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石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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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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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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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384字

人这种动物真是奇怪——一旦当了官儿就立即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自然人;一个是社会人。而且生命比“社会人”长得多的“自然人”就再也管不了“社会人”了——礼部尚书崇绮的女儿、同治皇帝的皇后阿鲁特氏虽然被慈禧太后逼得绝食而亡,崇绮还就在女儿自杀的现场,从始至终亲眼目睹了这一惨剧演出的全过程,但是他却始终是一个铁杆的“后党”分子,与“帝党”势不两立,坚决反对维新变法。


许子谦自打认了崇绮为义父之后,自然也就成了阿鲁特氏的干兄弟,他自己又生活在京畿要冲的蓟州,也时常来到京城南锣鼓巷秦老胡同的许家宅邸小住一时,但是对于大清朝廷中这些复杂的权力斗争却也是懵懵懂懂,对于“后党”、“帝党”之分野、争斗,那就更是毫不关心了。此时,许子谦惟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干外孙子李芬的性命,他通过自己的义父崇绮和正在直隶总督任上的荣禄两条线往上通融着,只要听说李芬的官司到了哪一级,他就把银子送到哪一级。


八福晋许莲叶虽然生活在京城已经十几年了,入住“五王爷府”也已八载有余,她对于大清朝廷内部的纷争也只能说是略知一二——知道她们老爷子是属于“后党”的,官员之间的走动是需要格外加着谨慎小心的。但是此时,许莲叶全然顾不了这么多规矩了,只要听说与五王爷有点儿关系的官员,她都打着丈夫的旗号一一地拜访到了。又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找到当初押解“鳇鱼贡”回京的那名内务府官员领催,让他详详细细地写出了奏折,向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都上报了李芬解救“皇纲”的功劳。八福晋许莲叶甚至还冒昧地给吉林打牲乌拉总管叶穆舒鲁写了信函,请求他将李芬捕获巨大的鳇鱼、冒死救下小男孩的事实写成奏折上报朝廷——这一切的努力就是希望朝廷能够对李芬网开一面、将功折罪、免于死刑。


经过许子谦和许莲叶这父女俩做了这么多的工作、打通了无数个关节之后,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这两个大清朝廷的最高统治者还是没有发布对李芬的赦免之令……这一切都令许家父女的心中万分地焦虑,他们感到李芬的性命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关头。


这一对老实的父女哪里知道,在这一个戊戌年农历的四月底到八月中旬的一百多天里,主政中华的大清朝廷内部正在进行着一场不见烈火硝烟、没有枪声炮声的拼死搏杀——殊死决战的双方:“后党”与“帝党”,他们双方哪儿还有心思去过问一介草民的生死之事了呢?


一进入了农历的八月,这一场拼死的搏杀已经接近了尾声,虽然一直未见烈火硝烟、没有枪声炮声,但是令党伐之间已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味儿——一场血雨腥风的收官之战即将到来了……


农历八月初六(公历9月21日)的北京已经到了夏天的末尾,这是一个天高云淡的好日子,慈禧太后一大清早就从颐和园启驾,急匆匆地赶回了紫禁城,她回宫之后当即临朝,发动政变宣布恢复“训政”,随即就宣布了戒严令,命令大清帝国那一点儿有限里程的铁路线上火车禁止行驶;同时命令九门提督将光绪皇帝幽禁于中南海的瀛台之上;既而逮捕了维新派的代表人物,废除了光绪皇帝在“变法”期间颁布的一百八十余道新政诏书……至此,“后党”与“帝党”之间的关于变法之争,终于划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这一天的下午,在宽敞的紫禁城养心殿内,一个巨大的铜家伙摆在了花瓷砖的地中央,这是威海卫的北洋水师在甲午战争中被日本海军击沉的旗舰“定远号”的铜制螺旋桨推进器,它刚刚被打捞出水送到了这里。


睡过午觉的慈禧太后被人搀扶着坐在了“训政”的龙椅之上,她身子微微有些前倾,仔细地观看起这个巨大的铜家伙来。这时,一名太监走上前来,向慈禧太后详细地介绍起了这件东西。


“太后,这个大铜家伙就是北洋水师的旗舰‘定远号’上的铜制螺旋桨推进器,刚刚从威海卫的海中打捞上来运到京城,请您过目。”


“呣……”慈禧太后用鼻子哼出了这样的一声叹息,“国耻,国耻呀!”她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停顿了片刻之后,她慢声慢语但却十分威严地下达了命令:“着令内务府造办处用它的全部铜量铸造一口巨大的警钟,将其悬挂于天津大沽口的主炮台之上,以期警示后人:勿忘国耻!”


“嗻。即传太后圣谕。”那名太监躬身答应着,然后转身走了下去。


农历八月十二日(公历9月27日)这一天,大清帝国的刑部在北京城的各个繁华地点都张贴出了布告:农历八月十三日午时三刻,于宣武门外菜市口刑场依照判决将对已经捕获的维新派代表人物谭嗣同、康广仁、林旭、杨深秀、杨锐、刘光第等六人开刀问斩执行死刑。同时被执行死刑的还有蓟州人命案犯李芬。


朝廷杀人为什么都要定在午时三刻开刀问斩呢?因为午时三刻这个时间,差不多到了正午的十二点,这时候阳气最盛,人的影子最短,按照古人迷信的说法,此时可以用旺盛的阳气来冲淡杀人的阴气。


就在这时,再次去往内务府向领催询问奏折回复情况的八福晋许莲叶,正好坐在小轿子马车里路过宣武门,看到许多市民都围在了布告栏前相互地议论着,她也走下车来凑到跟前详细地看了两遍这张布告,还惟恐自己眼花看错了名字,可是“蓟州人命案犯李芬”这几个黑字象刀尖一样扎得她眼睛生疼,她顿时感到心如刀绞,想要痛哭一场。可是站在这众多的市民之中,她又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宣泄,只能是强抑着眼眶中的泪水,抽身而退返回了小轿子马车的车篷之中。


就在这一天的夜晚,已经在神机营中升任哨长的商洪光打通了关节,他带着一桌子的酒菜来到了顺天府的监狱牢房之中,为三弟李芬摆下了这一席的壮行酒。三杯老酒下肚儿,兄弟二人便打开了心里的话匣子——


“唉,三弟呀,想当初咱们在府君山那个山洞里商议整治‘三须子’这个事儿的时候,你就是死犟眼子不听大哥的话呀,要不然哪儿能落到这一步儿啊?……”商洪光的话还没有说完,泪水已经滴落到酒杯之中了。


“大哥,你说我死犟眼子我承认。”李芬抬起已经喝得猩红的眼睛看着商洪光,“可是如今我还得跟你拔一拔这犟眼子——落到这一步儿我后悔吗?我不后悔!为啥儿这么说呢?因为我主张狠狠地整治一下‘三须子’,那是为民除害呀!你就说吧,打那儿以后咱们上仓的赋税它没涨吧?老百姓还能过得下去,我豁出这条命来那也就值了!”


“唉,也怨我呀……”商洪光一听李芬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坚持自己的观点,便立刻换了一种口气,“当初我要不把你扎在‘三须子’喉咙上的那个燕子镖揣到兜里,扔一边儿去也就好了!——那谁还能证明你参与杀害王子云了?”说到这儿,他低下头哽咽了起来,“进了衙门口儿,‘是龙你也得盘上,是虎你也得卧下’呀!——大哥我也是受刑不过,把你招出来了……”


“嗐,好汉做事好汉当!——这跟你招不招的没关系!”李芬发自内心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猛地举起酒杯跟商洪光撞了一下,“来,喝!——‘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商洪光喝干了一杯烧酒,“唉,我跟押运‘鳇鱼贡’的那个领催也都把你保护皇纲的情况上报内务府了;八福晋许莲叶那就更不用说了——她给太后老佛爷不知上奏多少回了。要说最够意思的还是你的老主儿家许子谦哪,那是听说你的官司到了哪一级,人家的钱就跟到哪一级,拿马车拉着银子去贿赂直隶总督大人哪,在东直门银子把车轴都压折了!——你说那得拉了多少银子啊?”


一直没有流泪的李芬一听到这话儿,顿时闭上了嘴巴沉默了许久,夺眶而出的热泪一下子流满了脸庞,他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举起戴着镣铐的双手,抱拳高擎过头顶,转身冲着东南——家乡蓟州的方向高呼起来,“老主儿家,谢谢您老啦!李芬下辈子还给您看家护院!”说着他冲动地跪在地面上,一连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