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1
|本章字节:8022字
一个身着和服的年轻女子来到郁达夫寓所前,悄悄往楼上的窗口张望时,被路过的孙大可发现,他有点生疑,便上前问:“小姐,你找谁?”
“呵,不找谁。”女子脸一红。
“不找谁?不找谁还老往楼上望?”
“我……想知道楼上那个人的情况。”
“你认识他?”
“不,我不认识郁达夫。”说完她才觉出这句话是用汉语说的,立时捂住了嘴。
“你还知道他叫郁达夫?你还会说汉语?”孙大可惊奇不已。
“我、我只会说一点点。”
“是吗?能说一点点就令人惊奇了!你真不认识他?那你为何要知道他的情况?”
“我……我听说他病了,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我很担心他。”
“嗯,一个日本女子,关心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国留学生,少见。”
“你认识他吗?他现在好些了吗?”
“谢谢你的关心,他好多了,快要出院了。”
“是吗?”女子瞟一眼楼上,喃喃地,“那我就放心了。”
“他在杏云医院住着呢,要不我带你去看看他?”
“谢谢,我就不去了,那样太冒昧了。”女子连忙退了一步,转身欲走。
“你肯定认识郁达夫!”孙大可笑道。
“不认识,我只是很……很敬佩他!”
“敬佩?嗯,他是有许多值得敬佩的地方,”孙大可想想说,“你是不是见过他舌战尾崎行雄?”
女子怔怔,点头:“是呵是呵!”
孙大可笑道:“原来如此!我是郁达夫的好朋友,我一定向他转达你对他的关心!他要是知道他得到了你这样一位漂亮的日本小姐的敬仰与崇拜,病都会好得快些呢!请问小姐芳名?”
“我……叫阿雪。”
“谢谢你呵阿雪!等达夫出院了,你再来看他吧!”
女子不语,转身走了。
第二天孙大可去接郁达夫出院时,把这件奇事告诉了他。郁达夫一听她还会说点汉语,还说了他的名字,就愣住了。接着,他就想起了不订自来的外卖寿司。他急忙问,她是不是很秀气?是不是鼻子小巧,人也玲珑?是不是叫隆子?
孙大可说,她确实秀气,也确实小巧玲珑,可她不叫隆子,而叫阿雪。郁达夫摇头:“不,她不叫阿雪,她是隆子,她一定是隆子,她就是隆子啊!”
“她就是名古屋的隆子?对呵,我怎没想到呢?!”孙大可恍然大悟。
郁达夫问:“她说了她现在的住址吗?”
“没有,”孙大可懊恼地,“该死,我也忘了问了!”
郁达夫转身就往街头走。他要去找隆子。孙大可急忙拦住他:“偌大的东京,你到哪去找她?”郁达夫急得在原地打转转,双手搓个不停。孙大可劝道:“你不用太着急了,在屋里等着吧,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守株待兔。我跟她说过,要她等你出院了再来。她既然关心着你,还会再来的。”
“不,她不会再来的,她在躲着我,她要是想找我,早就来见我了!”郁达夫望着街头的人群,脸上布满了忧伤。
郭沫若、田汉、张资平、孙大可等一帮醉心文学的人又聚在了郁达夫的寓所里。他们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倚桌而立,七嘴八舌,气氛非常热烈。。为文学社之事,他们已经在此聚过一次,那次郁达夫买了一块钱桔子招待大家,被人戏称为桔子会议。这天虽然只有白开水招待,可大家热情比上次还高,因为事情总算有点眉目了。
郭沫若站在屋中间,眼镜后面的眸子因兴奋而闪闪发亮:“诸位,组织文学社、创办文学杂志之事,大家议论已久,迟至今日,我想,是必得有实际的推进了。仿吾远在长沙,不能与会,但他在信里说,新文化运动已经闹了这么久,现在国内杂志界的文艺,几乎把鼓吹的力都消尽了。我们若不急挽狂澜,将不仅那些老顽固和那些观望形势的人要嚣张起来,就是一班新进亦将自已怀疑起来了。他的意见,我很有同感,所以我们拟议中的办刊,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田汉道:“沫若所言极是。现在北京也成了文学研究会,我们如老是议而不决,言而无行,纸上谈兵,招人耻笑不说,我们自己的士气也会泄漏殆尽!”
张资平大大咧咧:“我看,一切都信任达夫和沫若好了,由你们俩定吧!”
郁达夫忙说:“我可以做一些实际工作,沫若善于组织,又是主要发起人,由他来主持,是当仁不让啊!”
“主意还是要大家出,共挽狂澜才好啊!”郭沫若说,“关于刊物名称,我与达夫已经议过,想取名‘创造’,当然,名字有点夸张,也可以说有点气魄,这就要求名实相符,是要我们很费一番气力的。”
众人叫道:“好!这名字好!”
“是应当有个气魄的名字,让人有横空出世,咄咄逼人之感!”
郁达夫兴奋地扬扬手,语调激昂地道:“山川草木、兽鸟虫鱼和世界万物,都是由无到有,渐渐地被创造出来的!我们不信地大物博、人数众多的中华民族,就不会趟出一条光明之路!我们也不相信,心诚意笃的我们,开辟不了一片文学的新天地!不过我们不想不劳而获,我们要用汗水去换心灵的食粮,以眼泪来和文学的美酒;我们要存谦虚之心,任艰难之事!”
“正确!”郭沫若异常激动,用四川话高声吟诵起来,“创造!我们的花园!伟大的园丁又催送着阳春归来,地上的百木抽芽,群鸟高唱着生命的凯旋之歌!”
众人情不自禁地鼓掌叫起好来。
“如此快乐,难得、难得!”郭沫若摇头晃脑,环视大家一眼,“那么,刊名就这么定了!我的意思,暂出季刊,因为大家四散各地,又都学业在身,能寄稿的,也就那么十余个人。若出月刊,怕是很费事的,以后办顺了,再改月刊也不迟。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稿件不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事,还请大家鼎力相助哟!”
孙大可:“哎,达夫,你不是刚写了一篇《沉沦》么?”
郁达夫微笑不语。
郭沫若:“达夫不但有《沉沦》,还有《南迁》和《银灰色的死》,三篇都是精心之作,精彩之作,都是我们《创造》的重头稿。大家若都像达夫这么积极,就不愁没稿可用了!”
张资平道:“没问题,大家回去用心做就是。不过我可事先说明,我只会写自已感兴趣的东西哟!”
“那当然,不感兴趣的谁会去写?”郁达夫说。
孙大可笑道:“资平君,大家都知道你最感兴趣与最善描写的是什么。”
“不见得吧?”张资平说。
“怎不见得?不就是两性关系,鸳鸯蝴蝶吗?”
众人都哄笑起来。张资平得意地道:“知我者,众兄弟也!我曾要沫若兄把他和安娜的故事说给我听,好做一篇《东赢艳史》呢,可惜他守口如瓶,是自已要做吧?谁又能说,把两性关系写好不是一门本事呢?”
郁达夫说:“那当然,爱与死是永恒的主题,两性关系写好了,那也是泣血之作,能够启人心智,流传人世的,因为最能打动人的,还是一个情字。”
“呵呵,看来达夫君在情字上是深有感触啊!”郭沫若向各位拱拱手,“《创造》的成功与否,就有赖于大家的创造与否,沫若在这里拜托大家了!”
大家直到暮色降临来散去。这一天是1921年6月8日,在郁达夫寓所召开的这次会议,标志着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有重大影响的文学社团——创造社的正式诞生。
郁达夫陪郭沫若到饭馆吃晚饭,因为他的胃病还没完全好,两人也没要酒。郭沫若边吃边告诫郁达夫,日本的泡菜泡饭对胃粘膜都不太好,要他平时饮食要注意。郁达夫点头道:“嗯,是不太好,可是入乡只能随俗,顾不了那么多……哎,你打算几时起程回上海?”
郭沫若说,先去一趟福冈,安排好安娜和孩子们,然后就回上海,全力以赴办好刊物,若是有绕不过的坎了,他首先要拉他来去帮忙。郁达夫说,只要沫若兄一声召唤,他将慨然前往。
说话间,饭馆一隅传来几声轻佻男女的浪笑,郁达夫下意识地朝那里瞟了一眼,只见一个妓女正和两个浪人调笑。妓女坐在浪人的大腿上,她的侧影十分眼熟。郭沫若说:“日本的男女关系十分开放,这也是一景呵。”
郁达夫没有答话,埋头吃饭,有点心在焉。他又回头觑了一眼,那个妓女的面部轮廓太熟悉了,他心里顿时格登了一下。
吃完饭,两人起身,边聊边往门外走。出门时,郁达夫忍不住又朝那个妓女望了一眼,那妓女此时也正好回过头来。郁达夫顿时呆住了,虽然她浓妆艳抹,但他还是觉得,她是隆子。郭沫若见他面色有异,问:“怎么了?”郁达夫想仔细端详那张脸,可那妓女转过身去了。他微皱眉头说:“没什么,走吧。”
两人出了门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说着话。到了一个十字街口,郭沫若要去见个朋友,就先告辞了。郁达夫想了想,沿着刚才走过的路回到了饭馆门口。他想再看看那个像极了隆子的日本妓女。路边的灯光映着他犹疑而惶惑的脸。突然,那个妓女出门来了,他赶紧躲到一棵树后。她下了台阶,往前方望了望,然后折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郁达夫从树后闪出,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他的心怦怦直跳。前面那个背影太熟悉了,预感揪紧了他的心。背影一晃,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不见了。他急忙小跑几步,来到巷口向里张望。
巷子深处是个红灯高挂的妓院,那个背影正向那里移动。他错愕片刻,向妓院走去。他清楚地瞧见,背影隐入了妓院门里。
怎么办?郁达夫在妓院门口徘徊了一会,才跨上台阶,走进门去。一个白胖的鸨母迎出来,笑微微地鞠了一躬:“先生晚上好,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