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敌人想以数量上的优势和喷气飞机性能的优势冲散我们的机群，各个击破，就在我机群中冲来冲去，敌人飞机上的军徽和飞行员的头部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手中的机关枪不停地对敌人进行猛烈的反击，由于我中队是最后一个中队，敌人想进攻必须通过我们，因此我们中队最先与敌交锋。敌机多次进攻，首先把我们的左僚机宋凤声的左发动机击中起火，他想侧滑一下把火熄灭，但接着右发动机也被击中起火，这时他仍顽强地操纵着战鹰，跟着编队前进。他的护航员腿被打伤，开始飞行员叫他跳伞，他不想离开亲密的战友，最后没办法只有跳伞保存实力。不久，我们中队的右僚机梁志坚的飞机被击中得很厉害，很快就跟不上队啦！我们中队的两个僚机都被敌人击中起火，但仍坚持编队的情景，使我看到了共产党员临危不惧的顽强意志和英雄形象。后来他们坠海牺牲了，我为他们的英勇牺牲而痛心不已，同时也受到了他们英雄行为的激励和鼓舞。当时我横下一条心，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美国鬼子今天有我没你，我手中的机关枪决不便宜你们这帮强盗，我要为我的战友报仇。

“当时我的心情很激动，但头脑很清醒，战术课讲的，先打距离最近的、威胁最大的敌机，我就狠狠地长连发，对准敌机不停地开火射击。正当我打击左上方攻击我的1架敌机时，右后上方的敌机突然偷袭了我，炮弹打破了我的座舱玻璃，玻璃的碎片划破了我的飞行帽和我的脸，鲜血直流，飞机的左方向舵也被打破了。我和飞机都受了伤，这更激起了我对敌人的无比仇恨。我的机关枪长连发、短连发打个不停，有时坐在座椅上打，有时蹲下去打，当我感到我的机关枪突然变得笨重、机枪摆动有些困难时，我赶紧进行检查，原来是弹壳袋已经满了，赶快把它甩掉，否则因退不了弹壳机枪就会卡壳而打不响。这时机关枪对我是多么重要呀！由于我及时正确地处理了故障，所以我的机关枪一时也不停地响着。狡猾的敌人要想攻击我大队中任何1架飞机都必须经过我的上空，我这时就像敌人面前的一座堡垒，因此我被攻击的次数最多。我在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我立功的好机会。这时在离我1000米左右的地方又有两架敌机贼头贼脑地对准了我机，我便瞄准了敌人较前的一架，等着它再近一点，大约有400米～500米时，我的机关枪突然打出长连发，把敌机打中啦，冒烟啦！我又连续不断地几次长连发，把这架敌机打得冒出浓烟和大火，另1架早给吓得逃跑了。这时我看到被我击中的这架敌机在距我们只有50米～60米处爆炸了，掉到大海里去了。当时我顾不得多看它的可耻下场，赶紧又对准另外的敌机瞄准射击，竭尽全力当好编队的后卫，在整个编队的后上方半空中，敌人休想经我上空通过，我和我的机关枪是不答应的。最后我们终于冲破敌机疯狂的阻击，到达大和岛上空，把复仇的炸弹投到敌人头上，把目标炸成一片火海。

“这次战斗，从我们进入轰炸航路起点到目标上空约飞行12分钟，中间最紧张而又激烈的空战约有8分钟～9分钟的时间。战后我检查我的子弹共打了230多发，全大队属我打的子弹最多。战斗中除了光荣牺牲的战友，负伤的就是跳伞的陈海泉同志和我。我能活下来也真是侥幸呀，恰巧当我离开座位蹲下去打的时候，子弹打碎玻璃从我头顶上方穿过，否则我也就‘光荣’了。”

七

首创用螺旋桨飞机击落喷气式战机的王天保回忆了护航战斗的全程：“我参加的第一次正式战斗就是打大和岛，这是我们空军第二次轰炸大和岛了。第一次轰炸大和岛是我们团一、二大队去的。因为当时一有任务，我们全团都要去，可是，一次只准去两个大队。那时候两个大队16架飞机，一个大队8架飞机，大家都要求去，团里领导就公开讲，咱们轮着来，按次序来。按照编制，一大队、二大队在前，下一次再去的时候就是三大队、一大队，所以这次轰炸大和岛，轮到我们三大队了，在我们后面的那个大队是一大队。第一次轰炸的时候，敌人毫无准备，我们打得很突然，所以打得很好，大家很高兴。第二次轮到我们了，动员的时候，上面就讲了，大家不是要求打仗嘛，这回你们肯定会和敌人相遇的！大家很高兴，为什么？头一次去执行任务完成得很好。但没有和敌人见上面，没能够和敌人真正地较量，是个遗憾。这次领导考虑到，因为第一次敌人吃了亏，这一次很可能拦截，说这回你们肯定要和敌人见面的。

“所以，我们准备得很充分，当时我们反复设想遇到敌人喷气式飞机怎么办，正好采用我们平时训练、事先考虑很成熟的动作。这次轰炸大和岛，我们担任轰炸机的直接掩护任务，叫直接掩护队，我是三大队长副大队长，带4架飞机，钱华刚同志带一个中队，飞在轰炸机最前面第一个中队的两侧，我飞在轰炸机右边。

“我们与轰炸机间隔400米，我们飞机之间的距离是500米，考虑到敌人攻击的时候我们作拦截动作，这样的距离正好能够机动开。我们的后面是机动大队，团长带队，在我们后上方。

“当时起飞，我们事先做好了准备，就是规定了集合点，集合点就是铁路线，我们沿铁路北上，向北偏西，轰炸机在铁路的西面，沿铁路向南偏东方向飞。因为条件比较差，机场是土跑道，拉11飞机的座舱不密封，前面双机起飞后，后面双机间隔太小，土跑道机场灰尘太大，看不见，稍微过一下，拉的距离就比较长。我们起飞以后，自己集合上了，就去和轰炸机汇合，向汇合点飞。

“这时，我考虑到，要早早做好准备，防止到时候突然遇到情况来不及应付，所以我当时就做了准备。因为是冬天，很冷，我们都戴了线手套，我就怕作战的时候，戴上手套不敏感，影响我做动作，所以我把线手套脱下来。座舱里因为起飞时灰大，积了不少灰尘，前面一起飞，后面飞机就吃亏。我把座舱玻璃擦干净，怕影响视线，这是我准备作战的一个动作。我的两个肩带本来是拉得很紧的，因为飞机在飞行过程中可能产生负荷，如果肩带不拉紧，人就会从座位上浮起来，就没法操纵飞机。不过，肩带太紧，就会把人箍得很死，转头都很不方便，想看后面都看不到。所以我把肩带放松了，放松以后，转身就方便，这样就可以看见后方，两边都能看到，这是我做的第二个准备。第三个准备呢，拉11这种飞机，它的炮弹不是用电按钮‘上膛’，它是用把手‘上膛’，拉一下，‘啪’，放手，一个炮上膛，再拉一下，第二门炮上膛，三个炮要拉三下，虽然时间不长，但还是需要时间。我就考虑，早早做好准备，一定都做得非常充分，一旦突然有情况，不会误事。于是，我就早早把三门炮的炮弹都上了膛。按要求应该是飞机出海的时候炮上膛，我想我小心一点就是了，只要不走火，我就把炮弹上膛，一切都准备好。正好集合的时候，轰炸机却提前起飞到了集合点，我们就和轰炸机错过了。搜索的时候，我一看，这个太阳光底下有几个小黑点，很远的，我就喊：‘发现了，在我们右边，已经过去了！’并呼叫大伙儿跟我来，眼睛盯住目标不敢放开，一放开怕丢了。我就一直盯着它，一直追，等追上的时候，已经到海边了，我们的队形还没有完全编好。一到了海边以后才发现，我们丹东机场的喷气式飞机，也就是米格15正在起飞，他们还是担任间接掩护任务的，讲好了，在空域里面，他们在上空掩护我们，我们直接掩护轰炸机。结果，轰炸机到早了，我们到晚了，喷气飞机当时正在起飞，还没有完全到达空域，实际上也晚了。

“这时候突然间发现，在我们左前方一片飞机过来了，有人报告说发现了敌人，有的说是不是我们的飞机？还含糊不清。那飞机过来的时候，我在轰炸机旁边，它一拉上来，一下子又俯冲下去了。是敌机嘛！过来就向我们的轰炸机发动攻击了，我马上一个急转弯拉起来，‘咚’一下，打了个点射，紧接着后面又来一个，我这边拉一个，那边又拉一个，来来回回好几次。有一次，我这么一拉过来，正要回轰炸机那边，我一看，对方的飞机正好对着我，还不是1架，而是7架，没办法，我就不能回去了，敌人对着我了。我一拉过来，对着前面的飞机打。哒哒，一打，曳光弹的弹道看得很清楚，三门炮三个点，看见炮弹通过敌人的飞机了，敌人的飞机呢，一转弯，一下子没有了。为什么？因为它一翻的时候，我的飞机肚子就把它盖住了，我看看后面，后面还继续向我转。

“它没瞄准我的话，我转得比它快，它就没有办法打，我就瞄准前面打，和刚才一样，我一打，一翻又跑了，后面还继续跟我转，也还跟不上。我就这么一架一架打。当时也没有记清楚打了几架，打到后面，我一看，后面没有了，前面飞机还继续转，我当时心情很着急，打了几架？怎么一打一转，到底打得怎么样？不清楚，也没法看，飞机一下子盖住了，也来不及看。最后1架飞机，我想打狠一点，便用了三门炮。那时候的炮弹速度慢一点，但一秒钟一门炮是九发，三门炮一秒钟是三九二十七发。我就瞄了后面一个飞机，这回来了一个长射。空战中有一个点射、短射、长射，正常射击是不到一秒钟，我打了一秒多一点，就是打了三、四十发，打完了以后，看见了炮弹的火网呼呼地把飞机罩住了，接着发现飞机座舱后面机翼上轰的一下，冒出一个东西，紧接着我的飞机‘哒哒’抖得很厉害，我就下意识地认为我光在瞄前面去了，可能是后面有飞机在向我攻击，是不是我的飞机受伤了，所以才会抖啊？因为我们事先在战斗时都研究了，发现敌人攻击，一旦打上你的时候，马上采取大动作的侧滑动作。所以我就‘哗’一侧。

“一侧以后，我转身一看，没有敌人，那就是我进入它的气流了，我一转身就找轰炸机，因为我们的任务就是掩护轰炸机，以轰炸机的胜利为胜利。一转身以后，轰炸机就在前面不远了，因为我们这个圈打得很急，油门都放在最大的。紧接着，轰炸机就投弹了，看到轰炸机也受到不小的损失，当时我们的心里很激动，他们是冒着烟把炸弹投向敌人的。这时，轰炸机零零星星回来了。我们编队随后掩护轰炸机回到了安东，也就是现在的丹东机场，轰炸机落地以后我们就返回去了。

“落地以后，我发现我的飞机机翼腹部坏了一块，不知是不是炮弹打的，一个大口子。

“f86，在当时是最好的飞机，在美国也是最先进的，使用时间不是很长。它的飞行速度可以到1000至1100公里，我们的飞机速度是700公里。比较起来，我们的飞机当然要差了。

“判读时认定，我前面开炮都是击中了，算击伤，后面1架，我看飞机冒烟，冒出个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算击落1架，击伤3架。

“现在回过头来想，这次掩护轰炸机执行任务，有什么经验教训吗？

“经验教训是有的。首先，轰炸机提前了以后，掩护部队没有完全集合好，没有恢复好队形就出去战斗了，这是一个必须吸取的教训。第二呢，因为前面我们第一次轰炸大和岛的时候很成功，第二次再去轰炸就要考虑到敌人也会接受教训的。而且，我们的时间正好也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间。起飞集合用的是短波无线电，没有超短波。短波无线电联系很频繁，轰炸机和歼击机的联系很频繁，敌人已经发现我们要去炸它了，因此，它早做好准备了。而我们呢，因为轰炸机提前了，我们间接掩护的飞机还没有完全起飞，正好造成一个空子，被敌人钻了。结果就是我们9架轰炸机、16架拉11式螺旋桨战斗机在开始的时候要对付至少比我们多一到两倍的喷气式飞机，这样我们的轰炸机也受了损失，我们的歼击机也受了损失。教训是非常沉痛的。”（注：选自郑赤鹰著《我打下了美国飞机》）战斗过程中，刘亚楼一直守在浪头机场，当5架伤痕累累的轰炸机返航至安东浪头机场时，刘亚楼和凯旋的空中勇士一一握手，好半天才说出话：“你们打得勇敢、打得顽强，面对敌机的层层阻拦，一点也不慌张，打不垮，冲不散，飞机着火了仍坚持编队，没有一个请示跳伞的。你们打出了国威，打出了军威，为祖国争了光！我为你们感到自豪，你们能够创造出这样的奇迹，在占优势的敌人面前不弯腰，顶天立地，我非常受感动！”

悲壮的三炸大和岛结束了。当夜，五十军的陆军大哥们杀上大、小和岛，把岛上的敌人杀得一干二净，为空军兄弟报了仇……三炸大和岛虽然是战术上的失败，但英雄们的壮烈行为将激励以后无数的中国轰炸健儿们奋勇向前。一支初创的军种需要自己的英雄去煅造军魂。

在攻击中国轰炸机的美国飞行员中，有美国著名空中英雄乔治·a·戴维斯，他的个人战绩记录上有3架图2轰炸机的纪录。

不久，中国空中英雄张积慧以血还血，将戴维斯及其僚机飞行员双双击毙在朝鲜博川上空，为轰炸机战友们报了仇！

八

战斗结束后发生了一件非常感人的事情，左腿被打断、身负重伤的陈海泉跳伞后被潮水冲回大陆，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上将赶到医院慰问，陈海泉望着自己的断腿难过地问：“司令员，我以后怎么办？”

刘亚楼毫不犹豫地坚定回答：“怎么办？在空军吃一辈子空勤灶！”

后来直到陈海泉去了地方民航，依然按照刘亚楼的命令吃空勤灶！

战斗结束，中国空军进行了沉痛总结：

其一，图2是一种二战时期的活塞式轰炸机，由于航程小，速度慢，在喷气式飞机、雷达遍布的朝鲜战场上已经不能满足空中突防的需要。我军缺乏空中优势，又缺乏突然性，失败早已注定。

其二，缺乏空中协同作战经验。图2轰炸机比护航的米格15战斗机早到了4分钟，等到米格15赶到现场时，美军战机已经撤离战场。

没有做好保密工作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头两次空袭，已经让联合国空军对中国的图2轰炸机产生了警惕。

图2执行第三次轰炸任务前，一连多日，在基地里举行誓师大会，搞欢送会，敲锣打鼓。文工团的女战士还放飞和平鸽。大张旗鼓的政治宣传等于向敌人通报我军的即将行动的信号。

后来，一名驾驶图2轰炸机参加轰炸大和岛幸存的志愿军飞行员晚年移居加拿大，在美国的军事历史资料馆中他查到，美军情报部门已经得到了我军轰炸机出航的时间和轰炸地点、航向。

1982年，图2轰炸机终于走完了在人民空军的辉煌历程，从此光荣退役。今天，在北京大汤山航空博物馆，你还能看到图2静静地蹲伏在那里，机身那清冷的寒光仿佛还在讲述着它陪伴志愿军轰炸勇士们三炸大和岛的英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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