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可不必。他的夜航大队创造了电子干扰、夜间轰炸、照明轰炸等多项中国空军里程碑似的纪录。这些都是当时世界空军难度最高的轰炸技术。而且整个战斗行动周密严谨，天衣无缝，如果不是狡猾的敌人躲起来，那真是完美无缺了。

对手做出了最公允的评价。远东空军第五航空队大惊失色地向上级报告：“首次用电子对抗和照明手段夜袭我战略要地！航线两侧竟形成四十多公里宽的干扰区。”

四

空十师夜袭无功而返的第二天，空八师再次大举轰炸大和岛。这就是中国空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炸大和岛”。

第三炸损失惨重。

还沉浸在第一次轰炸胜利中的空八师太乐观了。

他们选择了与第一次轰炸同样的航线，同样的高度，甚至几乎完全相同的轰炸时间……战术上墨守成规……只排成利于轰炸的队形，只想着胜利，忘了空中防御，大多数领航员都未能在空战中进行反击……轰炸前大喇叭竟在机场上大喊大叫了三天，保密全忘了……太轻敌了……最可怕的是协同动作完全失调，轰炸机提前五分钟通过了与护航米格歼击机的会合地点，当老式螺旋桨拉11歼击机赶来护航时，还提前了十分钟！而空战中，一秒钟就能决定生死。

急于报仇雪耻的美国远东空军几十架、f86战机果然抓住机会，对护航力量薄弱的中国轰炸机群进行了致命的攻击。中国飞行员们麻痹到了这个程度，在扑过来的飞机喷出火舌以前，竟以为他们是赶来护航的米格15。

当真的米格15赶到时，三十多架占尽了便宜的美国飞机已经溜了，连残余的中国轰炸机都已经投弹完毕返航了……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空中血战，那是二十多架老式螺旋桨飞机在三十多架新型喷气式飞机的围攻下，为生存而进行的顽强不屈的苦斗。

护航的16架拉11拼尽全力与性能远胜于己的敌机周旋，副大队长王天保创造了世界空战史上空前绝后的纪录。当美国战机向轰炸机俯冲攻击时，他喊了一句：“我在轰炸机在！”便不要命地迎头冲上去与其展开了近战决斗。

这个中国飞行员聪明极了，他的螺旋桨飞机对比喷气式只有一个优点，速度慢转弯半径就小。王天保就利用这个优点在十多架围攻自己的敌机中不停地切半径转开了圆圈，成群的美国飞行员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狡猾的中国飞行员无计可施，喷气式飞机速度快，一冲上去，那个中国飞行员就转个圆圈躲开了！不但如此，他还绕到背后用机炮猛啄美机的屁股！

在这场圆圈大战中，王天保创造了世界空战史上的奇迹。在与十余架敌机搏斗过程中，他先后6次开炮，最近的射击距离竟只有100米！他竟先后击落击伤4架领先于拉11整整一代的f86！这也是世界空战史上以活塞式歼击机对付喷气式战斗机的最高空战纪录！

今天，在北京大汤山空军航空博物馆内，1架编号为24的拉11仍昂首挺立在那儿，那就是王天保的座机。

在王天保的周围，他的战友也在与敌血战，16架拉11纷纷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射向轰炸机的子弹……空二师飞行员周宗汉、何岳新、于长新接连牺牲，3架拉11栽向大海。

剩下的飞行员眼睛全红了，拼尽全力与敌机缠战在一起，试图掩护又慢又笨、身躯庞大的轰炸机，大队长徐怀堂、飞行员王勇、刘连生也击落击伤了3架f86……拉11没有吃什么大亏，轰炸机就惨了。

张孚淡的06号机左右双发都被击起火，这架英勇的中国战机在浓烟烈火中仍在喷吐火舌拼死反击……宋凤声09号机拖着长长的火焰，不顾4架f86的轮番射击，仍然紧紧跟着编队冲向大和岛……梁志坚的10号机两翼被打得跟筛子一般，他也在顽强保持着队形……邢高科08号机的后舱盖被蜂拥而来的敌机打得粉碎，血葫芦一般的通讯长刘绍基冲上去接过重伤的射击长吴良功，操起糊满鲜血的航炮一阵猛轰，1架f86被打得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接着就凌空爆炸，那个美国飞行员连跳伞都没来得及就被炸成了碎片。通讯员刘绍基创造了活塞式轰炸机击落喷气式战斗机的先例。

3分钟后，顽强编队的06号机终于挺不住了，它凌空爆炸了，张孚淡等4名中国飞行员魂归蓝天……09号机也挺不住了，火焰已经烧到座舱，机长宋凤声神态慨然：“你们赶快跳伞，我留下来完成任务。”

中国空军的飞行员们怎会临阵脱逃，领航员、射击员、通讯员在烈火中泰然自若：“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宋凤声急了，飞起一脚将领航员陈海泉踢出了烈火熊熊的座舱，接着他的座机就凌空炸成无数铝片……陈海泉身负重伤，他是4架被击毁战机上16名飞行英雄中唯一幸存者。

接着，梁志坚的10号机如同一颗流星栽向大海，4名机组成员慷慨赴死，他们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才与战鹰同时殉国……余下6架伤痕累累的战鹰忍着悲痛，一路击退敌四十余次进攻，终于冲到了大和岛上空。

当时攻击中国轰炸机的美军335中队飞行员马歇尔曾在回忆录中赞叹道，图2队形越打越密，对于一切外来的干扰，处变不惊。

马歇尔不知道的是，他袭击的中国轰炸机中，除高月明有作战经验，其他人都在航校学习不到一年，战斗科目训练不足20个小时。

美国飞行员急了，十多架f86围着已经重伤的毕武斌04号机猛打，毕武斌一边闪躲敌机的围攻，一边命令射击员、通讯员开炮还击，却无人应答，原来两人都已牺牲了。

编队长机高月明眼看着04号机烧成火炬一般，也为自己的战友急红了眼：

“04号，04号，赶快跳伞，赶快跳伞！”

耳机中高月明只听到两句话，毕武斌先是镇静至极地小声说：“我的炸弹还没投呢。”

接着，毕武斌高昂的叫声传遍了整个编队：

“战友们，再见了！”

这位视死如归的中国飞行员喊罢一推驾驶杆，驾驶着烈火熊熊的带有9颗重磅炸弹战机直接撞向了大和岛上的敌军目标区，他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完成了任务……“大和岛上神鹰坠，空军出现董存瑞。”

这是后来战友追悼他的挽联。毕武斌，中国空军史上第一个驾机撞敌的轰炸机飞行员……剩下的5架图2轰炸机上的中国飞行员们擦干满面泪水，向敌人投下了所有炸弹……轰炸误差太大，没有命中……当空三师24架米格15赶到战场时，敌机已经逃了。大队长牟敦康驾机紧贴海面搜索跳伞的轰炸机战友。海面上水柱冲天……为营救战友，牟敦康坠入海中光荣牺牲。

牟敦康是一个极有个性的飞行员，牺牲前，他已经击中两架f84，刘玉堤回忆：“我是听林虎说的，他入党的时候，讨论他转正的问题，他就揣了一颗手榴弹，说你们要是不通过，就炸死你们，你看看，就这性格。”日本老师们说他资质非常好，牟敦康很可能是海上飞行经验不足，误判高度坠海。

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23岁。

五

当时的轰炸机编队带队长机高月明回忆当时的战斗情景时说：“刚到了海面上空，还没有多远，这时候，有4架飞机，超低空，从我下方大概有三十多米扑过来了，飞机冒着浓烟，海面湿度很大，燃油没烧完就冒着浓烟，我很远就注意到它了，它不是我们的飞机。

“这时候，我们的飞机飞得很稳定，我们轰炸机飞行员都懂得，一进入轰炸航路后就不能动，不能改变航线了，你打掉就打掉了，打不掉，不管有什么情况你不能动，否则轰炸就不准了。

“敌人的4架飞机首先是攻击我后面的第三中队，先是宋凤声的飞机被打掉了，不久梁志坚又被打掉了，这两个人都是老同志。

“宋凤声的座舱打碎了，腿打断了，飞行员也都受了伤，当时机长叫张军跳伞，张军不跳，叫领航员跳，领航员也不跳。在这种情况下，飞行员说：‘你赶快跳，我命令你跳！’所以，陈海泉流着眼泪从座舱里爬出来，跳下来跳到海里。

“在空战当中，我告诉大家：一定要编好队形，坚决地还击，狠狠地打。部队一边还击，一边继续前进。大概飞了有3分钟，这回是张复言、二中队的僚机被打着火。敌人确实很嚣张，由4机变成2机，而且上下交叉地向我们进攻。这时候我想，今天的战斗不是一般的战斗，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肉搏战，必须进行坚决地还击，不能动摇。

“敌人非常狡猾，也非常凶残。它一个劲儿地对我们冲击，反复冲击，想把队形冲散后，好进行各个击破。我就告诉所有的通讯员：一定要保持队形，千万不要叫敌人冲散了。我是通过无线电指挥的。

“开始有三十多架（敌机攻击），我们只有9架轰炸机、16架护航机。所以，战斗打得很激烈。张复言的飞机虽然着了火，但还保持编队3分钟。后来，陆军五十军的同志给我们反映：空军真是了不起，飞机着了火还继续编队飞行，真了不起！而我们的张复言还从来没有打过仗，他是为了实现我们在地面宣誓时立下的誓言！

“在离目标还有三、四分钟的时候，我的右僚机也被打伤了，他没有讲话，我看见火苗在机舱里窜，我就指挥他赶快跟上来，编好队。

“敌人很疯狂地穿来穿去，一会儿交叉进攻，而且横闯，横着进攻。

“就是在敌人最疯狂的时候，我们第三中队左右僚机都被打掉了，剩下1架长机在后面，很孤立了，没有左右僚机的掩护，飞机很快被打伤了，打了很大一个洞。这架飞机的座舱，还有通讯长的座舱都被打碎了，通讯长的头也负了伤，满脸是血。但是，就是他们这架飞机，在敌人疯狂地横冲直撞的时候，瞄准敌机，狠狠地开炮，打掉了1架敌机，把敌人最先进的f86战斗机打掉了，创造了世界上用活塞式飞机打下了喷气式飞机的先例……在我们没有开始投弹以前，他（毕武斌）的飞机已经在下滑了，很明显他是无法控制了，所以，毕武斌驾驶着烈火熊熊的飞机，带着复仇的炸弹，撞向大和岛，撞向敌人的阵地。那一刻，我看着他驾着熊熊的烈火，冲向轰炸目标，我心里很难过，又很自豪，我们年轻的飞行员能够做出这样的奇迹，在这样占优势的敌人面前不弯腰，顶天立地，我非常受感动。

“毕武斌是个年轻的飞行员，原来是三大队的，这次作战前调到我的大队来的。因为当时考虑出战必胜，必须挑选优秀的飞行员参战。因此，我们选了两个飞行员，他是一个，第二个是张复言，他们本来不是我这个大队的。来我们队以后，彼此接触时间不是很长，但我发现，他尽管很年轻，却是共产党员，表现比较好，是在学校里就入党的。

“在快要接近目标的时候，有1架敌机大概是为了掌握实际情况，飞得离我距离很近，在我右上方大概30米左右吧，因为这个距离、这个角度对它是没有威胁的。

“敌机上的飞行员把飞机一侧，从座舱里看我，我也看见了他。我当时从座舱里伸出拳头。

“我看得非常清楚，他飞机上有灰五星，戴的是口罩式的氧气面罩，脸白白的，他的飞机也是白白的。

“事后，广播了，说这次执行轰炸的空军部队是亚洲人，这是奇迹，不可思议的奇迹。

“我带着部队，保持着队形。敌机像苍蝇一样地盯着我们。我们在敌人的层层包围下，进行了坚决的轰炸。

“轰炸完以后，转180度返航，可以看见毕武斌的飞机已经掉在岛上，正在燃烧，看得非常清楚，还有另外两架，落在海里的，也能看清楚。飞机没有燃烧完……因为飞机有煤油，燃烧看得很清楚，当时正好刮东风，燃烧的烟就像烟囱一样，冒出来很远很远。看到这些，我心里非常悲痛，就想回到机场装上炸弹，重新起飞，为战友们报仇！”（注：选自郑赤鹰著《我打下了美国飞机》）

六

开创用活塞式轰炸机击落美军喷气式战斗机先例的一等功臣刘绍基留下了非常珍贵的战斗回忆：

“11月初，我师接受了轰炸大和岛的战斗任务。大和岛位于鸭绿江口外的朝鲜西海面上，该岛在敌军中的重要作用杨大方同志的文章中已经讲了。为了配合志愿军陆军攻占该岛及其附近诸岛，我师韩明阳大队于11月上旬对其进行了第一次轰炸，严重摧毁了岛上的弹药库和仓库等，取得了重大战果。随后轰炸航空兵第十师又于夜间对其进行了第二次轰炸。11月30日，我们大队又奉命对大和岛进行第三次轰炸，带队长机是大队长高月明，我是三中队队长邢高科机组的通讯长。这次轰炸的主要目标是敌岛尖端的航行灯塔区及两排营房和前沿阵地。韩明阳大队轰炸时是9机“品”字队形，这次根据敌岛目标的特点，我们大队9机采取中队“品”字大队纵队队形。当日下午2时20分从驻地起飞，在预定区域与直接护航的16架拉11歼击机会合后，编成严整威武的战斗队形飞向大和岛。

“当我们的联合机群飞过鸭绿江大桥，刚刚进入大海上空的时候，突然在前面天水相连的地方出现了4个黑点，向前急速移动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我们的护航喷气歼击机来了，及近才弄清原来是侵朝美国空军的4架f86型喷气式飞机。紧接着又陆续出现了大约三十多架，向我联合机群凶猛地扑来，企图阻挡我机群前进。这时我们听到带队长机‘保持队形，坚决回击，勇敢前进’的命令，我立即打开机枪保险，对敌人进行猛烈还击，激烈的空战序幕就这样拉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