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生旅途(1)

作者:史为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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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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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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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270字

“万事通”先生


[英国]毛姆


我在知道马克斯·凯兰达之前就不打算喜欢他。


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横渡太平洋的航线非常繁忙,客舱是很难预订到的。我很高兴弄到一个双人客舱,但想到在这十四天的旅途中(我从圣弗兰西斯科到横滨)将和一个叫凯兰达的人共用一间房就很不爽。上船后,我来到客舱,发现凯兰达的行李已经在那里了。衣箱可真难看,上面贴满标签。


我不喜欢凯兰达。他不但和我住在一个房间,而且一日三餐都非要和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不论我在什么地方,都无法摆脱他。


凯兰达擅长交际,在船上的第三天,就差不多认识了所有的人。他什么事都干,好像比谁都懂得多,出错这种可能性在他身上绝对不会发生。我们都叫他“万事通”先生,甚至在他面前也是这样。他把这当作我们对他的恭维。


一天晚上,我们坐在医生的桌旁,在座的还有拉姆齐(在神户的美国领事馆工作)和他的夫人。这次他是带着妻子重返神户的。他的妻子已独自一人在纽约待了一年。拉姆齐夫人的样子十分可爱,举止优雅,颇富幽默感。虽然她丈夫工资低廉,但她知道怎么着装,使她自有一番优雅而又与众不同之处。


这时,话题谈到精明的日本人正在进行的人工珍珠养殖。我看见凯兰达一开始还很激昂健谈,最后,他被拉姆齐的一句话激怒了,因为他敲着桌子在喊:“我最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这次到日本就是去洽谈珍珠生意的。没有哪一个懂这一行的人不认为我刚才所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他得意扬扬地看着周围的人。


他指着拉姆齐夫人戴的项链:“夫人,你的这串珍珠项链就非常值钱,并且它的价格还在上涨。”


谦逊的拉姆齐夫人脸红了,她把那串项链轻轻塞进她的衣服。拉姆齐身体前倾,他看了看我们,眼角滑过一丝笑意。“当然,这不是我买的,但我想知道,你认为它值多少钱?”


“在有些市场要15万美元,但在美国第五大道,卖到三万美元也用不着吃惊。”


拉姆齐冷笑起来:“这是我夫人离开纽约前在一家百货商店里买的,只花了十八美元。你吃惊吧!”


凯兰达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胡说,这项链不但是真的,而且就其大小而言是我见过的最好的。”


“你敢打赌吗?我要用一百美元和你打赌这是仿制品。”


“可以。”


“不,亲爱的,你怎么能拿一件事实和人打赌呢?”拉姆齐夫人说道。


“为什么不呢?如果放弃这样一个轻易能弄到钱的机会,那才是一个傻瓜。”


“但你也不能证明它是仿制品呀?”她急道。


“把它拿给我看一看,如果是赝品,我马上就能告诉你。这一百美元我还是出得起的。”凯兰达说道。


“亲爱的,解下来,把它拿给这位先生看看。”


拉姆齐夫人犹豫着,她两手紧握。拉姆齐跳起身,“我来解开。”他把项链递给了凯兰达。


我突然预感到一件不幸的事要发生了。


凯兰达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地察看起项链来。一丝得意的微笑闪现在他光滑黝黑的脸上。他把项链递给拉姆齐,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忽然看见拉姆齐夫人的脸是那样的苍白,好像她马上就会晕过去。她的眼睛看着凯兰达,那是一种绝望的哀求。她丈夫居然没有看到这些,我真是奇怪。


凯兰达张着嘴,半天都没有说出话。他的脸通红,你看得出他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我错了。”他说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仿制品,这种次品十八美元正合适。”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百美元递给拉姆齐,没有再说一句话。


“年轻人,也许这能教会你以后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拉姆齐接过钱说。


我注意到凯兰达的手在发抖。


这件事很快在全船传开了,那晚凯兰达不得不忍受着别人的戏弄和嘲笑。“万事通”先生露了馅,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笑话。但是,拉姆齐夫人再也没有出来过,她有点头痛。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正在刮脸,凯兰达躺在床上抽烟。忽然一阵轻微的刮擦声,我看见一封信从门下塞了进来。我打开门向外望,外面没有任何人。我捡起信封,信是写给凯兰达的。名字用印刷字体写的,我把信递给了他。


他打开信封。拿出的不是信,而是一张一百美元钞票。他看了我一眼,脸变得通红,然后把信撕成碎片。


“没有谁愿意被别人看成是一个傻瓜。”他说。


“那珍珠是真的吗?”我问道。


“如果我有一个漂亮的妻子,我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在纽约待一年而自己在神户。”他拿出钱包,小心翼翼地把一百美元放了进去。


这时,我觉得我不那么讨厌凯兰达了。


(陈刚译)


中彩之夜


[美国]约·格立克斯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我们家是纽约城里唯一没有汽车的人家。当时,我十多岁,已经懂事了。在我看来,没有汽车,就说明我家的生活处于最贫穷困苦的境地。


我们每天上街买东西,总是坐一辆简陋的两轮柳条车,拉车的是一匹老谢特兰马。我母亲像《大卫·科波菲尔》里的人物那样,把它叫作巴尔克斯。我们的巴尔克斯是一匹既可笑又难看的小种马。它长着四条罗圈腿,马蹄踏在地上发出呱嗒呱嗒的声音,仿佛是在说,我们家里穷得叮当响。


我父亲是个职员,整天在证券交易所那囚笼般的办公室里工作。假如我父亲不把一半工资用于医药费以及接济给比我们还穷的亲戚,那么我们的日子倒还过得去。事实上,我们是很穷的。我的房子已完全抵押出去。一到冬天,食品商就把我们家作为欠债户记在账册上了。


我母亲常安慰家里人说:“一个人有骨气,就等于有了一大笔财富。在生活中怀着一线希望,也就等于有了一大笔精神财富。”


我挖苦地反驳说:“反正你买不起一辆汽车。”而母亲在生活上处处力求简朴,在母亲悉心料理下,家里的生活还是有趣的。母亲知道如何用几码透明印花棉布和一点油漆派正当用场的诀窍。可是,我们家的“车库”中仍旧拴着巴尔克斯那匹马。


一件意外的事情把我那实实在在的羞涩之情一扫而光,激动人心的时刻突然来到了。


几星期后,一辆崭新的别克牌汽车在大街上那家最大的百货商店橱窗里展出了。这辆车将在市集节日之夜以抽彩的方式馈赠得奖者。


那天晚上,我待在人群外面的黑影里,观看开奖前放的焰火,等候着这一高潮的到来。用彩旗装饰一新的别克牌汽车停放在一个专门的台子上,在十几只聚光灯的照耀下,光彩夺目。人们鸦雀无声地等待市长揭开装有获奖彩票的玻璃瓶。


不管我有时多么想入非非,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幸运女神会厚待我们这个城里唯一没有汽车的人家。但是,扩声器里确实在大声叫着我父亲的名字!这时,我从人群中慢慢往里挤。市长把汽车钥匙交给我父亲,我父亲在“星条旗万岁”的歌声中把汽车缓缓地开出来。


回家的路尽管有一里远,我拼命地跑,好像别克牌汽车载着我的女友去参加舞会似的。家里除起居室有灯光外,其他地方漆黑一片。别克牌汽车停在车道,前窗玻璃闪闪发光。而我听到从车库里传来巴尔克斯的喘息声。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汽车前,抚摩一下它那光滑的车篷,开了门,坐进去。里面装饰豪华,散发出新汽车的奇异气味。我端详了一下闪闪发光的仪器板,得意扬扬地坐在靠背椅上。我转过头去,观望窗外的景致,这时,从汽车的后窗看到父亲强壮的身影。他正在人行道上散步。我跳出车,砰地关上车门,朝他奔去。


父亲却向我咆哮着:“滚开,别待在这儿!让我清静清静!”


他就是用棍子敲我的头,也不会比这更伤我的心了。他的态度使我大为吃惊,我只得走进家门。


我在起居室里见到母亲,她看我悲伤的样子说:“不要烦恼,你父亲正思考一个道德问题。我们等待他找到适当的答案。”


“难道我们中彩得到汽车是不道德的吗?”我迷惑不解地问。


“汽车根本不属于我们,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母亲说。


我歇斯底里地大叫:“哪有这样的事?!汽车中彩明明是广播宣布的。”


“过来,孩子。”母亲轻声说。


桌上台灯下放着两张彩票存根,上面号码是348和349。


中彩号码是348。“你看到两张彩票有什么不同吗?”母亲问。


我仔细看了一下说:“我只看到中彩的号码是348。”


“你再仔细看看。”


我看了好几遍,终于看到彩票角上有个用铅笔写的淡淡的k字。


母亲又问:“你看到k字吗?”


“可以看到一点点。”


“这k字代表凯特立克。”


“吉米·凯特立克吗?是爸爸的老板?”


“对。”


母亲把事情一五一十跟我讲了。当父亲对吉米说,他买彩券的时候可给吉米代买一张,吉米咕哝说:“为什么不可以呢?”老板说完,就去干自己的事了。过后可能再也没想到过这事。父亲就用自己的钱以自己的名义买了两张彩票,348那张是给凯特立克买的。现在可以看得出来那k字是用大拇指轻轻擦过,正好可以看得见淡淡的铅笔印。


对我来说,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吉米·凯特立克是个亿万富翁,拥有十几部汽车,仆人成群,还有两个雇佣的司机。对他来说,增加一辆汽车简直等于我们巴尔克斯的马具里多个马嚼子。我激动地说:“汽车应该归我爸爸。”


母亲平静地说:“爸爸知道该怎么做是正当的。”


最后,我们听到父亲踏进前门的脚步声。我静静地等待着结局。父亲走到饭厅的电话机旁,拨了号码。他是打给凯特立克的。等了好长时间,最后,凯特立克的仆人接了电话,说老板在睡觉。他讨厌电话铃声把他从梦中惊醒,显得十分不高兴。我父亲把整个事情对他说了一遍。第二天中午,凯特立克的两个司机来到我们这儿,把别克牌汽车开走了。他们送给我父亲一盒雪茄。


直到我成年以后,我们才有了一辆汽车。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母亲的那句格言“一个人有骨气,就等于有了一大笔财富”具有了新的含义。回顾以往岁月,我现在才明白,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是我们最富有的时刻。


(周炎明译)


火车上的女郎


[印度]邦德


火车开出后,包厢里只有我一个人。直到罗哈那站才上来一个女郎。前来送行的那对夫妇大概是她的双亲,他们好像对姑娘的这次旅行很不放心,那位太太耐心地告诉女孩子该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不可把头探出窗外,如何避免与陌生人交谈等等。


由于我是个盲人,所以无法形容出那女郎的容貌,但从她脚后跟发出的“啪哒啪哒”的声响,我知道她穿的是拖鞋。我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


火车驶出站台后,我问她:“您是到德赫拉顿去吗?”


可能因为我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所以我的说话声吓了她一跳。她不禁轻声惊叫了一声说:“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是啊,眼睛没毛病的人却常对眼前的事物视而不见,想必是需要他们看的东西太多了的缘故吧。相反,双目失明的人倒能凭着感官察觉周围的事物。


“起初,我也没有看见您,”我说,“不过我听见您进来了。”我想,只要我坐在原处不动,她就不一定发现我是一个瞎子。


“我到沙哈兰坡下车,”女郎说,“我的姑妈到车站接我。您到哪儿去?”


“我到德赫拉顿,然后去木苏里。”我答道。


“啊,您真运气!我也想去木苏里。我喜欢那里的山峦,尤其是在十月份。”


“是啊,那是黄金季节。”说着,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我眼睛没有失明时所见到的景象,“漫山遍野的太阳花,在明媚的阳光下竞相开放。到了夜晚,坐在篝火旁,喝上一点白兰地,大多数游客都已离去,万籁俱寂,仿佛在一个阒无人烟的地方。”


她默默不语,是不是我的话打动了她?还是她把我看成了一个多情善感的白痴?随后我错问了一句话:“外面天气怎么样?”


她对我的问话似乎不以为然,难道她已发觉我是个瞎子了?不过,她的一句话立刻解除了我的疑虑:“您自己往外看看不就知道了嘛。”语气十分自然。


我沿着铺位轻轻地挪到车窗边。窗子开着,我面窗而坐,装出一副欣赏外面风光的神情。我在想象中能看到电线杆飞快地从眼前掠过。“您注意到没有?”我试探着说,“树好像是在动,而我们好像是静止的。”


“总是这样。”她说。


我朝她转过脸去,有好一会儿,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您有一张挺有趣的脸。”我变得越发大胆了,我知道她是不会生气的,因为女孩子很少有人不喜欢奉承的。


她愉快地笑了,笑声像银铃般清脆。“您这样说,我倒挺高兴的,”她说,“人们一张嘴就说我长得漂亮,我都听腻了。”


这么说,她一定长得很漂亮了。于是我大声地说:“是啊,有趣的脸同样可以是漂亮的呀!”


“您真会说话,”她说,“不过,您干吗这么认真?”


“您马上就要到站了。”我唐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谢天谢地,路途还不算远,要是在火车上再坐两三个小时,可真叫人难熬。”


然而,只要能听见她说话,我坐多久都没关系。她说话的声音,有如高山流水,清脆动听。我想只要一下火车,她就会忘记这次短暂的邂逅。然而对我来说,我会一直想到下车,就是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也难以忘怀。


汽笛一声锐鸣,车轮的节奏慢了下来。女郎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我不知道她是挽着发髻,还是梳着披肩发?也许剪着短发。


列车缓缓驶进站台,车外,脚夫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响成一片,这时车门口传来一位女人的尖脆的说话声,我想一定是她姑妈来接她了。


“再见!”女郎说。


她站得离我很近,她头发上散发出的香水味扑鼻而来,我想伸手摸摸她的秀发,可是她已飘然而去,只留下一股清香缭绕在她站过的地方。


车门口一阵骚乱,一个男人结结巴巴地道着歉走进包厢。接着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把我和外间世界又隔开了。我回到自己的铺位上,车长吹了哨,列车徐徐开动了。


车越开越快,车轮又发出有节奏的响声,车厢轻轻地晃动着。我摸到窗口,面朝窗外坐下来,外面分明是阳光灿烂的白昼,而对我犹如漆黑的夜晚。现在,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旅伴,也许又会有新的节目了。


“对不起,我可不像刚才下车的那位那样有魅力。”他搭讪着说。


“那位姑娘很有意思,”我说,“您能不能告诉我,她留的是长发还是短发?”


“这我倒没有注意,”他好像有点迷惑不解地说,“不过她的眼睛我倒留意了,那双眼睛长得很美,但对她却毫无用处了——她是个瞎子,您没注意到吗?”


(宋韵声施雪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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