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特威西格耶·杰克逊·卡古瑞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16
|本章字节:9762字
那天晚上我计划与两个女孩见面,她们是贝兰达和我资助的公立学校的学生。晚饭后不久,母亲把其中一个带到了客厅。
布里吉今年14岁,举止文雅,有一双明亮而好奇的大眼睛。她穿着公立小学的浅蓝色校服,但光着脚,抱着一个20磅的菠萝蜜。
“这是我家园子里的水果。”她说道。这绿色的果子有着粗糙的外皮,里面几乎完全是实心的,除了贮藏种子的部分,那里周围是一层厚厚的膜状物,就像蜂蜜一样甜。布里吉的监护人属于首批加入免费果蔬种子项目的家庭,资助者正是“种子与光国际组织”。
我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和她聊起天来。
“学校怎么样?”我问。
“还好。”她回答道,眼睛看着地板。
“你上个学期学习怎么样?”
“我在五十四个人里排第十。不过我没有教材,这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上次我去的时候,不是给了你一些教材吗?”
“老师借走了它们,再也没还回来。只有我有新版教材。”
虽然这并不新鲜,但我还是有点吃惊。
“过几天我就要去那里,”我说,“我会问问校长,你的课本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有别的事要告诉你。”
布里吉抬起头来,第一次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想明年把你送到伊萨卡中学。那里没什么干扰,晚上也可以读书学习。学校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图书馆。”
“伊萨卡?”她重复道,看起来好像在梦呓。
“但你必须提高考试成绩,不然他们不会录取你。”
“我一定努力,”她说,脸上洋溢着笑容和欢乐,“我保证!我会提高学习成绩。”
我捏了捏她的肩膀,然后站了起来。布里吉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我心里清楚,只要给予她适当的帮助,她一定能大展宏图。
“希望看到你在十二月份的测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我说。
“好的,理事,您会看到的。”她行了个屈膝礼,然后手舞足蹈地出了房间。
等雪莉的时候,我吃了几个卡巴拉嘎拉小香蕉。毫无疑问,我要面对的是一个最艰巨的任务。雪莉的父亲有多个妻子,去世的时候留下了很多孩子,她的母亲根本顾不过来。雪莉曾多次逃学,一点也不想学习,只想和男孩约会。这令她前途黯淡,但我只能帮助,不能强迫。
雪莉安静地敲了敲门就进来了,她双臂交叉在正发育的胸前,穿着橙色的超短裙。下巴上写着固执的决心,深色的眼睛盯着墙壁。
“你好啊!”我说。
迎接我的是冰冷的沉默。
“坐下吧。”我说。
她在我旁边坐下。“学校怎么样?”
“我不喜欢那里。”她说,一面翘起了二郎腿,并坐得离我远了些,“我已经尽力了。”
“你的资助人希望送你去寄宿制学校,”我告诉她。她和去年在那卡教学的一位实习生交上了朋友,那位实习生和她母亲决定共同资助雪莉的学业,甚至包括高等教育。
“你愿意吗?”
她耸耸肩。“可能吧。”
“可能?这可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上学机会啊,而你却说可能?”
她的目光转向了别处。
每个家庭里都有各种各样的人(endaezaaramwiirunamuhima,古老的鲁克加谚语),我想,即使是龙生九子也各不相同。很多女孩为了进寄宿学校愿意竭尽全力,而雪莉的反应却好像是我把一双旧鞋子丢给了她。
“直接说想或者不想。”
“我不想。”她看起来很不耐烦。
我的心一沉。即使我成功过很多次,也难免有失败的时候。
“我没法强迫你,”说着我站了起来,“但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雪莉站起来,整整她的裙子,慢慢地走向门口。没有再说一个字,她直接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只能祈求上帝来保护她、指引她,并且祝她好运。很多时候谋事在人可成事在天,对此我有亲身体会。那是在1982年,我10岁的时候。
从卡农古区东部起伏的群山发源的众多溪流汇入卡雅布河,每当雨季来临,一般是每年的三到五月和十到十二月间,溪流泛滥,且被夹带的大量泥土染成棕色,在卡雅布河的安纳谷附近形成危险的洪流,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走错一步路,转错一个弯,都可能被它吞噬。
尽管充满危险,附近的村民仍需从中取水。不仅牛要饮水,初生牛犊般的孩子们还要在里面游泳。人们对水中冒险习以为常。
三月里一个晴朗的上午,赫伯特、斯蒂芬、本和我四人决定溜到河里去游泳。一开始是赫伯特提出的。那时河上还没有真正的桥,他的哥哥们靠帮人过河赚钱,赫伯特也经常游泳,水性不错。
“我知道一个岛,咱们可以游过去。”我们离开香蕉种植园,顺着泥泞的道路往安纳谷走的时候,赫伯特说道。
“在哪儿?”我了解河里浅而安全的地方,也知道那些深而危险的地方,可我不记得有什么岛。
“你会看到的。”他说。
“没有岛。”
“有。”他说。
“我们应该待在浅的地方。”本说。我们通常在星期天游泳,本一般在那个时候打猎,但那天上午他不知为什么没有去,而是出来游泳。
“怎么了?”赫伯特停了下来,转过脸看着本,“你害怕了?”
本双手叉腰瞪着他。“这河我过了很多次了。”
“就这么定了,”赫伯特说,“我们游到那个岛上去。”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泥泞的河岸。赫伯特指了指水中央一个长着青草的小沙丘。在我看来那不是岛,但我太想游泳了,不想去争辩。我们很快脱掉了上衣和短裤,把它们藏到不远处的一个坑里,这样我们的父母就不会知道我们游过泳了。我们被触犯禁忌的快感引诱着,在一处平稳的地方下了水。一只受惊的白鹳自对岸冲了过来,从本的头上掠过。
“水太深了。”斯蒂芬皱着眉头说。我们离岸不过几英尺,水已经到了他的肩膀。
我笑了起来。河水味道难闻,水流也比平日湍急,但我还是有信心游到那个“岛”上去。
“只管跟我来,”赫伯特满不在乎,“有困难就叫我。我一定回来救你们。”
“啊哈!”本喊叫着,“我们救你还差不多。”
我立刻笑了起来,但斯蒂芬没有笑。他依然愁眉苦脸,很不情愿地跟着我们。我担心他的安全,一直盯着他。河水越来越深,逐渐超过了我的身高,水流的力量也很大。我努力蹬腿划水,勉强与去小岛的方向保持平齐。
“跟着我们!”我对斯蒂芬喊道,“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斯蒂芬看上去有点吃力,但他始终把头露在水面上,甚至还紧张地笑了笑。
“快到了。”赫伯特高声说。我们离目标只剩几码了,但水流一点也没减速。
“我们在干蠢事。”斯蒂芬抱怨着,吐了一口水。
我努力蹬水。“如果赫伯特能过去,咱们也能。”
“过来吧!”赫伯特喊道,他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离岛已经很近了。
我也试着站起来,但够不到底。
“加油!”赫伯特说。
我又开始游泳。
“我看到不了了。”斯蒂芬沮丧地说。水流把我们冲到了离赫伯特更远的地方。
“能,一定能。”我奋力一蹬。总算够到了水底的泥地,我禁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我们成功啦。”斯蒂芬说。
“啊!”本突然在我们后面尖叫起来。
我赶紧转身,竟然眼睁睁地看到他沉了下去。
“本!”
赫伯特跃入急流,拼命向他游去。
“啊!”本露了一下头,旋即又沉了下去。
“快啊!”赫伯特飞快地游了过去,溅起很大的水花。
“他要淹死了!”斯蒂芬尖叫起来。
在离岛较远的地方,本第三次浮了上来,很快又沉了下去,但这一次没有听到他的喊声。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嘴却张开着。赫伯特见状潜入了激流。我紧张得喘不过气,只能祈祷他俩都能活下来。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爸爸的声音在我耳畔回响,仿佛他就站在我旁边。唉,他告诉过我多少次,不能在雨季游泳?他警告过我多少次,可能发生类似的事?一定比我记起来的要多。
赫伯特突然浮出水面,气喘吁吁。他奋力向小岛游来,急流在他身后旋转飞溅。
“本呢?”斯蒂芬焦急地问。
“我没有——”我忽然看到赫伯特身后还拖着什么。那正是本。
我也下了水。
“找到他了!”赫伯特爬上了浅滩。我抓住毫无生气的本,把他拖上岸。
“他死了!”斯蒂芬哭喊道。
“他还没死。”赫伯特说。他把本的身体平放在地上,用力压他的肚子。本的嘴里流出来不少水,可他还是毫无反应。
“我们完了。”斯蒂芬焦虑地走来走去。
“你闭嘴!”赫伯特对他怒目而视。
我在本的旁边跪了下来。他脸上都是水,嘴唇张开着,好像要说什么。我扒开他的眼皮,看到他眼白充血,非常骇人。
“醒醒啊,本。”我情不自禁。
“把他还放到水里去吧,”斯蒂芬尖声说,“没准能刺激他醒过来。”
“别胡说了,”赫伯特说,“他会被冲走的!”
我把耳朵贴到本的胸口上,可是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得让他暖和起来,”赫伯特又回到了水里,“我去拿衣服,你们待在这儿。”
“我们需要帮助。”斯蒂芬说。
我轻轻地拍了拍本的脸。“加油,本。醒过来,醒过来。”
“你这样没用!他需要医生!”
“我们怎么送他去医院,斯蒂芬?带着他游过河,回安纳谷?”
远处响起了雷声,雨季几乎每天都打雷。我又看了看本的眼睛,还是没有生命迹象。
“上帝啊,请救救他。”我祈祷着。
“他死了!”斯蒂芬哭了起来,“我们害了他。我们根本就不该来这儿。水太深了,我跟你说过太深了。”
“他说他会游泳啊。”我学着赫伯特的样子,按压本的胸部,但没什么用。
赫伯特从河里上岸了,手里拿着衣服。他把我们的湿衣服扔过来,又把他自己的穿上了。
赫伯特和我努力把湿透了的短裤穿到本的腿上。
“这有什么用?”斯蒂芬问。
“闭嘴!”赫伯特说。他让本呈坐姿,好给他穿上衬衫。
雷声越来越近了,我们头顶上也开始乌云密布。
“他不能死。”赫伯特轻声说,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也跪下来,全心全意地祈祷着。“上帝啊,求求您,救救他。求您了,求您了。爸爸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家里的活我都愿意干,我愿意主动帮助妈妈,我再也不找姐姐们的麻烦了。”
闪电划破了天空,雨滴非常大,打在我们的头上、沙子上,还有本的脸上。
本忽然张开嘴,喷出一些水。他侧过身,呕吐起来。
“本!”赫伯特大喊。
本坐了起来,剧烈地咳嗽。
斯蒂芬激动得跳了起来。“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怎么了?”本声音低沉,一脸茫然。
“你差点淹死了,”赫伯特咬牙切齿,“你居然说你会游泳。”
本冻得牙齿打颤。“我说的是这河我过了很多次了。”
直到走回安纳谷,我们才明白本其实是说了谎。他的确曾多次渡河,但都是在别人的肩膀上。
如果一个快淹死的男孩能活过来,雪莉当然也能得救。现在我还不想放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