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3
|本章字节:8388字
从小习武的李芬哪儿承受过这种柔情蜜意呀?他顿时觉得自己周身的血管都无限地膨胀起来,不单满脸涨得通红,连脑门上都紧张得沁出了成串的汗珠儿,自己的呼吸也跟老牛喘气似的急促了起来。
“‘李叶无言’,也就是说……李子树叶儿不会说话呗!它哪儿会说话呀?它也没长舌头……”李芬十分勉强的、幼稚的解释引得许莲叶开心地笑了起来。
“嘿嘿,你这么理解反正也对,不过就是太肤浅了——‘李叶’既说的是李子树叶,不是也把咱俩各自姓名的一个字儿镶嵌进去了吗?我叫小叶子呀!”许莲叶用有些调皮的眼神看着他。
“那这一句的意思就是说……咱俩没说话儿。对吧?”
许莲叶听到他这种憨直的解释顿时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嘿嘿,你可真逗!你这么解释也挺好玩儿的。”
“可是咱俩现在不是正在说话儿呢吗?”李芬依旧顺着自己的思路在发问。
“这里的‘无言’是说咱们双方都有很多埋在心里的话儿没有说出来,也没法儿说出口……”许莲叶撩起浓密的长睫毛,用妩媚的目光看着李芬。
“我没有埋在心里的话儿,”李芬仍旧是直来直去地说着,但似乎又读懂了她的言语和眼神,顿时显得有些慌乱了起来,“啊……你还是接着说下边儿这四个字儿吧!”
“这你还看不懂吗?”她指着画面上的李子树,又指了指湖面上一圈圈的涟漪,“‘芬动涟漪’,就是说李子树上硕果的芬芳搅动了水面上的涟漪,涟漪就是水波纹儿啊!”
“这俩李子它就是长得再圆再香也没这么大本事啊?长在树枝儿上还能搅起水波纹儿来?那除非它们掉到水里头儿……”李芬声音虽小,眼睛却瞪得挺大,在竭力地跟许莲叶争辩着。
“我说你这脑袋是咋儿长的?——你是真不懂啊,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她伸出一个玉笋般的食指,娇嗔地在李芬的脑门上戳了一下,“真想把你这个榆木疙瘩的脑袋,给你砸开!”
“真的,”李芬感到自己真的很冤枉,眼泪都要急出来了,“我真的闹不明白呢!……”
“中了,那我就恬着脸给你解释吧!——‘芬’不是你的名儿吗?‘涟漪’,我的名字里不有个莲字儿吗?这俩字儿同音,就是说你,李芬,搅动了我心中的一池清水……吁!”她好不容易说完了这段话,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你真是让我羞臊得无地自容啊……”说着她便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羞红的脸庞。
“我……我……哪儿有这么大本事儿啊?”李芬断断续续的言语中都有些带上了哭腔,“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哪?”
“不,你有,你真的有……”许莲叶十分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猛地的伸出双臂搂住了李芬的身躯,把自己的脸庞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脯上,听着他“嘭——嘭”作响的心跳。“芬哥,我害怕……”
“你害怕啥儿呀?怕你爹看见咱俩好啊?”
“那我倒不怕。”
“那你怕啥儿呀?”
“我怕朝廷来人……选秀女。”
“啥儿叫选秀女呀?给朝廷绣花的?”
“你真笨!”许莲叶嗔怒地用拳头捶了李芬的胸脯一下,“就是选到后宫里去给皇上当差。”
“那咱不去不就得了!”
“不中。俺们老许家祖上是汉民入的八旗军,可是也得‘养女当差’——女儿长大之后不能随便嫁人,就得等着朝廷来选秀女,你家要是私自把女儿嫁人了,那就要祸灭九族的!”
“哎呦,这还真是个事儿啊!……”李芬挠了挠头发,“那朝廷得多喒来选秀女呀?”
“我估摸着快了。其实今年我就够岁数儿了,十四了嘛!”
“哎,没准儿朝廷把你给忘了。那就太好了,明年我就十八了,正经的大老爷们儿了,回头儿就让我爹找个媒婆来提亲,”说到这儿李芬突然转了口气,“唉,就怕你爹嫌俺们家门槛儿低,不乐意把你嫁给我……”
“呣,我爹不是那种势力眼儿的人——他为了不让我进宫去受罪,恨不得退了这个旗人的身份儿呢!”
“这不正好儿吗?赶明儿个让我爹带着媒人来提亲不就得了?”
“不中。得朝廷选不上你了,这你才能嫁人。”
“那……那……”李芬有些一时的语塞,“那你就在选你的时候装得傻了巴叽的,皇上不就看不上你了嘛!”
“哼,你寻思就你聪明啊?”她戳了李芬的脑门一下,“要治你个欺君之罪,也得落个满门抄斩!”
“唉,那咱们就没辙儿了……等吧!”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朝廷为同治皇帝的后宫选秀女的差事还真来了。许子谦吩咐李芬赶着马车拉上许莲叶先去了北京东城南锣鼓巷秦老胡同的许家宅院,他们是起大早儿走的,傍晚到的北京。休息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儿,许莲叶随着本旗的选秀女们一道坐着骡子车,经过地安门来到紫禁城后边的神武门下了车,待到宫门开启后她们这一行人就在太监的引领下进入了顺贞门。
李芬也起了个大早儿,赶着许家的那辆小轿子马车在紫禁城后面的大门外边守候着,他心里一直默默叨叨地说着:“选不上啊……选不上了……”他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当感到肚子“咕咕”乱叫的时候,他抬眼望了一下快到晌午了的太阳,他盼望着此时同治皇帝和慈禧太后已经对许莲叶“撂牌子”了。
总算是熬到了正午时分,当许莲叶出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儿喜兴的神色,倒是眼睛有些发红,好象是哭过了。当她走出大门来到李芬跟前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却悄悄地撩起了自己的右胳膊,上面被点了一个圆圆的“守宫砂”红印——她被“留牌子”了,并且被告知过些日子还要再次进京复选。
李芬赶着那辆小轿子马车穿行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中,那两只打着蘑菇铁钉的木头轱辘不断地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仿佛是从他们这一对青年男女的心上碾过一样,这一路上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回到南锣鼓巷秦老胡同的宅邸之后,趁着没人的时候许莲叶羞愧地诉说了她被验身的全过程:脱光衣服之后全身各处都查验到了,并且说太监还一再地告诫她们:如果在回家期间,你们谁要是有了男女之间的那种情事,胳膊上的守宫砂就会变浅、消失……那就是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的!
许莲叶呆在北京城就觉得害怕,哪怕是住在自己家的大宅院里。所以她第二天就嚷嚷着要回刘各庄的老家,送她回去等待的任务自然又落到了李芬的头上。他们又起了个大早儿,当李芬备好了小轿子马车,要拉着许莲叶的手臂搀扶她上车的时候,她都惟恐这样的“肌肤之亲”会使“守宫砂”产生些许的变化,从而犯了“欺君之罪”,所以她决绝地甩开了李芬伸过来的右手,坚持自己登上了那辆小轿子马车。
回到刘各庄的这些天里,许莲叶把自己关到了闺房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拒绝与李芬见面。但是他们两个人的心思是一样的:既怕朝廷上来令儿,又盼着上边儿来令儿——怕是因为来令儿让去复选,一旦选上了,那就得永远离开刘各庄了;盼着它来令儿吧,是因为有那么个信儿在心里吊着,这日子实在是难熬,还不如来个利索的,也许去复选了没能选上呢!……
这一对儿青年男女与许子谦的全家人一起在这段不知长短的日子里煎熬着……终于,这一天蓟州的县衙门传来了朝廷的命令:马上到京城去参加复选。这一下子又搅和得全家人都跟着起了个大早儿,李芬又用小轿子马车拉着许莲叶来到了京城,之后她又进入紫禁城如彼那般地来了一通检验和复选……不幸得很,许莲叶还是没被“撂牌子”,而是被选上进宫当差了。
这一趟返回蓟州的路程中,李芬和许莲叶依旧是一句话也没有,但是这回小轿子马车一里一外坐着的这对恋人却把泪水撒了一路——李芬是背靠车篷抱着鞭杆默默地在流泪;许莲叶则是靠在篷壁上,用手绢捂着嘴免得哭出声来……
“嘎啦嘎啦”的车轮声载着两双泪水染红了的眼睛回到了刘各庄的许家大院,全家老小看到这种情景,他们早已经在各自的心中得出了结论:大小姐被朝廷选上进宫当差了。
李芬把小轿子马车撂到后院,就急匆匆地跑到前院想要进屋来见许莲叶,把这一路憋在心里的话告诉她。可是此时的许莲叶却拒不开门,非得让他到房子外面的窗前对话。李芬连跑带踮儿地来到了许家大院的东南角上,许莲叶早已经把窗户打开,站在了窗台的前面。真到了两个人面对面要向对方说点儿什么的时候,他们却一句话也没有了——就这么隔着一堵厚厚的砖墙,相对无言地默默对视着。其实两个人的脑筋都在急速地转着,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把自己要表达的意思用最准确、最周全的语言传递出来。
最后还是许莲叶先开口了,“芬哥……这次……连肚脐儿上都给点了守宫砂……我认命了。”憋了半天她竟然断断续续地吭哧出了这么一句似乎不着边际的话来。
“你认,我不认!”李芬的倔强劲儿上来了,“我早想好了:这辈子娶不上你,我就不娶了!”
本来一直紧咬着嘴唇的许莲叶一听完这话,终于是绷不住了,咧开大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她伸出双手猛地把两扇窗户关了起来。
李芬上来就想把窗户推开,可是许莲叶在里面已经把它们插死了。她的哭声透过窗棂不断地撞击着李芬的耳鼓……
这一天的夜晚,许莲叶在油灯下熬了一个通宵,她把自己画的那幅《莲李图》微缩地绣在了一个五连体的荷包腰带之上,五个小荷包的每一个都可以装一只燕子形的钢制飞镖。第二天的一大早儿,许莲叶让奶妈将它送给了李芬。
正式进京的日子终于来到了。清晨,许莲叶已经穿戴整齐地坐进了小轿子马车的车篷里,可是赶车的李芬仍旧躺在炕上不肯起来。老管家去叫了他好几次了,可他就是赖在炕上不起来。管家只好去向许子谦汇报了,老主家当然明白李芬此刻的心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只得吩咐另一位老车夫把小轿子马车朝刘各庄通向外面的土道上赶去。
当老车夫的响鞭在林荫大道的空中响起的时候,李芬已经站在了许家大院的屋顶之上了,他泪眼朦胧地目送着小轿子马车渐渐地远去……
车篷里,许莲叶的右手一直撩着布帘,泪眼迷离地凝视着从小生长的自家宅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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