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显得有些姗姗来迟。我裹着厚实的棉袄，望着窗外消瘦的梧桐树，一遍又一遍地自问，何时才会降雪？

这场雪，让寂寥的初冬，霎时有了明媚的生气。夜半呼啸的冷风刮得窗户劈啪作响，我从梦中惊醒，却不曾想到是白雪已至。清晨，迷蒙的光还未撕破天宇，街道上便有行人相继叫喊着：“下雪啦！下雪啦！”

捂着双手的孩子，欢喜异常地从屋里四面八方涌出来。他们嬉笑着，玩耍着，在堆满积雪的门前。与之相比，成年的父母倒显得有些怯懦了。他们大都只是倚在窗外观望，始终不肯离开温暖的房子，去像孩子一般勇敢地呼吸外面世界的空气。

赶集的小贩们陆续从小路的深处逼近，他们骑着车，按着清脆的铃铛，吐着长长的白气。被雪覆盖的车厢里，依稀露出青菜的一角。他们有着极好的嗓门，那干净而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像一面闪光的铜锣，惊醒了熟睡的小镇。

我曾仔细研究过他们吆喝的方法。首先得说说话，把嗓子打开，而后，得把气息沉入丹田，让它保持一种力度。接着打开嗓门，让气息从丹田里缓缓推出，叩击声带。据说，这样既能让声音洪亮圆润，喉咙也不容易疲劳。只要你留心观察，你一定会发现，单从吆喝的声音就能够辨别出这个小贩是否拥有充足的经验。

这些勤劳的小贩，永远是冬雪里的一道风景。因为，他们不但是第一个踩上积雪的人，也是最懂冬天的人。城里人惧怕冬天，甚至是讨厌冬天。泥泞溅脏了他们高档的衣裤，寒风迫使他们变得臃肿；他们的思想里，永远不会出现庄稼和粮食这两个词语。

小镇的人民有着真实的一面。他们的善良，体现在他们永远平等对待每一个季节。春天播种，夏天忙碌，秋天收获，冬天劳作。他们的勤劳，诚恳，是冬雪也无法阻挡的。那些在冬雪上留下第一道辙痕的三轮车，兴许就是最好的证明。

瑞雪兆丰年。他们渴望雪，渴望来年的春天和丰收。他们的命，紧紧地和黄土地维系在一起。也是它们，用勤劳粗糙的双手，为我们送来了喷香的米饭。

可城市却从来不会记得他们。凝望冬天的第一场雪，我终于对这些陌生的劳动者有了深深的感念。

§§第六辑　如水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