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谈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56
|本章字节:8508字
那天,婷婷来电话说,周省长要过问鸿陵火车站的事,中央一位退休的领导同志的亲戚要参与鸿陵火车站项目的招投标工作。
“是不是李公子?”我问。
“可能不是李公子,好像是另一个,但这个人肯定周省长也得罪不起,所以他也很是伤脑筋。我强力推荐了你,他终于答应与你单独谈谈,听听你的意见,所以你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我想了想,李公子那边周省长也曾答应过他,李鳅生的事他也没有少帮忙,如果中途换马,情理上过不去,鸿陵市张书记那里也不好说,况且李鳅生那里也倾向于让李公子做,他们已经建立了相当牢固的利益联盟了,说拆开就拆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了,李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将就不得的。
我马上与李鳅生电话联系,将新情况与李鳅生说了一遍。李鳅生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在电话里扯了半天,李鳅生最后说:“如果周省长一定要帮这个人,我是有办法的。”
我说:“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李鳅生告诉我,鸿陵县正想争取上一个高尔夫球场,加上周边的房地产开发,利润过亿肯定没有问题,但省发改委和国家发改委一直没有批,如果周省长答应帮我们运作一下,肯定没有问题。
我说:“一个县里搞一个高尔夫球场,浪费地不用说,以后的运营也成困难,况且高尔夫球场是国家宏观调控的项目,是限制批准的项目,难度恐怕很大。”
“这你就不懂了,广东不少地方都在搞高尔夫球场项目,目的不是为了项目赚钱,而是提高一个城市的品味,带动外地客商,提高人流和信息流,特别可以带动一些有钱有权的高素质人员来这里打球,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接触这些人的机会。至于土地嘛,农民现在反正不愿意种地,我们可能通过租赁的形式,租赁三四十年,到了三四十年以后,谁也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去了。”
“租赁倒是个好办法,但这明显是违法的,明显是在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两面派的事。”
“王兄,这样的事我们干得多了,如果都按中央政策办事,那我们县级政府都没办法活了,现在你不知道,县政府根本活不下去了,所有有点实惠有点权力的部门都被你们省政府直管了,我们管的不是困难户,就是麻烦事多的部门,财政、税收、利润,哪一样都在走下坡路,我们不来点两面派手法阳奉阴违曲线救县行吗?”
李鳅生说得也有道理,现在的县级政府权力确实下降了不少,经济好一点的县,还可以通过税收或招商引资捞点好处,如果地处偏远又没有资源的县市,县干部除了可以到街上敲诈勒索一些小商小贩的早餐费,已经没有多少地方可以开辟财源门路了。
我对李鳅生说:“只要你的材料做得好,那么周省长也许可以帮你这个忙,再说了他也可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如果真能这样,我们鸿陵县就真的遇到贵人了,建高尔夫球场是上届政府孜孜以求的梦想,走了好多水路都没有走通,周省长也曾找过,他也不敢承担这个风险。”
李鳅生对我强调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省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自己按照我们的操作规则去操作,招商引资,租赁土地等,都不麻烦省政府,省政府只要在中央大检查的时候,或者在国土资源部那里私下里汇报一下,让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神仙下凡问土地,土地不开口神仙也没有办法,这个问题我是看透了。”
我与李鳅生通完电话,立即与婷婷取得了联系,把我与李鳅生商讨的事情详细和她说了一遍,她非常赞同李鳅生的方案。她认为,建高尔夫球场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反正农村的地多得很,荒了也就荒了,如果租赁出去,农民既可以在高尔夫球场打点工,还可以收点租金回来,农民肯定愿意租赁,再说了,鸿陵县城市建设速度很快,建一个高尔夫球场也是时代的要求,提高城市品位的需要。
想不到婷婷的战略眼光还远远超过我,我感到惭愧了。
我又立即给李鳅生打了个电话,把婷婷的意思与他说了一遍,李鳅生听了后特别兴奋,连续赞美了我和婷婷几句。他告诉我,所有方案都在省发改委主任那里,都是成熟的方案,也不需要省政府明确的批文,只要他们默认就行了,我们就马上大张旗鼓干起来。
“这个工程只能让周省长介绍的人去做,你不能再有别的私心杂念了。”我又反复叮嘱李鳅生一句。
“全部由他来做恐怕这个人没有这个实力,我知道凡是北京来的人都是开皮包公司的,没有几个是真正的企业家,如果周省长答应出面帮助这个人,我们可以给他好处就行了,他也不必亲自插手具体事务,让他入干股得了,或者给他固定回报也行,反正不亏待他,如果要把工程做好,还是要靠一些没有关系没有托人情,打算拼实力的企业。”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这已经是工程技术界的常规操作秘密了,就像皇帝的新装,大家都知道皇帝没有穿衣服,但大家都要说皇帝穿的衣服好看好新好时髦,没有人敢说出来皇帝一丝不挂这一非常简单非常容易的事情来,只有不懂时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孩子才会天真地把真相说出口。
我们正开心地说着话,婷婷的电话来了,她说周省长马上要见我,在东方之夜1818房。我马上驱车前往东方之夜。到了1818房,原来婷婷和周省长早到了,可能他们早就在这个房间里。
周省长可能对我有点印象,似乎在回忆什么,因为那晚我开车送他和婷婷去看电影,没有看成电影,又开车让他们俩在市区看夜景,但当时我戴着棒球帽遮住了半个脸,我相信他已想不起来了。
婷婷不再介绍我是他的什么亲戚表弟之类了,我的真实身份和真实面目将出现在周省长面前。我很激动,想到一个堂堂的常务副省长,问计于我,我得好好表现一番。于是,我把李鳅生的计划详细地与周省长述说了一番,生怕漏掉一个关键的字,生怕用错一个关键的词语。
周省长当然一听就明白我表达的全部意思,也明白事情的关节点在哪里。他说:“这件事鸿陵县原来派人来向我汇报过,我当时考虑国家宏观调控得厉害,在风头上,不敢轻易答应他们,现在金融危机还没有过去,加大政府投入和基础设施建设,符合中央的政策要求,也是实施省委、省政府重大决策的需要,原则上可以批准这个项目的,但操作细节上还是会有些问题的,如土地租赁的问题,项目的评估等,需要做一些技术上的处理,特别是对农民的安排,这是工作重点中的重点,如果对农民的安置不到位,引发一些矛盾和冲突,事情完全有可能会走向另一个方向,你必须让鸿陵县考虑清楚,谨慎对待。”
周省长的话真是句句在理,信息量大,意味深长,具有前瞻性和操作性,完全是一个纲领性的文件,我想。
婷婷这时插话说:“王科长是北大毕业的高才生,在政府办公厅也是一支笔,工作扎实让人放心,也有基层工作经验。”
周省长看了看婷婷,对我说:“婷婷把你的情况都给我说了,你们是高中同学?我也了解了你的基本情况,你在办公厅工作确实表现不错,完全具备培养的条件,我准备把你调到发改委投资处,先做一个副处长,过两年表现好再说,怎么样?”
“非常感谢省长的栽培,非常感谢省长的栽培。”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了,而且还真的砸到了我的头上。我有点晕晕乎乎、云里雾里的。
“你到那里后,正好跟踪一下鸿陵这个高尔夫球场项目,让他们不要出问题,有问题向我直接汇报。”
我连连点头,连连说是是是。
第二天,婷婷打电话约我到郊区那个农家乐,说是要为我的升职好好喝一杯。我特别高兴同时也心存感激。尽管自己不胜酒力,也尽量让婷婷喝得痛快淋漓,不过,我好像觉察到她氤氲的眼睛里不时有点迷离和酸楚。喝得差不多时,我们来到田野散步,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已结籽,失去了先前盛开时的妖娆,却也有另一番风味。
婷婷似乎不经意地问道:“瞧你的脸,红彤彤的,春风得意的,幸福吧?”
“我觉得幸福,简单地说就是两条:一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且做到让自己满意、有奔头。另一条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并且让他们感到快乐。这就是我们通常说的事业和爱情二者兼得。”
婷婷说:“这么说,你现在应该算是幸福的了?”
“托你的福,我现在确实感到很快乐。”带着酒兴,我的话自然多了起来,“一个哲学家说过,人生的快乐有两种,一个是生命的快乐,还有一个是灵魂的快乐。从生命的角度看,我觉得主要是健康。用物质来衡量幸福,那就是过着小康的生活。用情感来衡量幸福,那就是心中有爱,爱着的时候你是快乐的。当然爱有时也夹杂着痛,但乐也好,痛也罢,喜怒哀乐都是人生财富。另一种快乐就是灵魂的快乐。我把它理解为独立思维的乐趣,自由思考的乐趣,发挥自己才智的乐趣。”
我跟婷婷回忆起自己以前最快乐幸福的时光,是什么时候呢,一个就是青春期时,开始发育了开始觉醒了,开始对心仪的异性懵懵懂懂地暗恋和向往了,那个时候突然发现这个世界那么美好,有一个非常美好的未来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等着你。另外一个就是初为人父的时候。我看过比尔盖茨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当时他与两岁的女儿一起照的,他在下面题词说:“这个时候我才感到最幸福。”他的亿万家产给他带来的快乐还没有这个小生命给他带来的快乐多。美国现代诗人艾肯在他有了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说过:“上帝啊,我那些艺术,我那些事业,面对这个小生命来说不算什么,这个小生命是让我最快乐的。”我的孩子诞生时,护士将他抱出产房轻轻放到我的手上,我看着那个新鲜的小生命,当时真的感觉是一个坠落人间被我接住了的小天使呢。
婷婷听到这里,突然嘤嘤哭了起来。我有点手足无措,拍拍她瘦削的肩:“怎么啦,感动了?”
婷婷拭掉泪水:“一半是感动,一半是伤心。”
“伤心?”我莫名其妙。
婷婷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腹部:“我有了。”
我吃了一惊。
婷婷哽咽着说:“我……只有跟你那一次忘记安全措施了,所以……”
我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婷婷的泪水又夺眶而出:“我好想也有个小天使啊!我好想也做一回幸福的母亲啊!可……可是,我现在不能奢望哪!你说我该怎么办?……呜……”
我紧紧拥着她颤抖的肩,第一次在女人面前默默流下自己的男儿泪。心里万般无奈地喊着:“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