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谈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56
|本章字节:7490字
我放下李鳅生的电话,打通了婷婷的电话,把鸿陵的情况说了一下,并要求她先和周省长沟通一下,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婷婷的态度与我基本相同,她也认为,企业改制是国家体制转型过程中暴露出来的矛盾和问题,出现这个问题并不可怕,如果政府能够多为老百姓想一想,问题是可以解决的。虽然我们在这个项目上有个人利益的考虑,但还是要从大局着想,如果只考虑自己的利益,那么大局的利益恐怕也很难实现。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有上班,李鳅生的电话就打到我家里来了,他急匆匆地说:“今天可能有几百名工人要到省政府静坐,堵省政府的大门,我现在正在组织力量阻止他们。”
我说:“如果实在阻止不了,你们就不要强行阻止他们来省里。西方都允许公民上街游行示威,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都不怕,我们倒还怕几百个老百姓静坐。他们一般都不会搞什么暴力性的活动,无非是在省政府大门口坐一坐,打点横幅,阻碍一下大院门口的正常交通,他们自己还要浪费路费、生活费,让老百姓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情绪,哪怕不是很正确很得体很合理的情绪,天下乱不了,何必要强行阻止他们呢。”
“王处长,你这种想法完全是西方资产阶级那一套,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是不容许的。”李鳅生第一次对我的建议提出直接的反对意见,并且毫无保留且非常直接,一点弯都没有拐。
我想,他也许是出于内心的本能冲动,也许他急了顾不得这么多了。我当然不与他计较,也不与他理论,生硬硬地告诉他:“你千万不要采取强制措施,否则,出了问题我们可不会为你撑腰。”
我特别强调“我们”这两个字,这“我们”当然包括婷婷和周省长。
李鳅生感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检讨说:“王处长,真是对不起,我都是被这件事急的,我一急就忘记了说话的分寸了。”
“我们兄弟谁跟谁呀,没什么关系,我也是为你好,婷婷和我的想法基本上一样,你就让他们来吧,让那些工人走一趟省城也无妨,也许可以趁机旅游一趟。”
“那好吧,我自己带一些人到红洲去一趟,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这还像个县太爷,要有政治家的风范嘛。”我有意对李鳅生说些俏皮轻松的话。
整个上午,省政府大院门口都不见动静,也许他们还在路上,下午上班时或晚些时候他们才能赶到。我打电话给小李,问问他们是否知道鸿陵造纸厂职工要来的事,他告诉我,省政府早就知道了,早就做好了预案,维持秩序的警察和防暴队及送他们回去的大客车都作了安排了。
我知道,现在对付群体性的上访,大家都有经验了,程序也已基本熟悉,不会再像前几年,一旦出现群体性上访或堵门堵路,领导马上就发急。现在,群众只要不搞破坏,堵塞的不是交通要道,静坐呀、打点横幅、叫喊点什么“贪污、腐败”等口号之类的行动,主要领导过问都不想过问了。有关部门马上按照老办法,先让他们静坐一下,派遣几队警察过去维持秩序,等他们累得差不多了,派几个级别较低的什么态都不能表的干部与他们交流沟通一下,再劝说他们立即离开并保证会派人下去调查清楚,希望他们相信政府相信组织,最后,上访的人也渴了累了困了饿了,早已准备好的大客车开了过来,他们在上访人员当地政府接访人员的带领下,亦步亦趋地坐车回去了,仅仅坐了一回免费的回程车。因为,县里解决不了的问题,到省里上访哪怕是到北京上访,最后还是要在县里解决,如果县里能解决早就解决了,之所以在县里没解决,或许是条件不允许,或许是县里不愿意解决,这就是上访者所遇到的普遍结果。当然,也有部分事件是通过上访或堵路堵桥后才解决的,这种情况通常是在多次静坐、多次冲突、甚至多次流血事件频频发生后才出现的结果,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和普遍规律可循。
整个下午我都没心思上班,不停地在观察大门口的人流变化情况,一直到下午五点多钟,还不见上访的人群出现,也不见李鳅生打电话来。我就主动打李鳅生的电话,李鳅生电话无法接通,我又打他秘书的电话,也是打不通,再打他司机的电话,终于通了。他司机告诉我,李书记正在赶往省城的路上,他坐的是另一台车,他自己的车放在县政府大院里,他可能是担心坐自己的车在省政府大院里走来走去不方便。
李鳅生完全可以做省政府秘书长,做事还是很细心的。
到了下午六点钟快下班时,鸿陵造纸厂的人才陆续到达省政府大门口。我下楼去一打听,原来,他们担心县政府阻止他们上访,本来的统一行车的计划被临时更改了,大家分头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有坐汽车的,有坐火车的,还有的搭乘人家的货车来的,最早到的一批人一直在省政府大院门口等,有些人到了红洲市又不知道省政府在哪里,有些人又没有手机联系,因此,到了快下班的时候了,原来组织的三百多人才集中了一百多人,领头的人又不敢公开站出来带领大家,只好你推我,我推你,暂时在省政府门口表现一下再说。
我听了他们的议论真是感到他们可怜又可笑,这些上访的群众确实不容易呀。
我混杂在静坐的人群中间,听他们议论,观察他们的行动。那些静坐的人每人都自备一个水壶,部分人还带了一些干粮,几条横幅也是写得***不类,内容还是老套,“反腐败,还我工厂,省长要为民做主”等等。省政府机关里的工作人员早就有人通知他们下午有人要堵门,有些部门放假半天,有些部门提前下班,还有些工作人员私家车早就移到外面马路上了,反正鸿陵县造纸厂的静坐行动对省政府的正常秩序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这也许大大出乎造纸厂职工的预料。静坐嘛,无非就是造成影响,让领导重视一下,没有造成影响,连重视的机会都没有了,更不要说解决问题了。
我看到这种情况,也不给李鳅生打电话了,过一会儿大家都下班了,大门一关,工人自己就会走的,明天再说吧。
晚上,我估计李鳅生会找我,加上一整天的事都没有做,就在机关食堂吃了点饭,到办公室加班。这次鸿陵之行,两个重要的汇报材料和考察报告要写,一个是鸿陵县高尔夫球场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报告,一个是鸿陵火车站将带来鸿陵经济的腾飞。主题是我和李鳅生及婷婷在考察前就已定好的,这次去考察主要还是去找找依据,充实一下材料。其实李鳅生的报告都很详细了,但我是代表发改委去的,形式不一样,内容也要装模作样地做一些调整,不然就会显示出自己没水平。
我看着李鳅生先前的两个报告,感到所有的理论依据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之类的话占了几页纸,特别是国际国内形势和党中央、国务院的英明决策及省政府的有关领导的讲话也占了不少篇幅,真正的内容不过三四个页面,但每个材料洋洋洒洒五六十页,真是假话套话连篇,废话千篇一律。不过,我知道,政府公文没有废话恐怕就不是政府公文了,如果简单说个什么事,不是政治上不成熟,就是脑子进水有毛病不会表现自己扎实的理论功底和深厚的人文精神。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钟,还没有李鳅生的消息,我又主动打李的电话,这回电话打通了。李鳅生说:“我正在往你办公室赶,待会儿我们当面聊。”
“什么,你还在往红洲市的路上?”
“不是的,我早就到了红洲市,又出了城,现在又回来了,过一会儿你就知道我在干什么了。”
这个李鳅生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不会是在干一些见不得人、偷鸡摸狗之类的活吧。我想。
一直到了十一点多钟,李鳅生的电话来了,他说自己在我办公室的楼下,要我下楼来和他一起去吃消夜,边吃边聊。
我感到肚子也饿了,晚上食堂的饭菜太差了。于是,我下楼,不见李鳅生。我左看看右瞧瞧,这时,大楼边上阴森黑暗的角落里突然响起汽车发动声,灯光正好对着我的眼睛,有人按了按汽车喇叭,我知道是李鳅生的车,马上走过去,说:“你这是唱的哪一出,神出鬼没的。”
“今天下午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的动静,领头的几个人算是搞清楚了,还好,没有来那么多,一共来了一百三十九个人,晚上我安排三台大客车把他们送走了。”李鳅生说。
“他们愿意听你手下人的?”
“我没有这么愚蠢,我让红洲市局出的面,调来几辆大客车,骗他们说免费安排他们吃住,明天也不阻止他们继续静坐。他们看到是红洲市局的人,没有一个人认识的,估计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就上了车。”
“你把他们拉到哪里去了,住在哪家宾馆?”
“他们既然上了车,就由不得他们了,红洲市局的人也配合我们,把这些人拉到市郊的戒毒所去了。那个地方没有公共汽车,他们要再到市里来恐怕不走三四个小时的路是搭不上公车的。”
“你不会强制他们戒毒吧?”
“你把我想得这么坏。吃和住都安排好了,饿不死,冻不死,他们想住几天就几天,我们支付得起这个差旅费。”
“如果明天他们还是要来怎么办?”
“我估计他们不会来了,听说他们内部都在闹矛盾了,约好来的人大部分都没有来,加上今天吃了苦头,明天再到省政府门口来,还要吃不少苦,意志不是很坚定的人是不会来的,如果来的这部分人分化瓦解了,这次上访静坐的事就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