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明清时代走势与腐败诸种表现(3)

作者:卜宪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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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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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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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308字

论其为害,大要有:政治上,“口含天宪”,代天子出治,俨然临国之君主;培植党羽,排斥廷臣,左右铨选之进退;阻塞言路,迭兴诏狱,大搞特务政治;更改成宪,不循律法,肆意行一己之威福。军事上,宦官也尽可能地掌控京营,操纵地方军队,由监军、出镇而发展到直接统兵打仗。如果他们确实有军事才能的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但其克扣军饷、滥冒军功、连连败绩,则表明他们实在是庸腐无能。至于经济方面,宦官们更是无孔不入,大肆侵贪,搜刮无厌。王春瑜、杜婉言先生编著的《明代宦官与经济史料初探》一书,从宦官与土地关系、财政、手工业、巧取豪夺等方面,勾勒出他们贪婪的嘴脸。


及至清代,宦官制度虽然存在,但他们擅权乱政的势头整体上被控制住。尽管顺治朝设有十三衙门,但圣祖即位之后即将之撤销,而以内务府来统辖太监诸职事。这一局面的变更,与顺治朝后期世祖申禁的“但有犯法干政,窃权纳贿,嘱托内外衙门,交结满汉官员,越分擅奏外事,上言官吏贤否者,即行凌迟处死,定不姑贷”《清世祖实录》卷九十二,顺治十二年六月辛巳条。的取向甚有关系,其后继者也确实比较好地遵循了此一规范。当然,因前代积习的惯性,清代也出现了如吴良辅、高云从、吴天成、萧得禄、曹进喜、马长喜,以及清末李莲英等不法事例,但毕竟属个别现象,而且其危害程度也相对有限。


如果说宦官专权是皇权专制派生物的话,大臣的弄权则是皇权专制的对立物。尽管自明太祖时即取消了宰相制度,但皇权与中枢要员之间的紧张关系并未就此而降低。可以说,重臣弄权的程度,与皇权强弱的变化是成正比的。明代嘉靖朝严嵩的卖官鬻爵、贪污受贿、聚敛挥霍、打击异己,即为权奸弄权的典型。刑部郎中徐学诗述严嵩之罪称:“外攘之备,在急修内治;内治之要,贵先正本原。今大学士嵩,位极人臣,贪渎无厌,内而勋贵之结纳,外而群小之趋承,辅政十年,日甚一日。”


兵部员外郎杨继盛尝揭严嵩十大罪、五奸。给事中吴时来亦疏劾严嵩:“引用匪人,边事日坏。令其子世蕃入直,干预国政,窥觇几微,以市私恩。引其亲万寀为文选郎中、方祥为职方郎中,比周为奸,公行贿赂,进退一人,行止一事,必关白世蕃。不论贤否是非,唯视所入多寡。……边事之不振,由于军民之困穷;军民之困穷,由于上官之贪纵;上官之贪纵,由于谋国之匪人。”以上见《明史纪事本末》卷五十四《严嵩用事》。而无名氏所撰《天水冰山录》更详细开列了严氏父子以种种不法手段聚敛的金银、器物、服饰、古玩、字画等的数量和价值,由此天水一滴、冰山一角,已可见其赃迹累累。总之,盘踞要津、盗窃宠灵二十余年的严嵩,对当时的政治、官风、边防等皆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无独有偶,乾隆朝后期和珅的种种劣迹,也上演了一场令人发指的误国害政的丑剧。据仁宗所列和珅二十条大罪详见《清仁宗实录》卷三十七,嘉庆四年正月甲戌条。,其败坏朝纲、变更成例、颐指气使、专擅蒙蔽、贻误军机、逾制聚财等,已是罪不容诛。而仅就清查出的钱财来看,“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童谣,即足以反映出其贪墨之巨。若不是仁宗为其父高宗讳,和珅之罪行还不知凡几。除这些巨头外,如明代内阁的某些首辅,清前期的多尔衮、鳌拜、年羹尧,以及清末的袁世凯等,也都不同程度地对当时的政局造成危害。


三、官场腐败素描


与最高统治者腐败、宦官乱政、权臣弄权相因而随的,是从朝廷到地方大大小小官员、吏胥的普遍性腐败。伴随明清时代中央专制主义集权走向巅峰,官场的腐败现象亦达到“集大成”的局面。其花样之多,遍及领域之广,对社会的侵蚀之深,真是罄竹难书。明清两代之所以趋于覆亡,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官场腐败的痼疾,虽不一定是决定因素,但绝对是重要原因。


综观明清时期官场的腐败,其归宿点乃在于权、利两大途径。围绕着争权、谋利,许许多多的各级官吏们,粉墨登场,丑态百出,不惟非刑罚所能禁治,并名教亦难维系。


其一,朋比党争。在中国传统官僚政治体系中,权力永远具有诱惑力。为了尽可能地攫取更高、更大的权力,官吏们使出浑身解数,挖空心思钻营。其中,以某个人或某些人为主,依靠各种关系而结成不同的利益群体,是他们迅速发迹的便捷途径。以此为基点,彼此间倾轧争斗,势同水火。如明代的内阁纷争,阉党权奸与正直官僚集团的对抗,官僚间不同派系的火并,清代康熙朝的鳌拜党、索额图党、明珠党,以及为争储位而结成的诸皇子党,乾隆朝的鄂尔泰、张廷玉的门户之争,清末的帝党和后党等,尽管性质、程度有所差别,但都导致了当时政治秩序的紊乱。清世宗曾说:“朋党最为恶习,明季各立门户,互相陷害,此风至今未息。……尔诸大臣内不无立党营私者,即宗室中亦或有之”《清世宗实录》卷六,雍正元年四月丁卯条。;“人臣朋党之弊,最足以害人心、乱国政”《清世宗实录》卷六十四,雍正五年十二月癸卯条。。《朋党论》亦指出:“若朋党之徒,挟偏私以惑主听,而人君或误用之,则是以至公之心,反成其为至私之事矣。……是朝廷之赏罚黜陟,不足为重轻,而转以党人之咨嗟叹息为荣,以党人之指摘诋訾为辱,乱天下之公是公非,作好恶以阴挠人主予夺之柄,朋党之为害,一至是哉!”清世宗《世宗宪皇帝御制文集》卷五《朋党论》。台北商务印书馆“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臣僚植党营私之弊,于此可见一斑。


其二,侵贪舞弊。在追求无限权力的同时,明清官吏对国家财富的贪墨更是如痴如醉,没有底止。鉴于元末贪风,明太祖虽然对各级官吏多所训诫和防范,但官场侵贪积习依然存在,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大诰》四编的出台,其中很大比例的案件,即反映出明朝初年从中央到地方各级贪官污吏的猖狂程度。如户部侍郎郭桓,“其所盗食粮,以军卫言之,三年所积卖空,前者榜上若欲尽写,恐民不信,但略写七百万耳。若将其余仓分,并十二布政司,通同盗卖见在仓粮;……共折米算,所废者二千四百余万精粮”。明太祖愤慨地道:“呜呼,古今贪有若是乎!其郭桓不才,乃敢如是。其中所分入己者几何,罪及同谋,愚顽者生死纪必枚焉。空仓廪,乏府库,皆郭桓为之。”明太祖《御制大诰》四十九《郭桓造罪》。上海古籍出版社“续修四库全书”本。仅此一例,已可见当时官员侵吞国库之一斑。尽管后代史官发为“明太祖惩元季吏治纵弛,民生凋敝,重绳贪吏,置之严典。……一时守令畏法,洁己爱民,以当上指,吏治焕然丕变矣。下逮仁、宣,抚循休息,民人安乐,吏治澄清者百余年。英、武之际,内外多故,而民心无土崩瓦解之虞者,亦由吏鲜贪残,故祸乱易弭也”《明史》卷二百八十一《循吏传》序。的褒扬,但揆之事实,官员之贪污,从来就没有停息过。特别是明中后期,由于宦官、阁臣、权奸的擅权乱政,大大小小的贪污案更是层出不穷。


及至清代,贪风更炽。早在顺治年间,世祖即有“贪吏何其多也”《清世祖实录》卷七十一,顺治十年正月癸巳条。的感叹。圣祖亲政之后,也指出:“迩年水旱频仍,盗贼未靖。兼以贪官污吏肆行朘削,以致百姓财尽力穷,日不聊生”《清圣祖实录》卷三十,康熙八年六月丁卯条。,“民间易尽之脂膏,尽归贪吏私橐”《清圣祖实录》卷八十二,康熙十八年七月壬戌条。。然而,令圣祖意想不到的是,由于其标榜宽大为政,至康熙朝后期,官员们更是大肆贪污,致使国库亏空几不可收拾。虽然世宗欲挽狂澜,大加整顿吏治,但官员们的贪心依然如故。因循至乾隆朝中后期,官员之贪污,更趋于普遍化、规模化和集团化。不仅一般官员借虚报账目,冒销侵占;凭借职权,巧取豪夺;挪用公款,违法经商;侵吞救灾款,中饱私囊;正税变罚项,监守自盗;依恃身份,违法犯禁;上下交通,互相馈赠;勒索派办,明借暗要;办理外交,索赃自肥,就连一二品大员如督抚、布按等,亦赃私累累。参见曹松林《乾隆朝的贪污腐败》,载《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1年第1期。王亶望等捐监冒赈大案,先后涉及贪污受贿的官员竟达二百一十余人之多,而被判处死刑者中即有总督、巡抚、布政使各一人,道、府、州、县官六十六人。鉴于诸如此类的贪污大案,高宗亦不得不承认:“各省督抚中洁己自爱者,不过十之二三,而防闲不峻者,亦恐不一而足。”《清高宗实录》卷一千四百八十四,乾隆六十年八月乙酉条。“十之二三”出自高宗之口,可以想见当时官场的贪污侵吞是何等严重了。嘉道以降,虽然类似大案相对减少,但官员的此种恶习,终清季而不衰。


其三,政由贿成。明清官场的腐败,还表现在行政的操作以行贿、受贿为杠杆。为行使手中的权力,牟取最大利益,握有权势的在上位者,公然明码标价卖官鬻爵,或以种种借口向下级索贿。出于同样的心态,职卑位低者,亦甘愿献纳行贿,巴结逢迎。这些费用无疑是出自对广大老百姓的科敛、盘剥和敲诈。明代户科给事中韩一良曾揭露吏部官员的进财之道称:“臣所闻见,一督抚也,非五六千金不得;道府之美阙,非二三千金不得;以至州县并佐贰之求阙,各有定价;举监及吏承之优选,俱以贿成,而吏部之始进可知也。至科道亦半以此得之,馆选亦然。”[清]谈迁《国榷》卷八十九《思宗崇祯元年》“七月”。中华书局,1988年影印本。清仁宗在谈到吏部官员的舞弊行为时亦指出:“不论政务之闲剧,人才之长短,惟较量肥瘠,会计多寡,善逢迎交结者为能员,悃愊无华者为不胜任”,“甚至大缺一万,中缺八千,形诸白简,此非彰明较著者乎!”《清仁宗实录》卷六十一,嘉庆五年三月丁巳条。其实,不惟吏部如此,其他中央各部院,以及地方各直省,亦莫不如此。但凡有公事要办,就得先向有司呈部费、送敬礼。


至于京官外出,或上级官员造访本地,其间的迎来送往、馈献钱物,也少不得小心侍奉,让其满意、满载而归。如此等等,简直视仕途如市场,“入仕者如往市中贸易,计美恶,计大小,计贫富,计迟速”[明]周顺昌《周忠介公烬余集》卷二《与朱德升孝廉书》,商务印书馆“丛书集成初编”本。,哪还管什么生民利病、政清国安,更不知廉耻为何物。行政如此,军政亦然,诸如侵吞、冒领、克扣军饷,侵占屯田,滥冒军功,收受贿赂,役使士兵等,不仅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而且极大地破坏了国家的对外防御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