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里潭的战斗已经结束，红八师前来增援的23团正在和游击队一起打扫战场。江奇径直来到团指挥部，迎面正好碰上军部特派员雷全。雷全是河南人，28岁，三年前原在河南一煤矿当工人，地下党员。后被组织调入湘鄂西，在省苏保卫局当统计科长，前不久才调任红三军任军部保卫局副局长，现在8师当特派员。雷全与江奇很熟悉，因为都在保卫部门工作。此时在团指挥部相遇。雷全就请江奇到一间房里坐下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找你哩！我们抓住了张锡侯，审问他得到了重要情报。”

“什么，张锡侯也抓住了吗？”

“当然，他跑不脱的！”

“好呀，她的老婆白蝴蝶也被我抓住了。”江奇高兴地说：“白蝴蝶也给我们提供了重要情况哩。”说罢，就将审问白的口供全部告诉了特派员。

“很好，从白蝴蝶招的口供看，她与张锡侯的交待是相一致的。”

原来，张锡侯被红军逮捕后，审问时主动坦白交待，说是早与杨国茂有勾结，并且已约定游击队在5月18日前举行火线暴动，血洗苏维埃。雷全听了张锡陕的口供，现在又加上白蝴蝶的口供，他深信不疑地说：“杨国茂一定是个反革命分子！他平常还有哪些反常表现，你查过没有？”

“我查过，”江奇又道：“据反映，前不久8师一个营和游击队扼守崔家横堤附近的马家口一带，阻挡敌人的追击。后来红军撤走，那位营长向杨国茂交待，要他在马家口守7天7夜。红军走后，杨国茂没有坚守，他把队伍带到吕家巷、蒋家场去了。敌人很快就占了马家口。这好比是引狼入室。”

“行了，就凭这两条证据，杨国茂必定与反革命勾结无疑。”雷全又道：“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要赶快把杨国茂抓起来，并以县保卫局名义写份破获改组派杨国茂的报告给省委保卫局和中央分局。”

“是，我一定执行命令，请你给我写个手令吧！”江奇说。

雷全于是写了一张批捕杨国茂的手令。江奇拿着手令后，即带几名保卫人员迅速来到了几里外的县游击大队指挥部。

此时，游击队总指挥杨国茂和县委书记汤龙正在指挥部开会。杨国茂先叫汤龙道：“汤书记，有点事找你。”

汤龙走出门外道：“什么事？”

江奇低声对他道；“我们要逮捕杨国茂。”

“怎么？要逮捕他？有什么证据？”

“他勾结反革命谋反！还准备在游击队中暴动。”江奇遂将张锡侯与白蝴蝶的口供简略说了一遍。

“我看这俩人的口供不一定可靠。他们毕竟是敌人，会不会讲真话？这值得怀疑。”汤龙说：“杨国茂同志我很了解，他参加革命苦大仇深，表现也一直很积极。去年他同族的一个兄弟贪污公款，还被他处决了。这样一个不循私情的同志，怎么会是反革命？”

“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啊。”江奇解释道：“当反革命嘛，为了取得组织信任，总会以假象伪装积极来掩盖自已。但他的狐狸尾巴终究会露出来。这次攻小里潭，本来能攻打下来，为什么他不指挥游击队积极作战呢？为什么要答允敌人投降来拖延时间？现在。他的表现已使游击队遭受重大损失了，难道还有什么话可说？”

“可这样大的事，没有确定的证据不能随便捕人。要知道，捕了杨国茂，游击队也不好交待。”

“我们已经请示军部特派员哩！”江奇最后拿出纸条道：“特派员给我写了手令，命我们马上逮捕。”说着，将手令递给汤龙。

汤龙把雷全的手令细看了一看，然后无可奈何的还给江奇道：“既然军部特派员下了命令，那就捕吧！不过我希望你们保卫局要把问题查清楚，即不能放过反革命，也不能冤枉好人。”

“放心吧。我们不会弄错的！”江奇自信地说。

随后，汤龙便将杨国茂叫出来说：“国茂，请你跟江奇走一趟。保卫局要审查你，你可要把问题搞清楚。”

杨国茂听汤龙这一说怔住了，他尚末反应过来，两位保卫人员已上前将枪缴了。

“我犯了什么错？你们要抓我？”杨国茂委屈地问江奇。

江奇嘿嘿一笑道：“杨部长你是个明白人。小里潭战斗，你把敌人放走了，这还没错？告诉你，张锡侯和白蝴蝶都已被抓住了，你同他们勾结，还假装商谈什么投降？敌人飞机却增援来了，游击队遭重大损失，你敢说你没错，你这不是有意放敌吗？”

“我……我是看天黑了才答允他们早上投降的，这怎么能说通敌？我昨晚没进攻敌人是犯了错，但这决不是有意通敌呀！”

“不要狡辩了，跟我们走一趟吧！”江奇挥手道。

“两名保卫人员给杨国茂戴好一副手铐，杨国茂也没有反抗，就任江奇几个人押着朝县苏维埃保卫局走去。

到县保卫局后，杨国茂被关进一间潮暗低矮的土墙房内，手脚都上了手铐。杨国茂在这空房内被关押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里，也没有谁提审，杨国茂每日只呆坐在地上，两眼望着一扇小窗发怔。他的心里此时已乱极了。小里潭这次战斗的结果，全出乎于他的意外。当张锡侯的部队被游击队包围之后，杨国茂只因天黑，怕游击队在投降中受损失。故而答允了张锡侯早晨投降的请求。没想到这诡计多端的张锡侯，竟然用了缓兵之计，搬了增兵来救援。致使游击队受了大损失，张锡侯的一营人马也跑出不少。这次失利自已作为指挥员，固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保卫局就因此而把自已与反革命联系在一起，这也太冤枉人了。他杨国茂对革命历来忠心耿耿，天地日月都可作证呀！

他又回想自巳，四年前，曾邀约同村几个伙计从家乡——小板区土剅角走出来，找到了天汉县苏维埃政府参加革命。不久就到大板港组建苏维埃政府，并被当选为区苏维埃主席。任职期间，本族堂弟杨于辉乘红军收款之机，贪污大量公款，他发觉查实之后，铁面无私，报请县苏维埃将杨于辉给予了处决。他自已掌握财政权利，经常携公款路过家门，即使家里断炊，也未曾留过分文。去年底，他从区苏维埃被调任县苏维埃当了军事部长之后，带领游击队配合红三军，在皂市，文家墩，张场也打过数十次战斗，取得过不少胜利，这些战斗难道就不是革命的实际证明吗？保卫局为何视而不见？而作为军人，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仅一次失利，保卫局为何就看得那么严重？并且轻信敌人的口供而逮捕自已。

杨国茂如此想着，心里感到十分难过而又气愤。他多么想向组织进行申诉啊，然而，保卫局的人将他关押之后，就不再过问了，现在究竟怎样处置，也还不知道哩。如果真按反革命罪名处决，那是要杀头的。当然，为革命即使杀头也不怕，但这样死去，也实在太冤枉了，自已家中还有老人，妻子更怀孕在身，他们现在是否知道自已被捕了？知道了又该是多么焦急啊。杨国茂想到这里，心里更愁闷极了，眼里也不禁有些潮润。现在，他只有竭力控制着自已的心绪，不往那最坏处着想，他要申诉，他要辩驳，他决不能容忍这样遭受不白之冤啊……。

红八师23团指挥部。

军部特派员雷全坐在一间木房里的太师椅上，命人将张锡侯押来，进行第二次审问。

个儿不高，身子略略发胖的张锡侯，穿一套米黄色军服，神情诡秘的又被押进来了。

“张锡侯，你昨天交待和杨国茂密谋5·18暴动的情况属实吗？”雷全很严历地盯着张锡侯问。

“属实，属实！”张锡侯连连点头道：“我说的没半点假话。”

“你和杨国茂是什么时侯认识的？”

“有几年了，我曾在他手下干过事。我与他又是老乡。早就相识。”

“你们是什么时侯开始反革命联系的。”

“有好久了。我们师长把他当作内线放在游击队，并要他混在游击队中好好干，必要时再举行火线暴动。”

“你还和那些人有过接触？”

“让我想想，”张锡侯又顿了顿道：“对了，还有红8师的参谋长胡慎己，他也是与我单线联系的，我和他早就认识。”

张锡侯这样说的时侯，显得应答自如，毫无破绽。他因听人说过8师参谋长胡慎己的名字，所以顺口作了编造。

雷全听罢张锡侯的这一交代，立刻如获之宝，他继续追问道：“你和胡慎己是怎么联系的？”

“我们经常一月接头一次，每次都是我们派人化装找他。最近我们和他联系，也是商议5月18号暴动的事。”

雷全又道：“你招供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吗？”

“真的。一点都不骗你！”张锡侯拍着胸脯道：“要有半点假话，你枪毙我好了。”

“谅你也不敢骗我！”雷全轻蔑地说。他吩咐人将张锡侯押下去。接着整理了一份审讯口供。就匆匆带着案卷来到了天汉县保卫局，约江奇和警卫员一起骑马向中央分局赶去。

第二天上午，雷全和江奇来到瞿家湾。在中央分局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夏曦。

“夏主席，你好。”雷全进门就招呼道：“我们有重要情报向你汇报。”

“好，请坐。”夏曦盯着雷全和江奇道：“你们是从天汉前线赶来的吗？”

“是呀！”雷全点头道：“为了把这个情况及时告诉你，我们连夜赶了100多里路。”

“哦，你们辛苦了，还没来得及休息吧？”

“没关系，我先给你汇报一下。”雷全又道：“我们在天汉县破获一个反革命改组派！”“真的吗？他是谁？”

“他叫杨国茂，是天汉县苏维埃的军事部长兼游击队总指挥。”

“有证据吗？”

“有。”

雷全说罢，就将小里潭战斗的情况及审讯张锡侯夫妇的口供作了详细汇报。接着，江奇又将“关于破获改组派分子杨国茂的报告”递给了夏曦。那报告写着如下文字。

省苏维埃保卫局并报中央分局：

天汉县保卫局查明，原天汉县苏维埃军事部长扬国茂是反革命改组派分子。具体事实是。1三军8师最近在垌塚捉住一个行进可疑的女人白蝴蝶。她供认是张锡侯派她与扬国茂联系。具体研究“五·一八”暴动事宜的。其口供与在押的国民党营长张锡侯的口供一致。2前不久三军从天汉地区向北转移，留下八师一个营和天汉游击队扼守崔家横堤附近的马家口一带，阻挡徐源泉部队的追击。不久红军撤走。营长向杨交待，要他在马家口守七天七夜。后红军一走，杨国茂竟擅自带部队撤退去了吕家巷、蒋家场一带，致使敌人很快侵入马家口。这是很典型的引狼入室。根据上述具体罪证，我们已将扬国茂逮捕关押，并拟召开万人群众大会进行公开审判，特此报告，请予批准。

天汉县苏维埃保卫局。

夏曦看完报告，很满意地说：“改组派活动很猖狂，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现在抓住这个线索，要争取将反革命改组派彻底破获。”

“对，我们不能让改组派有喘息机会！”雷全说：“根据张锡侯的交待，三军八师的胡慎己也是改组派，下一步要把他抓起来。”

“好吧，”夏曦点头道：“我们应该商议一下方案，现在就请省委杨光华同志和保卫局的麻武同志一起来议一议。”

夏曦说罢，即命警卫员分头去通知这二人开会。

不一会，杨光华和麻武被通知来了。夏曦让雷全将天汉县破获改组派的情况再汇报了一遍，然后证求意见道：“你们二位谈谈，下一步肃反有什么好方案？”

“我看哪，我们要彻底的破获，将反革命一网打尽。”麻武首先发言道：“具体方案我看可以照天汉县的报告，来一次公开审判，把杨国茂处决，然后将张锡侯押到省区来，待捕了胡慎己以后，再一起追查审判。”

“天汉县破获改组派的线索很重要，无疑我们要重视此事。”杨光华发表意见道：“但现在的问题是，张锡侯和那白蝴蝶的口供，是否可靠，我们要搞准确。”

“肯定可靠！”雷全又道：“他们俩入的口供是完全一致的。”

“这其中会不会有陷害阴谋呢？”杨光华又问。

“我相信不会。”江奇又道：“杨国茂通敌是证据确凿，不然他不会拖延时间，消极抗敌。”

“你已审问过杨国茂吗？”杨光华又问。

“还没有提审，我们刚把他逮捕，还没来得及提审。”

“最好是审问一下，把证据弄准确，再处决也不迟。”

“那也不一定啰。”夏曦最后作结论道：“我的意见是立刻由麻武同志代表省保卫局去天汉县，帮助江奇一道主持群众公审大会，对杨国茂进行公开审判，这样我们可以发动群众起来进行肃反。因为抓改组派不发动群众是不行的，只有把群众发动起来，造成群众性的运动，才能彻底肃清反革命！”

夏曦说毕一锤定音，其他的人都不再争论。会议于是确定，省委立刻以保卫局和司法局名义对天汉县的报告给予批准，作出对杨国茂进行公开审判的决定。同时，决定在审判后，立即开始逮捕其他改组派嫌疑分子。

“汪汪汪……汪汪汪……”

一阵又一阵的狗叫声，似咬又似哭。那声音从早到晚总要叫许多次。

“狗儿哭兆头不好哩。”

土剅角的人们近来都在议论，村里几只狗为何近来都很反常，它们老是叫个不停，而且总对着杨国茂的家叫。

杨国茂的妻子何全枝快要生产了。她挺着大肚子每日都要到门前一棵长槐树下张望：她期盼丈夫突然在村口出现。往日，丈夫国茂每隔十天半月总会回家来看望一下，然而，近来快一个月了，他却一直没回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每逢村里的狗叫，何全枝就觉一阵心惊肉跳。她很怕丈夫出事，但是担忧也无用，可怕的感觉还真应验了。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何全枝在家里正和公婆一道纺纱线。突然，村子里一阵狗叫，接着有人来敲门了：“嫂子，快开门。”

“你是谁！”

“我是杨山！”

“啊，杨山回来了！”何全枝赶紧将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