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进超市前，母亲将女儿抱进了购物车里。女儿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欢呼不已。女儿将自己喜欢的零食，一件件地放进购物车里。零食像面露和善的敌人，温柔地侵占了女儿在购物车里的小小领地。

母亲推着女儿，慢慢地穿过超市的零食区，待女儿将所有合理的需求满足之后，才急切地步入蔬菜区。

蔬菜区里有几个偌大的盛满碎冰的铁柜，专门用来装鱼。不同种类的鱼，安静地陈列在厚厚的冰层上。它们的身体已被分割。头，身，尾，不同部位，不同价格。

母亲选了几条鱼身，放在口袋里，递给服务员。女儿嚷嚷着：“妈妈，买鱼头！买鱼头！”母亲微笑着抚弄她的额头：“傻瓜，鱼身都好吃啊，可全都是肉呢！”

“不！我就要鱼头！我就要鱼头！”女儿撅着小嘴，不依不饶。母亲不悦了，扬起手，故作凶状地说：“再吵我可就打了啊！”

女儿的真心话，让母亲泪眼潸潸。“妈妈，咱们还是买鱼头吧，我不吃鱼身了，我跟你一起吃鱼头。你看每次家里煮鱼的时候，你都只吃鱼头，你那么爱吃鱼头，为什么不买鱼头呢？”

女儿自告奋勇地为母亲挑选了几个坚硬的鱼头，将车内的鱼身提了出来。母亲为女儿撑开口袋，毫不含糊地全买了下来。一路走，一路指着口袋里的鱼头跟女儿说：“这个，妈妈给你弄成红烧的，这个，妈妈给你弄成清汤的……”

女儿高兴极了。她以为，她给了母亲最爱吃的东西。殊不知，母亲最爱吃的，不是鱼头，乃是鱼身。

二

母亲用自行车载着女儿，后背一直一弯地在马路上缓缓前行。女儿在身后是不是地催促：“妈妈，妈妈，你快点啊，我快迟到了！”

女儿的声音像最有力的发条。原本呼哧呼哧，气喘吁吁的母亲，恍然有了精力，赶紧在车流稀疏的路段上狂奔一阵。但很快，速度又减缓下来。女儿接着催促，母亲接着用力。女儿似乎永远不明白，为何母亲骑得那么慢。于是，女儿希望快些长大，那样，她才可以独自把车骑得快些，再快些，不至于老是迟到。

她们就在这样一快一慢的张弛中走过了人生的岁月。女儿长大了，母亲变老了。

周末，女儿载着她去公园散步。母亲在身后不停地唠叨：“慢点儿，慢点儿，后面有车！”“看好了，看好了，还是红灯哪！”

女儿骑得真快，把母亲吓得紧紧掌住自行车的后座，一动不动。女儿一面在公路上飞驰，一面侧头问身后的母亲：“妈，我骑得快吗？比你当年快多了吧？”

“是的，真比我当年快多了。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太注意安全，喜欢横冲直闯。”

她们毫发无损地抵挡了公园门口。女儿终于得出结论：“胆子大一点，其实可以再快一点，只好捏好刹车，根本就不会出事！”女儿的意思是说，母亲的胆子太小了。

实质，她不明白，母亲之所以骑不快，是因为承载了太多的爱。她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让这份不可或缺的爱受到伤害。

女儿也承载着爱。但女儿似乎永远也不知道，她对母亲的爱，远远不如母亲对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