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凯里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3
|本章字节:7160字
正想间,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西面传来:“阿弥陀佛!苍生有劫,善哉善哉!”袁度与崔元之循声望去,见一老僧身披袈裟,托钵站于西高桥上,口念佛号。龙兵中有认识的,忙叫道:“智南方丈,是福严寺的智南方丈!”纷纷上前拜见。智南缓缓走下桥来,他须眉皆白,身上的袈裟与缁衣上都缀满了补丁,脚上也是一双修修补补的芒鞋,虽然年纪很老,但看他走路的样子,步履轻盈,倒像是一个年轻人一般。
智南来到袁度面前,放下钵盂,合十行礼道:“原来杜施主也在此,贫僧失敬了。”袁度忙还礼道:“不敢欺瞒大师,晚辈实姓袁,单名一个‘度’字。去年冬天,要不是大师援手,晚辈早已经冻死在桑林中了。大师的恩德,晚辈没齿难忘。”
智南微微一笑,道:“袁施主不必谢老衲,佛门常开,普度众生,施主愿意来白莲寺,自然是与老衲有缘。见施主目露神光,不是寻常之人,敢问袁施主对此场火灾有何见解?”
“这场火的确有些蹊跷,个中缘由晚辈不甚清楚,更不敢臆测,不知大师有何高见呢?”袁度恭敬地说道。
智南望着地上李二的残骸,点头道:“寿夭因善恶,生死缘一念。这火虽不是他放的,却也是他放的。”龙兵们听如此说,都去回禀了龙头,按“李二纵火”为由上报县里。
崔元之却不明白为什么智南要如此说,刚想反驳,被袁度一把按住了,悄声在他耳边道:“妖人之事,切不可当众宣讲,以免民心动荡。”崔元之点了点头,便不再提了,想起爷爷之死,又是一阵伤心。
智南看了看崔元之,念了一声佛号,叹道:“崔施主也莫忧伤,令祖生前与我福严寺广结善缘,自会免堕苦海,往生极乐。我如今回白莲寺暂住,协助处理灾后事宜,两位施主若无事,今晚可以来找我,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两位听听。”
袁度行礼道:“那是一定,晚辈也有很多疑问要找大师,今晚自来拜访。”智南微微一笑,将钵盂拿起,对龙兵们说道:“我且去看看灾民们,有伤病者自好救治。”镇民都知道智南精通医理,时常云游四处,治病救人,当下欢拥而去。
崔元之从未听说过智南的名号,问袁度道:“这个智南大师是什么来历?”袁度道:“我来此十年,隐居桑林中,对大师的事迹也有所听闻,听闻他武功高强,能飞檐走壁,又有道法,能降妖捉鬼,又精通岐黄,能起死回生……”
“乖乖,都快是个神仙了。”崔元之惊道。袁度笑了笑道:“很多是民间的流传而已,未必是真的。不过大师慈悲心肠,每年冬天都会来白莲寺开设避寒所,活人无数,我也曾受过他的恩惠,至今感激不已。听大师说话,像是知道这场火的来由,待我晚上亲去问他。你无处去,可随我去桑林小屋一住。将你爷爷安葬了,也算是尽了孝道。那分水墩我们改日再去也不迟。”
崔元之见屋舍尽毁,也只得跟袁度回桑林小屋,想起前一日还是大商铺的少掌柜,如今却是孤苦伶仃,连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都已离去,不由得更是伤心。袁度带着他在桑林中找了一个风水较好的位置,挖了一个坑,将崔老掌柜的遗骸安放好,崔元之一面哭着,一面用手将泥土推下掩埋。袁度又取了一大块桑木板,立在坟前,充作墓碑。崔元之咬破中指,用血在墓碑上书写了墓铭,下款写“孝孙崔元之泣立”,回到屋中又哭了一回,这才沉沉睡去。
袁度在一旁不住地叹息:这少年遭此大变,真是令人好生不忍,这一番磨难,怕是对修行有伤,唉,希望他能早日跳出来。当下也不离去,就在一旁陪着崔元之,只觉得倦意涌了上来,靠在稻草堆上便合眼而寐。
等到他醒来,已是哺时,金乌西坠,转头看见崔元之尚未醒来,想必是伤心过劳的缘故,也不忍叫他,见屋角的酒缸还在,里面的毒酒还剩下大半,如今已没有了宝蟾丸,这酒是再也喝不得了,只得忍痛重新封起,搬到屋后埋好。都忙活完毕,这才盘膝打坐炼气,将真元慢慢收拢于丹田,存想太极圆转如意之象,他在分水墩与石佛寺中两次损耗真元,功力已经大打折扣,正须慢慢调养一番。袁度调息了一个多时辰,方收了功,见一旁的崔元之已醒,正望着他。崔元之见袁度醒来,指着桌子道:“天色已晚,袁大哥先吃了饭吧。”袁度朝桌上望去,只见摆了一盘青菜,一盘南瓜与两碗白饭,不由叹道:“没想到你这个富贵人家的少爷也能下得了厨,烧得一手菜。”
崔元之低下头道:“爷爷说洗衣做饭,端茶送水,这些虽然是下人的粗活,但也是绝好的修行,富贵子弟更是要身体力行之,万不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成一废物。”想起爷爷昔日的教诲,心里又开始难过起来。袁度也怕他再乱想,忙道:“那我们快些用了饭,我也饿狠了。”
当下两人草草将饭吃完,收拾好了就往白莲寺而来。那白莲寺原为南北朝时名士沈约的祖产,捐出作为寺,名叫金莲塔院,后几经战乱被毁,于北宋崇宁年间方得重建。寺内又筑有一塔,名叫白莲塔,元末朱元璋与张士诚在此作战,白莲塔曾被毁坏,后世几经重建,直至咸丰庚申年间,太平军打破江南大营,李秀成克常州、苏州,逼近上海,此处正逢战场,白莲寺毁于战火,白莲塔也遭到极严重的损坏。到得同治七年,白莲塔终于轰然倒塌,成为一片废墟。如今的白莲寺是光绪年间重建的,其址在镇西西高桥之外,与西栅老街隔了一块浅浅的水塘,因而未曾被这次大火所蔓延到。
两人来到寺前,见山门紧闭,崔元之上前拍门,擂了半天,才有一老僧提着灯笼前来开门,袁度将来意说明,那老僧带着二人来到西厢的客房门前,说道:“智南大师还未回来,你们且在此等候吧。”说完自顾就去了。
崔元之自小调皮,镇上没有不曾去过的地方,对这白莲寺自然也十分熟悉。他指着北面道:“那里就是白莲塔的遗址了,也是师父布阵的一个星位,就在塔下的地宫里,如今都被盖住了,自然进不去,袁大哥可要去看看?”
袁度点了点头道:“这塔也是前代僧人一番心血,毁于战火,实在是可惜,且去看看吧。”两人便已来到了后院,月光如水,将四周景物照得清清楚楚。那白莲塔虽已倒塌,但塔基尚存,足足有十丈见方,其上还残留着半人来高的短墙,尤有焦黑的烟熏痕迹,自然是饱经战乱的明证。崔元之道:“我听爷爷说,长毛来的时候就打算把这两座塔都给拆了,后来没多久清军就杀来了,长毛就只好撤退,寿圣塔得以保全,可这白莲塔的底座已经拆坏了,所以没过几年就塌了。至于长毛为什么要拆塔,有人说是为了破坏镇上的风水,也有人说是要拿砖石去造他们的上帝庙……袁大哥你知道其中的奥妙么?”
袁度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小孩家家的,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那倒未必!”崔元之得意地说道,“我爷爷就跟我说过,长毛是为了两座塔上的宝贝!
“哦?”袁度故作惊讶道,“是什么宝贝啊?你爷爷也告诉你了么?”
崔元之愈发得意,将脑袋高高昂起道:“当然啦!爷爷说,这西高桥堍原有一家南货店,挂了一个祥云招牌在门口,后来改成了皮匠店,那招牌却没有取下,任由它在那里积灰,挂满了蛛网。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波斯胡人,东张西望一番,要出重金买那块招牌,给了十两银子作为定金,约好第二天正午时分来拿。皮匠见围观人很多,怕招牌被人偷了去,又见那招牌脏得很,就收了起来,擦拭干净。等到第二日那胡人来一看,招牌被收了进去,顿时脸色大变,连连跺脚,直叫可惜。皮匠就问他怎么回事,那胡人便说,在这招牌背后藏着一只大蜘蛛,肚子里有一颗宝珠,是无价之宝,那蜘蛛已经修炼了几百年了,每逢双日便去白莲塔顶,每逢单日就去寿圣塔顶,吐纳日月精华修炼,每到正午就躲在这招牌上,那胡人就是要等这时刻来取牌捉蜘蛛,没想到皮匠好心办了坏事,收了招牌,这蜘蛛就再也不会下来了,可惜至极。所以那个宝贝就是蜘蛛肚子里面的宝珠!”
袁度听到此处,心中忽然一动,如果这传说是真的话,那蜘蛛岂不就是火龙蛛,那宝珠不就是太白珠?必是那二塔占据星位,乃修炼的绝好地方,后来受到了惊扰,就转到分水墩上来,结果落入了北斗玄枢阵中,被困至今。如今这太白珠究竟落在何人的手中?自己辛辛苦苦筹划了十年,难道这一片心血真的是付诸东流了不成?
崔元之不知道袁度的心事,见袁度听完自己的故事后,没有一点反应,不觉有些气恼,说道:“袁大哥,难道你也想要这个宝贝?”
袁度惨笑了一下,也不回答。崔元之又道:“如今这塔也塌了,什么蜘蛛宝贝的,就算有也都压死了。”刚说到这里,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叹道:“宝贝都是烦恼之源,崔施主这一生只怕就要搭在宝贝上了。”
两人忙回头看去,原来是智南大师,背着一个柳藤编的小篓,提着一个灯笼,显然是刚回转。智南大师朝两人合十行礼道:“老衲晚归,累二位久候,着实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