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凯里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3
|本章字节:7482字
张夫人回到龙虎山后,把师父所说的一字不漏都转述给了张元旭,知道了那老道不是邪魔外道后,天师才打消了心中的担忧。后来民国建立,江西都督逼宫,天师府移居上海,张元旭又想起那老道的四句诗来,特别是最后一句,“七九”是六十三,难道是指天师只能传六十三代?张元旭自己已是六十二代天师了,膝下唯有二子(后一共育有六子),莫非天师子嗣竟要断在自己孙子一代?因此上对两个儿子更加留意照顾,张恩涪刚一成年便急着帮他寻找合适的女子,均被张夫人给阻挠了。
张夫人却是另外一种心思,想到的是“同根萁荚不相属”,当源自三国曹子建的《七步诗》,是否意味张氏兄弟日后必要反目?虽说是当年约定天师位传嫡不传庶,可这几年张元旭疼爱张恩涪她是看在眼里的,怕将来张元旭不顾约定,她要确保接掌六十三代天师位一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张恩溥,为此便要加大张恩溥这边的筹码,同时也要尽量减少张恩涪在张元旭心中的重要性,绝对不能让张恩涪早早便成婚生子。故张夫人的枕边风吹得十分起劲,一直到张恩涪都二十好几了,还未娶妻。眼看再熬两年,张恩溥也要成年,只要自己儿子比张恩涪早有孙子,那么张元旭一定会看在“六十四代天师”分上,让张恩溥接掌天师位。
张夫人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千算万算,却万万想不到此时儿子、丈夫还有张恩涪会一起失踪,没有丝毫消息。顿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她嫁入天师府二十年,修身养性的功夫却进展甚微,依旧是个火爆急躁脾气,若不是看在老管家从张元旭父亲就开始伺候天师府的面子上,早就劈头盖脸打将上去了。
正闹间,门房来报:“大公子二公子回来了!”
张夫人喜道:“什么?回来了?那么老爷呢?”
“不见老爷。”
张夫人忙跑出去迎接,见张恩溥脸上脏兮兮的,衣衫撕破了好几处。边上的张恩涪却是眼睛受伤,一个乡下丫头搀扶着。
张夫人一把将张恩溥搂入怀中,心肝宝贝地叫着大哭了起来,把张恩涪和招娣晾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哭了半晌,方回过神来,抹着眼泪问道:“你爹呢?怎们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张恩溥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他看了看边上侍立的下人们,朝张夫人使了个别样的眼色,故意提高了声调,“总之爹现在安然无恙,娘你就放心好了。”张夫人知道儿子这样说必有原因,于是便不再追问。
这边张恩涪已是习惯了被大娘的无视,自顾让人去安排招娣的宿处。
“等等!”张夫人听见张恩涪吩咐管家让招娣住客房,忙起身阻止道,“我们天师府的客房是招待上宾的,什么时候轮到这种乡下丫头?”她看见招娣额角上的菊花胎记,又冷笑道:“何况是个丑丫头。就安排去下人睡的地方,给她腾个铺就行了。”
张恩涪听的张夫人安排招娣和下人睡,急道:“大娘,这位招娣姑娘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爹爹指的婚,还是安排一间客房吧。”
张恩溥也说道:“是啊,大哥眼睛受了伤,看不见。招娣姐姐一路上照顾,很辛苦的。来我们天师府就是客人,娘你要好好招待姐姐啊。”
张夫人听见儿子这样说,低声骂了句“胳膊向外拐的小东西”,面无表情地张恩涪说:“天师不在,这里我做主,客房是万万不能睡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拉着张恩溥上楼细细询问去了。
张恩涪呆了半晌,对招娣说道:“我大娘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别见怪。我让管家带你去另外的地方住。”说完叫了管家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管家有些迟疑,也低声道:“天师要怪罪的,老头子可担当不起。”
“没事的。”张恩涪道,“爹爹也是很喜欢这位招娣姑娘的,他会同意的。”管家这才过来带着招娣去后园。
天师府在公共租界,是一个独立式带花园的洋房建筑,这种西式建筑在租界内十分平常,多为洋人所建造和居住,但有时其主人也会是些有钱有势的中国人,比如丁香花园、宋家花园、哈同花园等,天师府也不例外。原为英国商人所建,天师府搬迁至沪后,便盘下了这片宅子,张元旭特为此题写了洗心轩的斋名以表其志。那洋房所带的花园不甚大,但布置得却也错落有致,颇有中国传统意味,垒了假山,开了沟渠,养了几尾鱼,种了几株桃树,还修了一个小亭,悬有“洗心”二字匾额,柱子上挂有对联一副:“真山水不需图画,大圣贤皆自奋兴”——这些自然都是张元旭搬入后重新布置的。洋房边上又新砌了一间小平房,连着花园一侧的外墙,一门一窗,墙面与洋房做成一色,连屋顶的式样,砖瓦的颜色,门窗的风格都与洋房做得一模一样,力求风格的统一,虽说与洋房有新旧之别,但还是给人一种一体的感觉。
管家掏出钥匙,开了门,对招娣说:“姑娘你今晚就住这儿,我等下会叫人来打扫布置的。”
招娣惴惴地走入屋中,只见床和桌椅俱全,只不过都遮着白色的布幔,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这里是……?”招娣问管家道。
“这是我娘的房间。”张恩涪出现在了门口,手中拄着一根长杖,他挥手让管家先离去:“在龙虎山的时候我娘就有一个房间,来这里后爹爹特地让人造了这么一件屋子,朝向摆设都没有变。以前每逢我娘的祭日,爹爹都会来这里站一会儿,后来就越来越少来了……”
“你娘已经过世了?”招娣不安地问道,“那这位张夫人是你爹爹的续弦吧?”
张恩涪摇了摇头:“不是的,大娘是正室。我娘是龙虎山脚下的村姑,我爹爹甚至连名分都没有给过她……”说到此处,他不禁低下了头。
“哎哟哟,又在背地里说我什么坏话啊?”张夫人尖锐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倒把屋里的两人吓了一跳,“你爹爹和你娘一夜风流,才有了你这小鬼。你也找了个乡下丫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张恩涪只当没听到,转身向外说道:“大娘,这是我娘的房间,爹爹也说过,你还是不要进来吧。”
“哼,我才不要进这鬼屋子。”张夫人一脸的厌恶神情,“我有事找你,在花园小亭,你快过来。”张恩涪无奈,只得摸索着过去了。
这时,管家也带了两个女佣前来打扫房间,招娣只好先走到屋外,耳中听得亭子那边越说越大声,似乎有些斗口,忙跑过去看。
张夫人见招娣过来,气呼呼地对坐在石凳上的张恩涪说道:“你爹为了救你生死不明,你倒带了个女人回来,真该天打雷劈,瞎了双眼算是便宜你了!”说完,头一扭便回洋房里去了。
招娣忙握住了张恩涪的手,只觉他双手颤抖不已,显然已是气愤至极。
“我没有害爹爹,我不是丧门星!”张恩涪口中不住地喃喃道,“爹爹会平安回来的,招娣,袁先生说爹爹会平安回来的,是么?”
招娣紧紧抓着张恩涪的手,低声安慰道:“你爹爹法术高强,一定没事的。倒是你的眼睛,得想办法治才行啊……”
“唉,我的双眼已经变成了木头,还有的救么?”张恩涪迟疑地道,“招娣,我一个瞎子,也不能给你什么,你跟着我只有受苦……”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招娣的声音倒是十分坚决,将张恩涪的手指放到自己的额头上,“你眼睛瞎了我就照顾你一辈子,我都肯为你死过,你又怎么能抛下我呢?”
张恩涪摸着招娣的额角的伤疤,那是昔日撞柱所留下的印记,想起那里也是招娣心病的所在,心中不由得波澜起伏,感慨万千。“唉,那颗太白珠不知被谁拿走了。否则用来将你脸上的胎记磨去,该有多好。”
“没关系,你看不见的话,自然也就不会嫌弃我的胎记了。”招娣蹲下身子,将脑袋依偎入张恩涪的怀中,“大哥,我已经没有家了,你再不要我的话,那我在这个世上就无依无靠了。”
张恩涪也紧紧抱着招娣,轻声道:“不会的,招娣,我不会不要你的,你永远是我张恩涪的妻子!我会疼你爱你一辈子。”
忽然,后面传来张恩溥的声音:“哎哟哟,我可什么都没看见。”招娣忙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去了。
张恩涪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总是要做出大哥的样子来,强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问道:“恩溥,原来是你,有什么事么?”
“听说北京有人来了。”张恩溥上前,搀起了张恩涪,“娘正在厅里接待着呢,我们去听听,招娣姐姐你就在这里吧。”
招娣答应了,关切地对张恩涪道:“你要小心哦。别再和你大娘争执,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招娣姐姐,大哥,我娘她有时候的确过分,还希望你们别介意。我会照顾好大哥的。”张恩溥于是拉着张恩涪来到厅外,悄悄地将耳朵贴在窗上,偷听大厅里的谈话。
佣人上了茶,紧接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天师怎么不出来见我们?我们可是有袁大总统的手谕的。”
接着便是张夫人的声音,尽管是女人家,但毫不示弱:“天师有事不在府中,两位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哦?不在?眼下大事未决,难道他还有闲情雅致出去游山玩水?大总统派我们来是想问问天师,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张夫人料到是问这事,早有准备,故作平静地道:“那就请特使回去转告大总统,天师已经有线索,相信很快就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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