1架。邢海帆在抗日战争中，曾击落击伤日机8架，加上抗美援朝的战果，邢海帆成为中国惟一一个击落美日两国军机的飞行员，也成为唯一一个在抗日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都建立了战功的飞行员。

这一仗中国空军还首创了击落b26轰炸机的战绩，在邢海帆击落f80后，三大队飞行员杨扬和谢英川在寻找本机群的过程中，无意中发现了1架在平壤以北单独活动的b26轰炸机，这么好的目标，哪里还肯放过，两机奋勇向前，连续轮番攻击3次，首创中国空军击落b26的战绩。

空六师到达前线后，由于训练时间短，飞行技术低，在熟悉战区飞行的飞行时，连续发生两次迷航迫降事故，刘震知道让他们马上参战会出问题，于是命令他们继续训练。到1952年1月5日，终于进行了第一次战斗，当日六师十八团20架米格，截击在清川江上空活动的f80战斗轰炸机，全团3人开炮，因射击距离远未中目标。1月31日上午，六师十六团出动36架米格，直线出航远程奔袭，在平壤上空截住12架美机，战斗中有7位飞行员开炮，一大队大队长许秀玉、二大队中队长朱玉迁分别击落f84、f86各1架，这是空六师首获战果。

3月12日，后来成为志愿军空军四大主力师的空十五师，也与敌接战，由于初次参战，又碰上敌机中性能最强的f86，结果战斗失利，被击落击伤米格各1架。十五师当即接受教训，总结经验，研究战法，结果很快打了个翻身仗。3月20日，十五师再次与美军空战，结果四十五团副团长林广山、一大队大队长樊玉祥击落敌机各1架，飞行员孙忠国击伤美机1架，自己没有损失。

……

一个又一个新的中国空军师团就这样纷纷地投入到与美国空军的血战中，激烈的空战中不断打出威震长空、名动全国的新英雄和英雄集体。

三

空四师这时已经第四次拉上前线，上去之前，刘亚楼把四师的师长政委召过去，没有半句废话，劈头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能再上去啊？”

政委谢锡玉实事求是，说了一些马上出动的困难。

刘亚楼面沉如木，默不做声，这下都知道他不高兴了。

副师长夏伯勋马上说：“前线需要，什么时候下命令，我们就什么时候上去。”

刘亚楼这才缓和脸色：“你空四师就不能叫困难，叫你们上去，你们就应该能够上去！”

老人们回忆的时候，感到的都不是刘亚楼的严厉，而是他对四师的器重。

拉上去以后，空四师一周之内同f86干了5仗，战况激烈之至，连续击落敌机3架，但因为新飞行员技术不熟，动作剧烈，连续造成了3架飞机空中停车，损失飞机两架。

2月10日，一场铭记进抗美援朝和中国空军战史的空战打响了。

往常都是上午九十点才起飞，这次七点不到就起飞了，这是刘震希望给美军在朝鲜两大战斗机主力联队的第四联队一个狠狠打击。

刘震反常用兵，果然捞到一条大鱼。

十二团三大队大队长张积慧，位于师编队的第一梯队，正在飞行中，耳机里传来刘震的声音：“狗熊出来了。”

飞行员们马上都知道美军王牌第四联队出动了。

这时张积慧发现海面上出现一群黑点，再一细看，8架敌机！

“前面发现敌机机群！”

张积慧一面报告一面带着僚机单子玉爬高。

就在这时，张积慧眼尖，发现敌机机群中有两架突然右转，他立刻明白这是敌军中的老飞行员企图咬尾，动作非常狡猾、灵活，就是突然之间想靠上我机打个措手不及。

敌机没想到这次也碰上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张积慧1947年就在东北老航校学飞行，这时已经飞了300多个小时，喷气式也飞了30多个小时，虽然这个数字在美军中还是“菜鸟”，但在中国空军中就已经是“老鹰”了。

张积慧看到敌机右转后，马上告诉僚机单子玉右转，这样一转，那个美军飞行员就咬不着尾了，而且美军飞机速度大，张积慧他们的高度还多一些，战机就这样出现了。

张积慧带僚机单子玉突然来了一个左边反扣，一下子咬住敌机的尾巴，这时敌机马上显出了王牌本色，先是大坡度的s形飞行，又向后倒转，还做垂直动作迎着太阳拉起来晃张积慧的眼睛，以极其剧烈的动作试图摆脱张积慧，张积慧则死死地黏住他。张积慧后来回忆说，以他当时的技术，要跟着敌机一点问题也没有，他是放着最大的油门才没被敌机甩下来，那时候是拼了老命，宁可把飞机飞碎，也不能让敌机甩掉。就这样死死咬了三分钟后，张积慧抓住机会突然开火，600米处三炮齐发，当即打得这架敌机呈螺旋形冒烟下降。

张积慧不知道，他的这串炮弹打下个轰动世界的王牌飞行员。

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