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纸已包不住火(2)

作者: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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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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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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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426字

郁达夫想了想说:“是不是你也卷入其中了?这几年你东奔西走,活跃于工人之中,却又行踪诡秘,我猜,你早就是共产党了。”


孙大可没有认可,说:“达夫,你也得小心,在他们眼里,你也是个赤色分子。”


郁达夫点头:“我会的,你多保重!”


送走孙大可,吃过午餐,外面的枪声稀疏了,郁达夫按捺不住,悄悄开门走上了街头。只见街面上行人寥寥,商店也大都关着门,所有人脸上都有惶恐惊戚之色。他到了几个文友家,谈及当日的事变,大家都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到了日暮时分,街上仍然乱糟糟的,军队还在频繁调动,市民惶惶不安。局势将如何演变?一切都不得而知。郁达夫又悄悄潜回创造社出版部的住处,心中暗暗庆幸映霞已回杭州,不然她也会受惊。


天黑时郁达夫收到了王映霞发来的电报:“十分担心你的安危,速来杭州。”他感激不已,除了自己心爱的人,还有谁这么关心他?他亲了一下电报,即刻收拾好东西,跟黄会计交待了一番注意事项之后,赶往火车站乘车。


但是他没能走得了,因为工人和士兵在火车站激战,打得一片狼籍,沪杭线的火车已经停开了。


无奈,他只得回到住处,又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冒雨赶到轮船码头,挤上了一条装满难民的轮船。直到中午时分,这艘船才慢慢悠悠地开动。郁达夫夹在臭气熏天的人群中,躲避着左右的碰撞,不禁忧心如焚。他心里默念着:“映霞,生在这样的乱世,做人真是没有意思。就是有钱的人,也不能安稳,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一种穷文士呢。我真想做一篇大的文章来发泄心中的牢骚,来咒骂这些乱世扰民的兵枭……”


轮船在路上走了一天一夜才到达杭州。郁达夫在西湖饭店住下后,便来到金刚寺巷七号,王映霞的家。又要见到心爱的人了,他即兴奋,又不安。由于动身匆忙,他事先没有告诉王映霞今天来见面。更重要的是,不知王映霞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她的母亲和祖父对他们的关系抱什么样的态度。他们不会把他看作一个诱惑无知少女的下流男人吧?要是那样,他这样贸然登门,一顿辱骂是少不了的。他夹着皮包站在黑漆大门前,犹豫再三,才惴惴不安地叩了叩门环。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中年妇女和蔼的脸来:“请问您是——”


郁达夫见过相片,认出她就是王映霞的母亲王守如,赶紧鞠了一躬:“伯母您好,我是郁达夫。”


“哦,是郁先生呀,快请进!”


王守如微微一笑,郁达夫便如释重负了。没有遇到冷脸,这是一个好兆头。他毕恭毕敬地跟随王母进了门,来到客厅坐下。王守如悄悄地观察着他,问:“路上还顺利吧?”


他欠欠身:“谢谢伯母关心,一路都还顺利。”他喝着茶,小心翼翼地与王守如寒暄。他左顾右盼,没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倩影。。


王守如看出他的心思,笑道:“映霞出去了,一会就回。”


“没关系,我等她就是,”郁达夫恭敬地问,“伯母身体还健朗吧?”


“托老天的福,没什么大毛病。”


“那就好啊!本来早该来看望你们的,可是创造社的事一时不能脱身,又有一些别的拖累,一直拖到今天,直是抱歉得很!”


“哪里哪里,你是忙人,是贵客,我们不敢当哦……听说上海又抓人、又杀人,我们都担心得很,你来了就好呵!”


“让伯母你们担忧了,我真的于心不安。”


“唉,这世道,乱成什么样了!”


与王守如聊了一会,郁达夫心里便轻松下来了。虽然尚不知王家是否已接受他和映霞的关系,至少对他是不反感的。这时王映霞闯了进来,惊喜地叫道:“啊呀!你来了?!沪浙线火车不通,还以为你来不成了呢!”


郁达夫压抑着内心激动,说:“没有火车还有轮船啊,我是坐船来的。”


“你们俩聊吧,我去准备晚饭去。”王守如笑着退出了门外。


“映霞,你母亲真好,又和蔼,又通情达理,看来你的关节打通得差不多了?”郁达夫抓住王映霞一只手。


“那当然,我还把你好好地吹嘘了一通呢,不然,你今天哪能来坐享其成?”王映霞巧笑嫣然。


“谢谢你……这事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嘻嘻,我祖父对你特别感兴趣,急着要见你呢!”


“他老人家会不会考我?”郁达夫有点担心。


王映霞调皮地捏住他的鼻子:“那可难说,郁先生,你可得小心点哟。”


当天傍晚,郁达夫就见到了杭州名士王二南。王映霞挽着他,陪着王二南在庭院里散步。他瞟一眼王二南的身板,又是感慨又是奉承地说:“祖父年逾古稀,鹤发童颜,思维敏捷,达夫不仅感到欣慰,也自愧弗如啊!”


“呵呵,诗书为伴,衣食无忧,夫复何求?”王二南捋须笑道。


“祖父不仅是老寿星,而且呀,活成个老神仙了呢!”王映霞说。


“嘿嘿,我这孙女呀,嘴巴最甜的时候,就是她耍小心眼的时候。”王二南笑眯了眼。


“才不是呢,人家由衷的赞美,你还不领情!”王映霞撒着娇。


郁达夫附合着:“是呀是呀,我们都是肺腑之言!”


王二南觑觑郁达夫的脸,忧虑地:“你的气色,倒确实不如我好呢1”


郁达夫点点头:“我体质不好,胃长期有毛病,睡眠也不佳,又不太讲究养身之道,所以——”


“你呀,就是烟抽得太多,酒渴得太凶!”王映霞责怪道。。


“养身之道不可少,养心也不可或缺,所谓谈泊明志,宁静致远,身心健康,相辅相成。以老夫之见,清心、寡欲、怡情,乃延年益寿之关键,也是人生幸福之必需,不知孙婿以为然否?”王二南侃侃而谈。


一听王二南称他孙婿,郁达夫心中悬着的一颗称砣落了地,忙说:“祖父所言甚是!只是连年以来,军阀混战、生灵涂炭,如今国民革命动亏一篑,屠刀四举,杀人如麻,民众不堪压迫,国家前途堪忧,哪里还清得了心、寡得了欲、怡得了情?”


王二南颔首:“是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一个为民众代言的作家!舞文弄墨,不为附庸风雅,而为忧国忧民,就是这一点,你让老夫深为佩服!再加上,你的文才也是我所欣赏的,所以,我才爽快地答应了映霞,认可了你们的终身大事。”


郁达夫欣喜地鞠了一躬:“谢谢祖父的激励和首肯,我一定善待映霞!”


王二南思忖片刻道:“孙婿乃留洋人物,新派作家,讲究个性自由,追求婚姻自主,这我都理解,只是对你的前妻,也要妥善处理,使她衣食有着,生活无忧。”


“这我都想好了,一旦离婚,祖产都留给她,子女的抚养,我也都会负担。”郁达夫说。话题一转到他的妻儿身上,他的心立刻又沉重起来了。


他们的爱情得到了王家的首肯,郁达夫快乐极了。他暂时将上海的血风腥雨抛在脑后,一连数天,和王映霞纵情于西湖山水之中。


四月中旬,可以说是西湖最美好的季节。他们在湖上泛舟,去苏堤赏桃花,玩了个不亦乐乎。这日天气晴好,他们先坐公共汽车去了灵隐寺,然后又乘黄包车去了九溪十八涧。他们走的是西湖最清静的地方,游人稀少,常常是前后左右就他们两个,再无别人。他们两人真把世事都忘尽了,坐在理安寺前的涧桥上,上头看着晴天的碧落,下面听着滴沥的泉声,拥抱着,狂吻着,觉得世界上最快乐,最尊贵的体验,就在这一刻中间得到了。他在王映霞耳边说着源源不断的情话,有些话炽热得让王映霞羞红了脸,嗔道:“就你嘴甜!”


“就你知道我的嘴甜!”他快活地调侃,环顾四周景色,迷醉地道:“我好像在这里做专制皇帝,我好像在这里做天上的玉皇。我觉得世界上比我更快乐、更如意的生物是没有了。你觉得怎么样?”


王映霞吟诗般地说:“我就是皇后,我就是玉皇前殿的掌书仙,我只觉得身体意识,都融化在快乐之中,我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手拉手在一条山坡的小径上徜徉。近旁溪水淙淙,草木青青,蝴蝶飞舞;远处西湖碧绿沉静,船影点点。景色美得无可形容,郁达夫不禁信口吟道:“一带溪山曲又弯,秦亭回望更清闲,沿途都是灵宫殿,合共君来隐此间。”


“合共君来隐此间?”王映霞眨着大眼睛,拍手道,“好呵!在此修间茅屋,开一块地,种一些花草——”


“还要生一堆孩子。”郁达夫眯眼笑道。


王映霞掐了他一把:“想得美,你想让我受很多苦呵?!”


他笑笑说:“避居乡间,耕读自娱,颐养天年,这是自古以来失意文人的理想,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其实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


王映霞偏头问:“这么说,你还是要食人间烟火罗?”


“那当然,否则我为何要苦苦地追你?”郁达夫望着远处,皱起眉头,“出来六七天了,也不知上海情况如何,出版部是不是完好无恙?”


“哦,你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就想逃回上海去了?”


郁达夫亲亲她:“什么叫逃回上海去?我本来就是从那儿逃出来的,我只是担心——”


“好了,我不阻挡你了。”王映霞兀自往前走,“我晓得,那是你的责任所在,有时候,爱情是要为责任让位的。”


郁达夫赶紧追上她,陪着小心:“对不起……”


王映霞白他一眼:“你别小心翼翼好不好?我又没生气。我理解你,你该回上海了,我呢,也该按原计划,到嘉兴教书去了。你回去后,我只有两个要求。”


“请陛下明示。”他将一条腿跪了下来。


王映霞转过身来,背倚一树桃花:“一,天天想着我。二,少抽烟,少喝酒!”


“遵旨!”他说。


王映霞瞪眼道:“还不谢主隆恩?”


“怎么个谢法?”他抬起头问。


“你还用我教?”


郁达夫笑了,走拢去,搂住她直往怀中勒,长久地吻她……他们纠结的身体灼热无比,他们的动作撞得桃树直晃,几瓣桃花从颤抖的枝头飘荡下来,落在他们的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