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砺剑(10)

作者: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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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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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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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302字

林虎因战伤脱肛,他能上天是个真正的奇迹。任何一个国家的空军都不会允许有如此伤势的人当飞行员,而且林虎文化底子薄,考试也没及格,死缠硬磨之下,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被这个小青年的聪明才智折服,结果他不但上了天,还飞成了一个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在乙班学员中仅仅带飞了12个小时,他就第一个放了单飞,被日本教官称为“奇迹”,中国教官吴恺曾连连惊叹他是“飞行天才”。后来林虎在抗美援朝中击落击伤美机两架,他的学习经历只能用一句话形容——钢铁意志的胜利。


韩明阳个子小,第一次飞行时专门带了个布垫子塞在屁股下,没想到高空风吹破了布垫,里面的烂草末顿时飞满了机舱,呛得韩明阳和木暮教官眼泪直流。韩明阳动作太粗,木暮教员对他说:“韩嘎,你的勇敢,但作为飞行员还要心细,动作要柔和,要像大姑娘绣花一样,动作粗的大大的不行。”


于是韩明阳索性把“柔和”这两个字写在飞行服上,有碗口那么大。


为了练好“三舵一致”的基本功,有的学员甚至脱去鞋袜以提高脚的灵敏度去蹬舵,还有的学员在操纵杆上包块布,布里再包上图钉以锻炼自己的柔力。


最有意思的是刘玉堤,第一次坐到飞机里时,刘玉堤已经有点小感冒,想想在延安当了几年木匠,又万里迢迢讨饭一样到中国的最北面,一切就为了这一刻,心情一激动,飞机还没动竟然就晕在座舱里。


紧急抬下来诊断后发现,原来小感冒已经发展成了大叶性肺炎。


上天以后,刘玉堤老是改不了动作太粗的毛病,有一次飞行落地时忘了收襟翼,只得复飞,再降落时动作太猛,突然关车,把正跨出机舱的木暮教官摔了个大跟头。


这下气得木暮大叫:“你这个学员动作太粗,不能飞!”


刘玉堤当然没有停飞,否则中国空军会少了一位著名的战斗英雄,北京军区空军也会少了一位刘司令员。经过木暮教员倾尽心血的带飞,刘玉堤终于飞成了空中王牌,他在朝鲜空战中击落击伤美机9架,成为中国空军的射手王,他的击落敌机数至今位居中国空军第一位!


在飞行甲班和乙班还在做基础飞行训练时,教员班的恢复性和适应性训练就要结束了,一部分人肯定要留下来补充航校紧张的教员队伍,而另一部分人要用行话讲,就是要“分配到战斗部队”,即离开教练飞机,转飞实战飞机。


当时航校里的飞机数量虽然不多,但品种却很复杂。日本空军在二战中也是数得着的大空军,日本航空工业战时年产上万架飞机,航校是从三十多个机场内收集的品种,当然型号杂乱,品种繁多。除了“九九高练”,还有二式高教机、双发高教机、司令部侦察机、“九九”攻击机、双发重型战斗机、一架未修复的双发运输机,还有五架隼式战斗机。这些飞机中,教员班的飞行员最想飞的,就是这五架隼式战斗机。这是毫不奇怪的,直到今天,报考飞行员的小伙子,也几乎百分之百是冲着战斗机飞行员去的。


教员班共有21人,基本分两派,方子翼、吕黎平、方华、方槐等十多人来自新疆航空队,吴恺和魏坚是受党委派打入国民党航校学成回归的,于飞、顾青等人是从汪伪空军起义的,很自然地形成了两个隐隐约约的圈子,这是毫不奇怪的,都讲:“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那让谁开最能体现飞行员荣誉的战斗机呢?常乾坤等校领导倾向让吴恺、魏坚等人上。吴恺、魏坚等8人联名写信由他们去飞隼式战斗机,理由是他们没有带兵经验,再加上新疆回来的老红军最适宜当教员,但吕黎平等人坚持认为谁开隼式战斗机牵涉到让谁掌握枪杆子。最后双方争执不下,事情一直捅到了刘亚楼那里,结果“东总”首长发电要求采纳原新疆航空队同志的意见。


于是隼式战斗机飞行员由原新疆航空队同志担任。


谁飞战斗机的风波结束之后,航校飞行组织做了大调整,飞行大队撤销,改为飞行一、二、三队,一队驻东安,二队驻千振,三队驻牡丹江,另有一个改装隼式战斗机的战斗班。安志敏和吴恺负责带13名担任教员的同志转场三地,开始担任一期甲班、乙班和二期飞行班的训练任务,结果汪伪起义飞行员顾青在转场时飞到了苏联双城子机场。这时因为两个飞行班解散,一位学员田士宾因飞行梦破而自杀。


连续几件事情后,刘亚楼第三次来到航校整顿,他在干部会议上说:“航校应以新疆的同志为领导骨干,在主要领导岗位上,应当是党员干部掌权,在作风上,应当从实际出发,不作过高的空洞计划,应勤俭办校,节衣缩食,细水长流,发扬埋头苦干精神。


“现在飞机和汽油都很缺乏,应倍加珍惜,把每滴汽油、每根铁丝都用在我们自己经过考验、在今后的创业中能当骨干的同志身上。”


未来的空军司令员最后严肃地对自己的部下说:“大家都要安心工作,航校只有一个校长,一个处只有一个处长,一个科只有一个科长,总不能给你一个“科员长”干吧!”


全场肃然。


这年9月,鉴于航校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东总”任命刘亚楼兼任航校校长,东北军大副政委吴溉之兼航校政委,常乾坤改任副校长,王弼任副政委,成立了航校临时党委,飞行组织再次调整,成立了第一、二飞行大队,这以后,航校才算开始站稳走路,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正常飞行训练生活。


十七


飞行生活是紧张的。


时有国民党战机来袭。


来一次就是一次生死考验。


就是一次锤炼英雄的试验。


吕黎平和方华有一次各驾一架隼式训练,没想到刚起飞,一长串火红的曳光弹便从吕黎平座机右侧飞擦而过,吕黎平大惊之下一看,前面一架、后面两架敌机已死死将他夹在中间,而他的飞机不但高度只有150米,连子弹都没有。情急之下吕黎平大角度着陆,在跑道中央紧急刹车后跳出飞机。凶悍的敌机毫不留情,一串串燃烧弹飞掠而来,打着了吕黎平座机尾部,吕黎平不顾生死又跑回来,脱下上衣拼命扑火。这时方华也在空中亡命驾着没有子弹的飞机,做出占位攻击的姿态,这才终于吓跑了敌机。而还在当地勤的邹炎,顿时扑在被打残的爱机上号啕痛哭。


又有一次在海浪机场,飞行训练刚刚结束,十架“九九高练”还未来得及隐蔽,突然两架美制p51战机掠地袭来,所有在场的人全惊呆了,航校训练用机的半壁江山都在这里!


最危急的时刻,日本友好人士、司机佐渡跑上起动车直冲光秃秃的跑道,敌机果然上当,放下毫无遮掩的战机追打起动车,起动车被打着起火后,佐渡仍然驾车冒死飞驰,终于成功引开敌机,保住了飞机。


多次遇袭后,便有人提出在隼式战斗机上备弹,敌机来了同它空战。还有人多次提出驾机到前线助战,但“东总”不同意,不让因小失大暴露目标,要求航校集中精力抓好飞行训练。


谁舍得为了度过眼前的饥荒轻易吃掉明年的种子啊!


飞行生活也是有趣的。


蓝天生涯的那些趣闻轶事,不但是当事人终生难忘的回忆,也成为中国空军永远的传奇。


有两个关于火堆的故事。


有一次,一名飞行员要着陆时,发现放起落架的指示灯不亮,这下坏了,放不下起落架怎么着陆?


于是这名飞行员拼命俯冲,拉起,横滚,用一个接一个高难度的特技动作试图把起落架甩出来,但指示灯就是不亮。而地面上面对飞行员突如其来的特技表演一片叫好,同时也非常困惑,今天的飞行科目没有这些动作啊!


空中的飞行员开始冒汗了,只好将飞机拉到数千米的高空,迅速写了张“见到我机起落架放下来了,请点堆火告诉我”的纸条,并用一条毛巾将纸条紧紧包起来,包起来又觉得太轻,还将随身带的一串钥匙塞了进去,然后一推机头,向地面俯冲,一直冲到连地面指挥员手上的小红旗都看见了,才将毛巾扔出座舱,然后拉起飞机,满怀希望地等着地面上救命的火光。


但糟糕的是,地面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到最后,这位飞行员只得绝望地驾着油料耗尽的飞机迫降,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起落架早就放下来了,只不过是指示灯坏了。


怒火万丈的飞行员大声质问地面人员为什么不点火,地面人员则一脸的莫名其妙,原来谁也没有看见他扔下的毛巾团……又有一次,几架“九九高练”在练习编队飞行,“人”字队,“一”字横队,“一”字纵队,楔形队,队形变幻多端,动作协调一致,地面人员都看入了神。就在这时,“九九高练”轰鸣的机声中,忽然掺进了异样的马达声,人们循声看去,国民党空军的两架美制战机来袭!


地面指挥员顿时大惊失色,天上正在训练的我机,全部没有武装!


“立即点火示警!”指挥员高声命令,声音都有些发颤。


三堆大火顷刻点上了,黑滚滚的浓烟直冲天际!


但正在天上训练的我机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飞着漂亮的编队,而那两架敌机已经占据编队后的攻击位置!


地面人员全都绝望地闭上了眼……


奇迹出现了,两架贼一样盯在编队飞行的我机机群后的敌机,绕了两圈又悄悄溜掉了!


为什么不攻击呢!老人们几十年后谈起这件事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见天上的机群硬是按部就班飞完了所有科目,才一架接一架有条不紊地降落,浑不知刚刚经历了一场多大的惊险!


当地面指挥员质问飞行员们为什么看到报警火光不着陆时,飞行员们一脸茫然地说:“我以为你们在烧荒……”


在教员和学员们驾机搏击长空时,航校的地勤机务人员为了保持飞行安全,也付出了极其艰辛的创造性劳动。


一位作家这样描述:


手工作坊式的修理飞机工厂诞生了。


——没有飞机发动机试车台:


人们将一架“九九高练”飞机座舱中的仪表板拆了下来,再把它安装到一架报废的机身上,并用木架将它托起,然后再配上试车用的操纵系统的导管、开关。一尊粗陋、傻笨的土造试车台诞生了。


——没有飞机座舱盖:


人们按飞机座舱的尺寸,用白铁皮敲打成带框的铁架。没有防弹有机玻璃,就把宿舍玻璃窗上的玻璃拆下镶到铁架上,再用肥皂水将玻璃擦抹一番,一个土造的飞机座舱盖被抬上了飞机座舱。


——没有修补机身用的铝板:


人们找来一块白铁皮,量完尺寸用修洋铁壶的大铁剪刀一裁,四角钻上几个小洞,“当当”几锤子便将白铁皮牢固地铆在了机身上的大窟窿上。修洋铁壶的手艺在修飞机。


——没有电源工作灯:


飞机修理工们便颤悠悠地端着一盏菜油灯,麻利地钻进飞机“肚子”里,曲卷着身躯,用微弱的光亮来检修飞机“肚子”中那密密麻麻的导管、电线……比煤矿工人还寒酸的工作灯。


——没有飞机牵引车:


飞机修好了,要到镇外飞机场去试飞,于是,一辆辆马车被飞行员们挥动着鞭杆儿赶进了厂房。就这样,飞机被拴在了马车上,颤悠悠地送到了飞机场……令人惊愕的马拉飞机!


这里没有严格的工艺、工装,更没有精良的加工设备,而所采用的原材料统统被相似的劣等“代用品”所取代。


有谁敢怀疑:这是共和国航空工业最早最原始的生产线!


当年航校修理厂副厂长,以后的沈阳飞机制造厂厂长熊焰回忆了他们是怎样用马车将飞机拉到机场的:


“飞机的机身修好后,在院子里吊装对合。合格后,就用马车拉到机场进行发动机吊装试车,以校验发动机与机身各系统的协调配合。从修理厂到飞机厂有五里多的路,而且险路很多,不能将完整的飞机推到飞机场,只好将飞机拆开,将机身、机翼和发动机分别装在几辆马车上,然后再运到机场上。


“因为机身长,一辆马车装不下,只得用两辆马车运。这样,就得将两辆马车前后搭接到一起,将后面一辆马车的牲口卸下来,把它的车辕固定在前辆马车的后缘上,使机身搁在前后两辆马车之间,再用绳子把机身捆在马车上。这样,马车才能缓缓地拉着机身前进,遇到急转弯或上下坡度较大的地段,那可真叫人提心吊胆的。马车将飞机拉到机场后,还要将飞机重新组装好,再进行试车,补做一些在厂房内不能进行的试验项目。合格后,才能验收试飞。试飞合格后,由航校统一分配给各飞行员使用。”


就是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航校的地勤人员硬是靠天才般的创造和灵巧的双手基本保证了航校的飞行训练安全。


在航校进行紧张的训练飞行的同时,关内关外战场上红旗招展,捷报频传,开始转入战略反攻,特别是关外的东北民主联军,连续发动了夏季攻势、秋季攻势和冬季攻势,进攻潮头一浪高过一浪。大量国民党军精锐主力丧师于之手,国民党军接连易帅,从杜聿明、陈诚到卫立煌,都被民主联军杀得丢盔弃甲,这三个国民党最优秀的将领皆成手下败将。


1947年的三次大规模攻势,东北民主联军共歼灭国民党军队30。8万人,攻占城市77座。共产党占领区面积已占东北的97%,人口达86%,民主联军已发展到12个纵队,又一个炮兵纵队,一个铁路兵纵队,另有17个独立师加地方军,共105万人,这可是名符其实的百万大军。当时大军的气势,真是气吞万里如虎,连都一再感叹:“现在壮得很啊!”


国共两党在东北的地位,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而在关内战场上,刘邓大军千里挺进大别山,粟裕攻入鲁西南,陈赓纵横豫西北,三把尖刀***中原腹地成鼎足之势。中原之外,人民解放军也在各个战场转入反攻,八方风雨会中州大势已成,从延安时就已酝酿的大反攻战略规划,已经成为实际性的战场部署了。


1947年12月,中央军委致电东北局,明确宣布:“建立空军已成为我党的迫切任务。”并且从建军的战略的高度询问东北局“对此有何计划”,还要求东北局详细汇报航校各方面的情况。


东北局7日后复电军委,对航校的飞机数量、型号、航材、油料、修理能力、教学员人数、训练情况、办校方针以及学校干部等方方面面都做了详细报告。东北局充满自信地报告了航校数年的训练成果:


“航校的方针是利用一切可能条件,培养一批将来建立空军的骨干。根据现有全部器材及干部,计划到1949年底完成训练可单独飞行的飞行员120人,领航员35人,机械人员240~300人,如不发生意外,此计划定能完成。


“现有飞行学员69人,其中有7人现在已能单独驾驶战斗机,12人明年6月可单独驾驶双发轻轰炸机,其余全部能驾驶‘九九’式高级教练机;另有领航员25人,机械学员160人,内有17人能单独执行任务,其余明年毕业。”


这样,东北老航校经过3年艰难至极的奋斗,终于为建立人民空军奠下了基石。这就难怪后来人大委员长彭真和伍修权都称老航校是“中国人民航空事业的摇篮”。


这是老航校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交出的一份满分答卷。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的建军春雷,开始在天际隆隆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