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3
|本章字节:10306字
崔海山拽着一瘸一拐的李庆田,望着前方长城的黄崖关走着,他的脑袋可没闲着:他觉得要想赶紧把老本儿捞回来,还得干这一行!那就必须得有自己的武装,所以他要重新拉起自己的绺子“有奶娘”。而眼下看来关键的就是得搞到枪支,可是怎么才能搞到枪支呢?那就得买呀,可这笔钱又从哪儿来呢?崔海山的眼珠子一转,道道儿就来了,他把眼睛转向了身边走着的李庆田。
“我说大侄子啊,你死心了吗?”他明知故问了一句。
“死心了。”李庆田哭哭咧咧地回答着,“吓得我都尿了好几次裤子了……”
“你要是死心了,那可就是啥儿都没了呀!”崔海山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了起来,“房子咱租不起了,老妈子雇不起了,俩保镖也请不起了,馆子吃不起了,大烟咱更抽不起了……最后,‘六岁红’你也就睡不起了!”崔海山拿着一双白眼撇着李庆田,“你要是想通了,四叔回去就给你把他们都遣散了,把这些啰嗦事儿都把它们了啦!”
“哎,别别别!”李庆田赶紧拉住了崔海山的胳膊,“四叔啊,就是舍了我的命啊,我也舍不得‘六岁红’啊!……四叔哇,你是知不道啊,她身上的肉皮子那个白呀,那个嫩哪,恨不得一碰就直冒浆儿啊!我舍了啥儿也不能舍了她呀!……”
“那好,你既然舍不得她,那四叔勒紧了裤腰带也帮着你再维持几天儿!”崔海山显得十分的仗义。
“谢谢,谢谢!四叔啊,你比我爹对我都亲哪!”李庆田的眼泪都下来了。
“不过你也看见了,四叔这一把也赔得底儿掉了!”崔海山非常认真地说着,“你这个臊窟窿那没有进项是填不满的,咱们爷俩还得想法儿赚大钱哪!”
“那是啊!咋儿能赚大钱您就说吧,我跟着您干!”李庆田一想到能保住“六岁红”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要想来的快赚大钱,还得干这个老本行儿——贩运‘黑疙瘩’!”
“这不是有人拿枪劫咱们了吗?”
“他有枪,咱就不能有枪啊?”一说到这个崔海山来了劲儿,“当年我也报过号儿:‘有奶娘’——有奶就是娘,有枪就是王!当年在这一带那也是在号的,声名显赫,头一票儿劫的就是朝廷大官儿的福晋!”他没敢点明是五王爷的八福晋,怕李芬跟儿子说过当时他跟关凤芹的那副狼狈相。
“那您现在不是没有队伍吗?”
“没有队伍咱们可以再拉起来一支啊!”崔海山说到这儿故意皱起了眉头,“拉队伍人手儿好办,如今乱世当头想落草为寇的人儿不少,就是枪难弄,咱手儿里得有好家巴什儿,那拉起队伍来才能叫得响啊!”
“四叔,那枪得咋儿才能搞来呢?”
“啊,就是钱呗!”他故意说得十分轻松,“现在哪儿都有卖枪的,尤其是天津卫,住的洋人多,东洋的,西洋的,啥儿好枪都有:德国造儿,日本造儿,英国造儿……那多了去了,洋行里都卖!”
“那咱们就是得弄到一笔大钱呗?”
“对。你这孩子就是聪明!”崔海山开始捧着李庆田说了,“你想想啊,这就好比做买卖,干啥儿买卖儿不都得投个本钱吗?你就是在街上搓糖球卖,不也得先买点儿红糖、白糖的吗?”
“是啊,是啊!”李庆田被崔海山引诱得走上了他的思路,“可咱们这点儿买糖的钱上哪儿弄去呢?”
“这道道儿可就多了去了!”崔海山把他继续往沟里带,“你想想你爹认识的富人那不多了去了?不说别人儿吧,就说许子谦麻大爷家吧,那要出这么点儿血那还不跟玩儿似的?”
“嗯,那还真是的。”李庆田已经被彻底地带到沟里来了。
“你就好好儿想想吧!”崔海山把明话儿变成暗语说出来了,“怎么能让麻大爷出这点儿血……你要用人的话,四叔的手下可有的是啊!”
当天晚上李庆田回到上仓镇崔海山给他租来的那个小院,躺在炕上搂着千娇百媚的“六岁红”,左思右想地琢磨着崔海山最后跟他说的那句话:“你就好好儿想想吧,怎么能让麻大爷出这点儿血……你要用人的话,四叔的手下可有的是啊!”李庆田终于琢磨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让麻大爷出买枪的这点儿血。怎么才能让他出呢?四叔其实已经给他指了一条明道儿:我出面儿,四叔出人手儿,绑架麻大爷家的二少爷。
麻大爷许子谦自从当年大儿子得痨病冲喜死了之后,这位小少爷那简直就成了他的眼珠子,真是“搁到头顶上怕吓着,含到嘴里边儿怕化了……”连念书都不敢让他上镇里的学堂,只能单独请个私塾先生到家里来教他一个人儿。一年盯得紧,两年看得严,都十二、三年过去了,小少爷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上了蓟州的中学堂,许家对他的看管自然也就松懈了。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二少爷让崔海山和李庆田给盯上了——就在他与同学们一块儿去盘山游览的时候,被几个不认识的壮汉给绑架了。同行的几名同学吓得够呛,赶紧跑到上仓刘各庄的许家大院报了信儿。
就在当天的夜晚,黑暗之中一只飞镖“嗖——”地甩了过来,“当!”的一声插着“海叶子”扎到了许家大院的门柱上,吓得站岗的护院队员一激灵,他朝四下里看了看,没有见到人影儿,立即拔下了扎在门柱上的那只飞镖,跑到大院里交给了值更的李芬。
李芬连看都没看便拿着它跑到了客厅,交给了焦急地等待着老儿子消息的许子谦和他的老伴儿。许子谦一看这东西上面渗着血,还鼓鼓囊囊的,吓得手直哆嗦,都不敢打开看了,赶忙又退给了李芬。
李芬从飞镖上摘下了渗着血的“海叶子”,轻轻地将这张高丽纸展开来一看,里面包裹着一小块儿左耳朵的外沿儿,许老太太一看见这血哧呼啦的东西,惨叫一声:“我的老儿子啊!……”顿时吓得晕了过去。许子谦也是跌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干姥姥,干姥姥!”李芬连声地呼唤着许老太太许南氏,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拇指,掐向了她的“人中”穴位。
不一会儿,许老太太缓醒了过来,李芬把嘴凑到了她的耳畔,轻轻地说道:“您别害怕,这不是人耳朵,是猪耳朵,专门儿用来吓唬被绑票儿的家人的!”说完他就展开了那张高丽纸,“您看看,人耳朵哪有这么粗的毛孔啊?尤其是咱们二少爷长得细皮嫩肉儿的,肯定不是他的。”李芬把那块猪耳朵的外沿儿翻了个个儿,“您仔细看,这上面的猪毛还都没刮净呢!”
许子谦也凑过来看个究竟,许南氏渐渐地已经相信了李芬的解释。这时候,李芬才把那块猪耳朵搁到了八仙桌上,展开那张高丽纸写成的“海叶子”给二位老人念了起来。
“麻大爷你听着你家二少爷线(现)在我的手上快拿二百块大羊(洋)二十条羊(洋)枪前来青电(甸)挖(洼)卖(赎)票三天不来就私(撕)票有奶娘大漂(瓢)把子”
“你赶紧去‘说合’吧!”李芬刚念书完了“海叶子”,许子谦就发了话,“二百块大洋你直接就带着去给他们,二十条洋枪就免了吧?那东西我弄不着,跟这个‘有奶娘’大瓢把子求求情儿……”
“哼,跟他求情?”李芬气愤地把那张“海叶子”扔到了八仙桌上,“‘有奶娘’是我四兄弟崔海山那股绺子的报号儿,要真是他绑的票儿,我一分钱不给还得胖揍他一顿!”
“不会是他吧?知道你在我这儿看家护院,他能绑我的儿子吗?”许子谦按照常理分析着,“没准儿是旁人儿故意使的离间计!”
“嗯,但愿是这么回事儿吧!”李芬说完了就往外走,“我去账房支钱!”
漆黑的夜晚,李芬一个人如约来到了上仓镇南面的青甸洼,这里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沼泽地,大片大片的芦苇之间是狭窄的航道,只能容得下小舢板在其间航行,载着人出入芦苇荡,所以自古以来就是强项之人、落草之寇的隐蔽之所。李芬来到“有奶娘”指定的那个渡口,早就有一艘小舢板停靠在简易的小码头上了。两名年轻的小伙子一个坐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都在悠闲地抽着旱烟,看见李芬来到了跟前,也没有吭声依旧抽着烟。
“我叫李芬,是替许子谦许大爷来‘说项儿’的。”李芬冲着他们俩先自报了家门。
那两名小伙子对视了一下眼神迅速地站了起来,都没有吭声只是向李芬作了一个“上船”的手势,等李芬的双脚刚刚在船尾上站定,站在船头的那个小伙子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布做成的“蒙眼儿”,跨过船舱来给李芬戴上了,然后把他往前带了几步按坐在了船舱之中。站在船尾的那名小伙子举起竹篙猛地朝码头上一点,小舢板象箭一般地朝着芦苇荡的深处驶去。
等到有人给李芬摘下了“蒙眼儿”的时候,他定睛一看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块芦苇荡中的小高地上,用苇子搭成的一个马架子里面,从“屋脊”上吊下来一盏防风的马灯。李芬刚刚被摘下了“蒙眼儿”,一见到光亮还不太适应,他闭上双眼揉了揉眼皮,这才慢慢地睁开了。他看清楚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长着连毛胡子的壮汉,他迅速地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了一遍——呣,在蓟州的江湖地面儿上大瓢把子里没有这么一号人儿。
“你就是‘有奶娘’的大瓢把子啊?”李芬先发话了。
“啊,咋儿的?信不实啊?!”那名壮汉摆出了蛮横的架势。
“大兄弟,不是信不实你。”李芬诚恳地给他解释开了,“是因为我有个四弟崔海山,他好几年前拉起的绺子就叫‘有奶娘’。”
“啊,‘隔年的皇历用不上了’,我不认识谁叫崔海山、崔海水儿的……”连毛胡子说话的口气不太坚决,但是他好象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就拍起了胸脯儿,“本大爷现在就是‘有奶娘’的大瓢把子!——咱们说道说道‘赎票儿’的买卖儿吧!”
李芬把斜挎在肩膀上的那个包袱解了下来,拎在手里摇晃了几下,从包袱里发出了金属撞击的声响。
“听见没有?二百块儿现大洋一个不少,全在这里头呢!”李芬摆出了一副江湖上的“老人儿”架势,“咱们一手儿交钱,一手儿放人吧!”说完之后他把那只包袱扔到了“有奶娘”的面前,它发出了一阵“唏哩哗啦”的声响。“你点点数儿吧!”
“有奶娘”急不可待地解开了包袱,刚要点数儿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李芬的目光在逼视着他,自己显得有点儿“露怯”了,他马上放下了双手,朝旁边站着的一名小匪吆喝了一句,“你点点吧!”
这一切的细节都没有逃过李芬的眼睛,他十分清楚地意识到:别看眼前这名壮汉留着连毛胡子,说话也挺蛮横,可这都是装出来的,他绝对不是什么大瓢把子,在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大人物”在掌控着他。
就在李芬脑子里反复琢磨这些事儿的时间里,那名小匪已经把包袱里的银元数完了。
“报告大哥……”最后这个“哥”字刚叫出了半截,小匪就改了口,“报告大瓢把子:二百块现大洋一个儿不少!”
“那就请大瓢把子放人儿吧!”李芬抢先发了话。
“不中!”大瓢把子吼了起来,“还差那二十条洋枪没给哪!”
“我说大兄弟呀,”李芬语气和缓地拍了拍大瓢把子的肩膀,“你让一个乡下的老财主上哪儿弄那二十条洋枪去呀?”
“那我管不着。反正俺们老板……”大瓢把子马上改了口,“俺们老哥们儿都说了,缺了这二十条洋枪,那就不能放人儿!”
“许大爷说了,多加点儿钱都中啊!”李芬开始跟他讨价还价,“还是那句话,他是一个老财主,就住在刘各庄,你让他上哪儿给你划拉这二十条洋枪去呀?”
“老财主不是有钱吗?他可以拿钱去买洋枪嘛!”
“那他都同意把枪折成钱了,你们拿钱自己个儿去买枪不就得了?”李芬觉得这个道理很简单,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折成钱就完了——俺们大……大伙儿宁可要枪也不要钱。”他差点儿又说出“大瓢把子”或者“大老板”来。连毛胡子怕李芬没有听懂,又继续象背书似地解释起来,“这年头儿,钱好弄,枪不好弄——那得上天津卫租界里去找洋人买,它也不是在商店里卖的东西,俺们一不认识洋人,二不熟悉那些道道儿,出了事儿谁去捞俺们哪?”
李芬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眼前这位“大瓢把子”就是个提线的木偶,他背后那个真正的大瓢把子在暗中滴溜着这个连毛胡子,跟他再商量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于是,李芬就语气十分强硬地向这位提线木偶的“大瓢把子”下达了“最后通牒”:“我说大瓢把子,这二百块儿现大洋你不是收下了吗?那就证明咱们这一票儿买卖儿已经成交了,只差你二十条洋枪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