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俯民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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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事变”
经过1933年以来的《塘沾协定》、《何梅协议》、《秦土协定》,北平、天津地区,已成为日寇的势力范围。自山海关到}台,铁路沿线均有日军驻扎;平东通县,已成立“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纯系日本傀儡;平北是热河、察北,驻有日、伪重兵;西北面为李守信、王英伪军;只有卢沟桥仍为中国军队宋哲元部把守。如果日军再侵占卢沟桥,则北平尽入日寇之手。
日本方面,在天皇裕仁操纵下,表面声称采取“不扩大方针”,而实则步步紧逼。先订《塘沽协定》侵占平北、平东;再订《何梅协议》控制平津。就此仍不罢休,又制造借口,进攻卢沟桥,于是爆发“七·七事变”。
1937年7月7日,侵驻丰台日军第一联队第三大队第八中队,于夜间在卢沟桥北举行军事演习。借口一士兵擅自离队便解未归,诬称该士兵失踪,藏在宛平城内,要进城搜捕。中国驻军吉星文部奉三十七师师长冯治安之命,圣守宛平,拒绝日军入内,双方开始紧急交涉。但日军肆意挑起事端,毫无诚意,于8日晨4时50分,对卢沟桥发动全面进攻,打响了攻城第一枪。仅8日一天内,日军就攻城三次,均未得逞,“七·七”卢沟桥抗战从此开始。
卢沟桥日寇侵华事件发生时,蒋介石正在庐山,于7月8日得到北平市长秦得纯的报告。接报后,蒋对是否立即进行全面抗日,仍未下定决心。他于当天日记中写道:“倭寇在卢沟桥挑衅矣。彼将乘我准备未完之时,使我屈服乎?或故与宋哲元为难,使华北独立乎?”又言:“倭已挑战,决心应战,此其时乎?”
当时,连天皇裕仁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蒋还未搞清楚,又如何谈下定抗日决心,难怪他在日记中自问自疑。但他也感到应准备在日方扩大事态时,与之抗争,不可麻痹大意。所以立即电告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宛平城应固守勿退。并需全体动员,以备事态扩大。”这天蒋介石经过一晚的考虑和思想斗争后,于次日(9日)下定了准备进行全面抗战的决心,并立即召何应钦自四川返回南京,着手编组部队,准备应战。同时又电令宋哲元严阵以待:“守土应具必死决战之决心与积极准备之精神相应付。至谈判,尤需防其奸狡之惯伎,务须不丧失丝毫主权为原则。”又派孙连仲第二十六路军北上河北保定、石家庄地区,准备同日军作战。
除此之外,蒋又于10日采取三项紧急措施:
(一)编组战斗部队,第一线为一百个师;预备军为八十个师,7月底前,组建好大本营和各集团军、军团等。
(二)将供六个月用的弹药屯置长江以北三分之二,以南三分之一。如果兵工厂一旦被摧毁,则从法国、比利时购买军火,经香港、越南运回国内。
(三)准备后备兵员一百万人,军马五十万头和六个月的军粮。
日军方面,则于此时急向宋哲元进行要挟。宋军妥协,派张自忠和日方代表松井太郎谈判。于11日下午达成屈辱和约:同意向日方道歉,并保证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宛平城和龙王庄不驻中国军队;彻底取缔抗日团体等。
此约未呈蒋氏核准,只是宋哲元主动对日妥协。故蒋对此屈辱和约不予批准,并命外交部长王宠惠以备忘录形式,通知日本驻华使馆:“任何谅解,未经中央核准者,无效。”
日本政府则于同一天,在东京举行五相会议,由近卫首相主持,外相、陆相、海相、大藏相出席。会议中决定以日本本土三个师团、朝鲜一个师团、“满洲”两个旅团为进一步发动侵华战争援军。当日傍晚,日本政府又玩弄贼喊捉贼伎俩,说他们并无侵略意图,而是中国军队抗日,导致事件发生:“此次事件,完全出于支那方面计划性的武力抗日行为”。在中国领土上,进行先开枪挑衅,却不许中国军队在自己领土上进行抵抗。如果中国军队反对其挑衅和侵略,以武力抵抗,就是中国“挑”起事端,于是日本政府“因此,……下重大决心,……对支那出兵”。这就是日本天皇和军国主义分子的逻辑。
第二天(7月12日),日本政府任香月清司为中国驻屯军司令官,同时制定了侵华作战计划。事态发展到此,蒋已感到必须急谋对策。他于当日日记中写道:“战事势必扩大,不能不亟谋应付之方”。日本外务省亦声明:“今后军人对军人交涉”,不关外交当局之事。
蒋介石这时已经完全认识到,日本必无满足之时,又于13日对宋哲元发电告诫,表示准备抗战决心,指出“中央已决心运用全力抗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保持我国家之人格”。
自9日至13日,蒋介石已经下定抗战的决心。
但宋哲元并不理会蒋的告诫和准备抗日的决心,仍是抱着局部解决的幻想。当香月清司到中国后,于14日派参谋向宋哲元提出了七项苛刻的、完全控制华北的条件,最主要的是撤退中国军队,撤走中央机关,取缔“排日”活动。而宋居然派张自忠于19日签署了该协定及其七项条款,并报请中央批准。
蒋介石当然不予批准,自16日开始,多次电示宋哲元切勿对日军抱有任何幻想。18日的电文如下:
“倭寇不重信义,一切条约皆不足为凭。上海‘一二·八’之战,本于开战之前已签和约,乃于签字后时仍向我沪军进攻。此为实际之经验,特供参考,勿受其欺。”(《先总统蒋公全集》,第一册,第二卷,第1064页)
蒋介石的抗战决心就此迅速坚定起来,其根本原因是日本侵略者要灭亡全中国,而不仅仅是东三省和华北,如果再不抗战,就要亡国;南京就要成为东北和华北;蒋家王朝就要倒台或当日本的傀儡,对此,蒋无论从个人或民族观念考虑,均无法接受。就蒋本人来说,他从来不愿受人管束,况且他现在已为一国至尊,要他对日本天皇及日本政府称臣纳贡,他如何能接受呢?!加之他对中华民族古老文化和丰富渊深典籍的顶礼膜拜与坚深信仰,使其更具有东方文化中心的优越感;在蒋看来,泱泱文化古国,焉能臣服倭寇!他曾对斯诺说:“我国固然魁一个弱国,但不能不保持我们民族的生命,不能不负起祖宗先民所留给我们的历史上的责任”。
因此,蒋介石在17日于庐山谈话时,再次表示了准备坚决抗日的决心他说:
“我们既是一个弱国,如临到最后关头,便只有拚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那时节,再不容讲我们中途妥协。须知中途妥协的条件,便是整个投降、整个灭亡之条件。全国民众要认清所谓‘最后关头’的意义。……
“和平已非轻易可求得,眼前如果要求平安无事,只有让人家(日本)军队无限制地出入于我们国土,而我们本国军队反要忍受限制,不能在本国土地内自由驻在;或是人家向中国军队开枪,而我们不能还枪。……
“我们东四省失陷,已有六年之久;现在冲突地点,已到了北平门口的卢沟桥。如果卢沟桥可以受人压迫强占,那么我们百年故都,北方政治、文化的中心与军事重镇北平,就要变成沈阳第二!
“今日的北平如果变成昔日的沈阳;今日的冀察亦将成为昔日的东四省。
“北平若可变成沈阳,南京又何尝不可变成北平!”
最后他表示:“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这些话是蒋的肺腑之言,也是他最为关注的他的统治和国家存亡的根本大计。在国家存亡危急之秋,他经过多年的徘徊和委曲求全的犹豫痛苦后,在最后关头放弃幻想,毅然抗战,则于民族大义上,尚是凛凛一躯。
促使其下定最后抗战决心的原因,还有对西方反对德国和日本法西斯力量的寄望。他认为美国和英国等,都会参加对德国和日本的战争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蒋虽已表示准备抗战决心,但终因他思考问题的轴心是自身统治的利害得失,还抱有说服日本和平解决争端的幻想,对于全面抗战的实行,仍有些惧怕心理。于是在17日谈话中,蒋仍呼吁日本能给予和平解决的希望。
“卢沟桥能否不扩大为中日战争,全系于日本政府的态度。和平希望之关键,全系于日本军队之行动。在和平根本绝望之前一秒钟,我们还是希望和平的;希望由和平的外交方法求得卢事和平解决。”
当然,他的和平解决,并不是宋哲元丧失领土、主权,把平津让给日本人的和平,而是不失去对华北的主权与和平。如果连这点也达不到,那即是“最后关头”的到来。所以他一面准备坚决抗战,一面仍不放弃哪怕是最后一秒钟的和平呼吁。在17日的谈话中,又提出四条最低交涉条件。主要是:
“任何解决,不得侵害中国主权与领土之完整。
冀察行政组织,不容任何不合法之改变。
中央政府所派地方官吏——如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宋哲元等,不能任人要求撤换。
第二十七军现在所驻地区,不能有任何的约束。”
接着蒋又指出“这四点立场,是弱国外交的最低限度”。“如果对方犹能设身处地为东方民族作一个远大的打算,不想促成两国关系达到‘最后关头’,不愿造成中日两国世代永远的仇恨,对于我们这最低限度之立场,应该不至于漠视。”蒋最后表示:“我们希望和平,而不求苟安。”如果日本政府不考虑以上四项要求,他就。只有抗战一途。
但对于抗战,他仍是唱的低调。他说:“万一真到了无可避免的‘最后关头’,我们当然只有牺牲,只有抗战;但我们的态度只是应战,而不是求战;应战是应付最后关头必不得已的方法。……”
17日,日本政府却向中国外交部送交一份照会,公然指责中国政府在自己的国土上调兵遣将,形成对日本的挑衅。不惟如此,进而更要中央政府“对于华北地方当局解决条件之实行,勿予妨碍。”俨然以宗主国自居。
事已至此,蒋无法再抱任何幻想,遂命将此照会由外交部驳回。同时,日本驻华武官喜多诚一到军政部见何应钦,又对何公然进行威逼,说什么中国派军进驻保定、石家庄,日本政府不能漠视;如果中国军队不从这些地区撤走,必然引起中日全面军事冲突。并说此乃日本政府对中国表示的最后友谊,并非威胁。
对于日方的要求,何应钦立即予以驳回,他说:“中国军队之移动,全系出于自卫。……事态扩大与否,在日方,不在中国。”日本武官扬言:“日本对此非常时局,已有重大决议”,不打自招地道出其侵华野心。
7月19日蒋介石再次于日记中表示了抗战的决心:“书告既发,祗有一意应战。不再作回旋之余想矣。”至此,蒋最后下定了进行全面抗战的决心。
主意既定,蒋遂于当日对周恩来、博古、林伯渠表示正式承认陕甘宁边区,与中共共同抗战。
第二天,即7月20日,蒋介石立即自庐山回到南京,召集军政人员开会,商讨对策。
日本驻华使馆参赞也于同一天到我国外交部找王宠惠外长,反复要求南京中央政府承认华北的一切协定和立即停止“反日”行动以及中止中央军北上。王外长对此予以拒绝。
但宋哲元却对中央表示动摇,有意不经中央批准,于19日擅自承认七项条件,并主动撤除北平城防。
蒋见此情况,于7月22日电宋哲元,对其拆除北平防御工事,予以批评,指示其“刻刻严防,步步留神,勿为所算。”同时要将对日协议经过迅速报告。
接着蒋又派参谋次长熊斌到北平。宋哲元也借故看部下,取得日本驻屯军司令官香月的同意,由天津到北平见熊。宋见熊后,已得知蒋介石的抗战决心,但他仍未认真考虑抗战问题。
这时,日政府一方面公开宣称不扩大事态,一方面调遣八个师团,约十六万人由山海关侵入华北。至26日零时,日军突然对宋哲元二十九军三十八师刘振三旅开火。刘部被迫应战,至上午10时,刘部撤退,廊房失守。日军又进一步提出完全占领北平的蛮横无理要求。
时局至此,已危机四伏,而宋哲元却仍无认真备战,更未对日军出击,甚至连作梦也未想到日军马上就要全面进攻北平;困此还在准备限期撤军。
日寇驻丰台军队一部,又于26日傍晚,伪称使馆人员,骗闯入广安门,被二十九军刘汝珍团击退。
这一天,蒋在日记中记下自己的感想。他认为,廊房、广安门之战,证明日军要消灭宋哲元第二十九军,战争已不可免,和平解决“卢沟桥事件”的希望,已完全没有了。这时,蒋才最后放弃了和平希望。
当二十九军还未准备好应战姿态时,日军就于27日午前,突然进攻通州中国守军,晨5时,在十八架飞机配合下,以骑兵突袭团河中国驻军。二十九军该地驻军牺牲千余官兵。当日午后,日军又袭击高丽营、昌平、汤山、沙河等地。至28日拂晓,香月清司率日军铃木混成旅团、河边旅团和机械化旅团,自北苑、西苑、南苑一齐对北平城发起总攻击。二十九军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伤亡五千余人。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于南苑壮烈殉国。
宋哲元立即于同日午后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奉蒋命放弃北平,退守保定;留张自忠代理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北平绥靖主任、北平市长之职。30日,宋又放弃天津。
蒋介石于29日就放弃平津的计划,向记者发表谈话,说明平津之役不过是战争的开端,不是结局,号召全国以一致决心,共赴国难。31日,又发表《告抗战全体将士书》。在此书中,他谴责日本人逼他订立城下之盟,他无有选择,必须奋起抗战!最后他号召大家“只有齐心努力杀贼,有进无退,来驱逐万恶倭寇,复兴我们的民族。”这时,蒋介石对日本天皇和政府,已恨之入骨。
“全面抗战”开始
“七·七事变”发生后,日本陆相杉山元上奏天皇时,声言三个月内征服中国,狂妄不可一世。但蒋介石并不相信此狂言,于1937年7月31日,开始部署全面军事抗战,急速调军作战和编组全国军队,成立大本营。
蒋首先命平地泉之汤恩伯第十三军。移驻张家口。继令该军八十九师于居庸关南下南口,向北平推进,孙连仲二十七师向北平西南窦店挺进,然后由南转北。8月11日,空军完成对日作战准备。
日本侵驻上海的海军,也同时在上海制造事端,进行挑衅,要求中国从上海撤出保安部队。上海市长俞鸿钧奉蒋命予以拒绝。8月11日,蒋调张治中率八十七、八十八师进驻上海近郊,准备对日作战。
这时蒋于华北的部署乃是虚张声势,而在上海的部署,则是要与日寇进行一次决战。蒋所以选在此处决战,是因为日本军队如果沿平汉线南下占领武汉,控制中国的中枢地区。则留在东南沿海地区的中国主力军,只有背海作战,使东南人力和物力尽落日军之手。这对中国极为不利。为此,便以精锐之师对上海日军主力猛攻,诱使日本大本营将其主力或精华投入上海地区,使日军形成沿长江西上仰攻的态势,而中国则从容撤退军队和搬迁资财,以空间换时间,进行持久作战,打破日军速决战的侵华计划,等待国际局势的有利变化。同时也有以上海战事危及各国租界,从而促进英、美等国加速干涉的意思。
日本大本营果然按蒋氏计划行事,将主力军投入上海,而使华北战事处于次要地位。
日军于8月13日上午9时15分,开始进攻横滨路、宝兴路地段;下午4时许,再进攻八字桥、通天庵、宝山地区,“八·一三”抗战全面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