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省长终于说话了，他说：“你们所说的都有道理，但我要强调的是我们采取什么策略能够成本最少，收益最大，这不仅是商人的原则，也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时时刻刻都必须考虑的问题。牺牲李鳅生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问题了，现在的情况你们可能还不是很清楚，中纪委甚至更高层的领导都知道了我们的事。丛书记为此还亲自找了中央领导，详细反映了我们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存在的意见和分歧，我相信他还不敢直接反映我个人的问题，但中央领导不是傻子，听话听音，吃酒尝味。当然，我也不是坐以待毙，这场关乎全省今后相当长时期内的政治斗争，将直接影响我省以后的政治格局，因此，我决定不仅仅要牺牲李鳅生，还要牺牲婷婷，力保你。”周省长非常严肃地指着我说，“力保你过关，让你不要受到太多的牵连，因为我仔细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我非常担心我们的全部人马……”周省长不愿意再说下去。

婷婷听了周省长的话，脸都白了。她原来认为，只要牺牲李鳅生，自己就可以安然无恙，想不到周省长会做如此安排和布置。

我当然喜忧参半，不禁对周省长更是敬仰三分。我与周省长平时接触不多，直接对话更是少之又少，他能如此安排，一股热流涌上心头，竟不知如何表达。

周省长说：“这个方案我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小王已经到了副厅级领导干部的岗位上，年轻有为，关键是综合素质不错，过去直接参与的事并不多。我观察很久了，小王具有一定的正义感，有一定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全省上下认可的人很多，而婷婷就不同，作为女性是非常优秀的难得人才，但这个世界毕竟是男人的，女人的青春和智慧要想与男人平分秋色，难，加上你与我的关系，与李鳅生的关系，在政治上不可能再有什么发展，婷婷……”周省长拉着婷婷坐在他身边，毫不顾忌地摸摸她的秀发，很是欣赏、很是爱怜地对她说，“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受到很大影响的，权宜之计，我已经全盘考虑好了。”

也许婷婷非常失望，她对政治具有天生的敏感和感悟，也有一般的女人不具备的智慧和理解力，对人对事，她完全可以与优秀男人同步思维，加上女人的细腻和直觉，甚至有所超越。

我安慰婷婷说：“这也许是周省长最坏的打算，我想事情不可能发展到这一步的，因为我们有智慧超群的周省长作我们的坚强后盾。”

周省长感到自己过于悲观了，也顺着我的话安慰婷婷说：“害怕了吧，不要紧的。我与北京的关系你们是知道的，这次李公子的哥哥答应帮忙，我过几天专程去拜见他。”

“他不是一直不愿意见我们吗？”我问。

“事情总会发生变化的，这个人城府很深，一直跟在领导身边，养成了不露声色的习惯，但他总有爱好，也有朋友圈子，我们如果能够抓住他的特点，接近他并不是一件难事，他毕竟是人，不是神，所有人脱光了都是一个样，你说呢？美女婷婷。”

这也许是他们在房间里习惯性的谈话方式，有我在场，显得有点儿难堪。周省长今天倒显得很随和，也没有觉察到他自己表现出来的异样，与平时我们在主席台上见到的周省长完全不同。

周省长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交代我们再讨论一下，他下楼开会去了。

周省长走后，婷婷半天没有出声，我主动上前学着周省长的样子摸摸她的一头秀发，她顺势倒在我的怀里，大哭起来。

我让婷婷哭着，不想阻止她。也许大声哭喊是最好的排泄痛苦、悲哀的方式，美女婷婷也不例外。我第一次看到婷婷哭得这么伤心，哭得我也有点儿无助和慌乱起来，莫不是婷婷彻底失望了？

等到婷婷哭够了，我把她抱到床上，要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她躺下去，闭着眼睛说：“我要洗个澡，你帮我把水放好。”

我用被子的一角盖在婷婷的胸口上，就到卫生间放水。我是第一次进周省长与婷婷共用的卫生间。整个布置充满情调，浅黄色的拉帘，橘黄色的灯光，白色的大浴缸，无不透露出主人的大气和庄重。我想，婷婷与周省长一定在这里度过了许多最为浪漫和温馨的时光。如果不是这个特别的时候，今天，在这个时刻，与婷婷浪漫温馨的也许是另一个人。只是，这个念头一刹那就过去了。

我本来想帮助婷婷洗澡，但婷婷拒绝了，她也许要在曾经与周省长共同游戏的大浴缸里静一静，理清思路。我想，婷婷这时候肯定处于混乱而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

婷婷从浴室里出来时，明显好了许多，出水芙蓉之美虽然无法掩饰，但脸上写满了失意和憔悴，往日的自信好像不复存在。我想，女人之美，除了衣饰的华贵和外表的美丽，更是来自于本人的自信，这条基本判断同时也适合于男人。人们都说谁谁谁高贵、气宇不凡、超凡脱俗，可能更多是来自他或她对于这个复杂而混乱世界的自信和把握能力，对自己现在或未来前途的坚定不移，而这种坚定不移是以其基本的个人素养及个人的财富、地位为前提的。婷婷包括我自己，过去的一切辉煌和绚烂，荣誉和地位，都来自于周省长。我们与他的荣辱沉浮联在一起，甚至密不可分，这也是我们目前心灵恐慌的重要原因。我想，如果自己脱离这样的依附关系，那么一切都将失去，如果要东山再起，不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甚至终生为此奋斗，也无法到达胜利的彼岸。回想起这几年的奋斗历程，无不认证了这一点，这几乎也是所有社会精英无法摆脱的、多少次重复的不归之路，这也是多少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顺着这条道理继续前进，甚至视死如归的根本原因。

当然，对于周省长的战略决策，婷婷也许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这可能是目前最为明智的选择。我想，如果仅仅牺牲李鳅生，婷婷也许心里好受些。但这个念头一闪就马上否定了，李鳅生凭什么为我们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和贡献，他会相信婷婷的安排，或是周省长的安排吗？他有信心度过这个难关吗？他有这样的毅力挺过来，也许是来自纪委、检察院甚至还有媒体的狂轰滥炸吗？我可以相信李鳅生对下属或老百姓的忽悠能力，讨好和阿谀奉承上级领导的能力，也就是说，对李鳅生的攻关和应变能力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权力的基础上，建立在他对自己拥有的、可以任意无限放大的权力的基础上，而权力的最直接效应就是可以调动自然界的人和物，如果李鳅生一旦失去，或他自己认为即将失去这些可以运用的资源支配权，他的信心和智慧就会大打折扣，他的大脑也许不会受他自己身体的支配，他的神经甚至将出现不正常状态，这是许多高官在即将落马或落马后所表现出来的综合病症。

我的这些想法首先得到了婷婷的认证，她也认为，目前最为担心的是李鳅生是否能挺过这一难关。因此，婷婷对我说：“对李鳅生，我们要下点猛药，让他毫无回旋余地，既要乖乖就范，还要对周省长抱有希望，更不能让他对我们产生怨恨心理，否则，我们就完了。”

这也许是婷婷的一相情愿吧？但这句话我没有最终说出来，因为我知道，现在所有的消极情绪都会影响我们下一步的善后工作，安全着陆最重要的是头脑冷静、思路清晰、充满信心。

我说：“婷婷你说得一点儿也没有错，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李鳅生对周省长充满信心，对我们毫无怨言，自己心甘情愿去承担他自己应该承担的风险。”

婷婷也许对这个问题思考很久且已成熟了，她拿出来与我讨论也只是想造成一种相对民主的气氛，得到我来自内心里的支持。

婷婷说：“我们立即布置有关人员，启动对李鳅生的‘双规’程序，在启动这个程序前，我专门找李鳅生谈一下，让他放心，不要乱说话，而这个程序由你来组织和实施，所有的参与者都由你亲自挑选，要把真正靠得住的人选进来，所有的过程都要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这是我们主动启动这个程序的关键所在，只有这样才能度过这次危机。”

我说：“这点我完全可以做得到，但周省长要亲自给纪委胡书记交代一下，让李鳅生这个案件直接由我们省纪委一室来办理，市纪委和县纪委不能有任何人插手，检察院也由我们来指定，包括所有的办案人员，如果涉及起诉李鳅生，我们还要跟踪下去，要让李鳅生看着我们是按照我们事前商量的程序办案的，否则，他会失去信心，一旦他失去信心乱说一气，就会前功尽弃。”

婷婷完全同意我的思路和安排，具体内容就是李鳅生涉嫌受贿实施“双规”，受贿金额上限控制在一百万元以内，财产来源不明控制在一百万元以内，开除党籍和公职，法院再给他个认罪态度较好，多创造几个从轻处罚的由头，判他个三五年，坐个一两年就出来，李鳅生还是会理解的。

我说：“婷婷你特别要交代李鳅生要充分认识自己的错误和罪行，不要让他抱有侥幸的心理，好像在为我们牺牲什么，我最担心这个家伙不撞到南墙不回头，他自欺欺人认为自己没有问题，或自己认为能够过关，同时，要他坦白交代，配合纪委和检察院的人工作，早一点进入司法程序，在纪委的时间越短越好，只要进入司法程序，我们就马上起诉他，审判他，整个过程要快，省得夜长梦多，防止他中途变卦，心理防线崩溃。”

婷婷明白我的意思，她最后说：“所有利弊得失我必须给他说清楚，他判个三五年，自己至少还有几千万元，够他这一辈子享用的了，他如果继续当下去，不知哪一天被抓进去，刑照样判，也许刑期还会长些，所有财产都会被没收，人财两空，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如果他硬是不明白，我可以做他老婆的工作，我们虽然不认识他老婆，但从几篇文章中可以看出来，他的老婆还是很有水平的，政治智慧肯定在他之上。他们权衡利弊得失，我想是可以说得通的。”

我们又前后思考了一遍，几乎所有的细节都认为比较完善了，才分头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