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远方来信(2)

作者:查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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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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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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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040字

走自学之路,当然也能成才,但问题是,总会因为没有良好的氛围、集中的时间、正确的引导和相互的切磋,往往付出得特别多,得到的却相当少,难免要走弯路。但人的青春年华和生命毕竟是有限的,是经不起原地踏步子、就地打绊子、平白无故转弯子、莫名其妙兜圈子的折腾、作践和浪费的。在获取知识的道路上,该走的捷径、该攀上的肩膀、该借助的机会或平台,一定要当仁不让、抓住不放。


仔细想来,任何一个后来人,所学习并力图掌握的知识,无不是前人智慧的结晶。说穿了,就是在用最捷径的手段,去获得最实惠、最管用与最经典的知识。任何一个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谦虚到了再从人类最初时候学起的地步。也可以说,整个人类的学习过程,就是一个寻找智慧结晶和掌握捷径的过程。与此几乎同理的是,整个人类的创新过程,既是一个为后人创造智慧结晶的过程,也是一个为后人创造掌握这种智慧结晶的最佳捷径的过程。


无数事例早已说明,有时候一个关键问题的含糊,乃至一个步子迈得有问题,就会错过机遇,也可能是一辈子再也不可能有的机遇,继而影响一个成大器者的一生。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自学成才是那些没办法得到学习条件者的无可奈何和聊以自慰的办法。反过来说,如果能争取到相当的学习条件,却不主动积极地去争取,反而痴迷于所谓自学的吃苦环境和奋斗精神,甚至将其炫耀为成才的惟一或最佳通途,那是非常荒唐、可怕和愚蠢的事情。


看完信,海文也如释重负,这么长时间以来,尽管自己肩上的担子不轻,也还时不时地想到世文一家人,其间有几次还趁进城办事的机会,去过世文家所在的大致地方,由于具体是那栋楼一记不太清了,都没能见到他的家人。他立即来到大屋,找出了纸与笔,给对方复信说,真可谓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他的信给了自己极大的震动与激励,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争取这个学习机会,尽管不可能争取到像他那样的学习环境和条件,但该挽回的损失,还是要尽力挽回。他提醒得很对,人啊还是不能脖筋太直。说到底,实现目标的路子、方法或手段,毕竟和目标是两码事。


其实,也还有一些没能写出来的心里话。那就是,仅这一封来信,就已让他深切地感觉到,如果自己再不想办法努力提高——当然,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提高,而是在不断地加速度运动情况下的大幅度的提高,最好就像创造奇迹那样的提高,否则几年下来,自己和郑世文的差别,就有可能是天壤之别。


海凤吃罢饭又要去上学,海文把信交给她带发以后,心里又慌乱得要命,不要说到公司去处理其他什么急事了,也不要说到老庄子地去察看什么中草药了,更不要说什么复习了,仅母亲躺在炕上这件事,就已耽误了街上买卖正值兴旺的清真餐厅的生意。然而,再次看到仿佛奄奄一息的母亲,他什么也顾不得想了,又好像什么都迫使他想得更厉害了。


怎么办,自己的脚步到底该住哪边迈啊。娘的事,性命的事,最关紧要。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兄妹几人,特别是为了他这个总爱惹事招祸的儿子,她老人家该承受了多少无法想象的压力啊,该经历了多少磨难啊,而今光阴正有了起色,怎能让她这样悲悲戚戚地走呢?


此时,他又想起了父亲在世时,对他这个儿子的谆谆叮嘱:你的这个妈,可是一个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妈,你即使亏待自己,也不能亏待她。你若是亏待了她,那你就不再是我们的儿子。想到这里,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拔腿就朝公社方向跑去。


他苦口婆心地请来了公社医院德高望重的丁大夫。通过摸脉丁大夫告知,病人的身体已经很虚弱,随时都有出问题的可能。经过全面诊断,决定首先输液,而后煎服中药。海文着急得心焦眼红了,待到丁大夫刚把药方开过,他如获至宝地拿着处方,没多大工夫就取来了所有的药物。


“大夫,我啥针也不打,啥药也不吃,只盼着早早归回。”刚才金氏已经昏厥过去了,这阵醒过来,见丁大夫忙这忙那地要给她治病,连连拒绝一番之后,又迷糊了过去。


正在这关键时刻,马存惠和吴秀梅带着老队长的女儿杜英英一起来探望病人了。听到了尔撒满拉的说话声,金氏又缓缓睁开了眼睛。马存惠耐心地劝说道:“她姨妈,心里窝着啥话,你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让大家听了之后,也好帮助你化解。你是懂教门的人,像这样绝医绝药,不珍惜生命,去世了也是一种耻辱,真主是不会宽恕的。


“我知道,你们女人,总是特别不喜欢男人们说你们是‘女人见识’。总觉得,那是对你们的不理解、不尊重。今天虽然你重病在身,我本不该说让你不高兴的话,可从长远方面来考虑,我还得要说。的确,你这样的心胸也好,做法也好,的确有些‘女人见识’,也是很多女人总喜欢运用的一种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


“要我说,你应该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精精神神地站立起来,甚至跳起来和唱起来才对。为啥?因为咱们总算盼来了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因咱们总算度过了难关,因为咱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几个生意不错的企业。想想以往一个劳动日只能分得一毛多钱的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那种日子,现在咱们可是过着以往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而且咱们的日子还有更加光明的前景。


“归结起来说,多亏你养了这样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值得骄傲的儿子。尽管他没能考上大学,可是从回队以来到现在的表现,我觉得在他的身上,最重要、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胸有大志,并且有一种很顽强地为之奋斗的精神。而这些,即便是上过大学的的人,也不见得就能具备。当然,也是很多男人都不具备的一种可贵品质。试想一下,如果你的儿子一点点志向都没有,一天到晚只盯着脚背上的鸡毛蒜皮一类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成大气候,又怎么可能受到很多女孩子真心的看起与喜欢呢?”


“他满拉大伯,”听了马存惠的这一席话,尽管有几句分量很重,可她知道,对方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完全是为她好,同时也给她的脑子里送来了一片光亮,给她的心里送来了一些热乎气息,她眨巴眨巴眼睛,微声弱气地说着哀告话,“你家那姑娘,能给我做儿媳么?”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流下了泪水。


“这事全在真主的定夺和孩子们个人的意愿,不能由着你和我说了算。你知道,如果按我的意愿,我们两家的娃成婚,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要情分有情分,要亲戚有亲戚。我那女儿也有这种意思,阿丹我也打心眼里喜欢。可是阿丹本人没这份心思,我们为老的绝不能凑合。要相信,这是大能的真主的一种定夺。如果一意孤行,最终失算和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你是个明白人,若按咱们教门的规定,一般的健康男人,是可以允许娶几个妻子的,即使那样,也很重视男女之间的感情,与她们各自应有的名分和地位。可按我们国家的具体情况,宪法早就规定是一夫一妻制,不能因为是少数民族就在这方面搞特殊,这样就更应该重视感情。因为作为小伙子也好,还是姑娘也好,从一般情况来说,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机会。


“有一点,你更应该考虑进去,那就是现在的离婚率,可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我说这样的话,你听起来心里肯定不舒服,但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是必须要考虑到的。不该勉强的,就绝对不能勉强。一旦出现那种不欢而散的情况,无论对个人,还是对家庭,都会大伤元气。如果再有孩子的事情牵来扯去,更是一件让人特别烦心的事情。


“再说,作为人,如果感情长期受到压抑,精神天地就会不再开阔,生命激素的分泌和创造性灵感的呈现都会受到严重制约。在这方面,不少发达国家一直都很重视。比方说,允许正在就读的高等学校的青年男女举办多种形式的舞会、歌会和聚会,以至允许结婚和陪住,等等人性化措施。而人的创造力,又会受到年龄段的制约。总之,这件事如果搞得不顺心,就会把娃们的心力、前途,乃至一辈子都毁了。


“她姨妈,我们这些为父母的人,又怎能只考虑我们的心愿,却把孩子们搞得一辈子愁眉不展呢?我知道,你心里的病主要在哪里害着,总觉得儿子找仇家的女儿当媳妇不应该,至少是不恰当。千万不要因为前辈人的恩恩怨怨去影响它,年轻人的事才是长远之计。再说,你看这杜家的阿依莎,也是个很不错的闺女嘛,我把她给你领来了。”


说罢,就让杜英英从他的身后走过来,站到了病人的跟前。其实,能与马存惠夫妇一同前来,完全是她这个“贼溜子”自己努力的结果。因为她知道,海文可是个大孝子,一旦母亲如此这般以命相抗,对方与自己的婚姻大事定会就此了断,便想请与金氏一家关系最亲近的马存惠夫妇帮忙。正遇他们二人要去看望病人,于是边商量边一同走来了。


金氏没打算正眼看杜家的丫头,想到对方是杜石朴的女儿,她的眼前立刻就会浮现出,自己的丈夫去世时的事情,与杜石朴一次次整治自己一家人时的凶恶模样。并且坚定地认为,她爹生命里的那些恶的因素,很可能会遗传和影响自己的女儿。谁知杜英英趴在她的枕头跟前,姨妈长姨妈短地叫个不停,硬是感动得她那铁石心肠像是溶化了一般。


马存惠夫妇离开金氏家的时候,发现杜英英有为难情绪,知道她是怕他们二人走了之后,情况会有新的变化,就示意吴秀梅吩咐杜英英说:“阿依莎,你先不要回去,给你姨妈把这屋里好好收拾收拾,然后再给她做点可口吃的。”


“你放心吧,大妈。”应允之后她又回到了屋里,待到海文送走马存惠大伯和吴秀梅大妈再次进来,没想到屋里已经大变了样。炕角的被褥拾掇得有棱有角,母亲身上盖着的被已拽得展展光光,地面也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柜底下老鼠扒出的一小堆淤土也没有放过。地上洒过的水花,均匀多姿,气味清新。


杜英英没有就此住手,而是将柜上放置的各样摆设,细致而迅速地逐个擦拭了一遍。放好纱布并净过手之后,便又想起了她曾将自己家与海文家对比之后的新发现,那就是宗教意识浓淡的差别。于是,她又诵着经文点燃了几根芭兰香,分别插在两个黄铜香炉里。一切,使海文好似步入了一个清新、幽雅而又充满宗教感的世界。


发现海文正站在身后端相自己,杜英英略略伸了一下舌尖,羞赧地向门外跑了。他正觉得怅然,忽而厨房里又传来了啪哒啪哒的风箱声。还没等到母亲的液体输完一半,杜英英就端着晃荡盘儿进了屋。盘中碗里的揪面片,竟然碎小轻扬得像一枚枚梨花瓣似的,那颜色、那味道顿时撩起了病人的食欲。


杜英英一勺又一勺细心地喂着,金氏一口一口酸滋辣味地尝着。此景此情,使海文的呼吸顿时变得从容起来。他和丁大夫也都品尝了她端上来的花瓣儿似的小揪面。送走了丁大夫,杜英英却没有走,又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小荷包打量着。临回去的时候,又满脸红晕地将这个小荷包送给了海文。由于不懂得荷包上面经文的意思,海文赶忙拿过去向母亲请教。


母亲告诉他,左边那只雄鸳鸯跟前绣的是阿丹,右边那只雌鸳鸯跟前绣的是阿依莎。娘还说,这丫头早没发现,这锅灶和针线手艺都还不错呢。再说,人也稳重随和,喜说爱笑却又很见分寸,不像有些女娃,要么伶牙俐齿,要么疯疯癫癫,要么拿文作武,要么总是拖着个吊死鬼脸子。要把那样的货请到家里来,一辈子都别想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