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金字之塔

见她这副窘态，郭项龙突然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其实鲻鱼王远没有那么恐怖，我郭项龙也非纸糊的灯笼，之所以说这些不过是想提醒你，关心阿诚是对的，但要建立在合乎情理的基础上，不能因此漠视别人的生命……他是雇主，他死了我这趟等于白来，怎会不尽力？”

蓝真真脸涨得通红，牙齿将嘴唇咬得发白，狠狠瞪了我们俩一眼蹬蹬蹬跑开了。

郭项龙倒有些尴尬，半解释半自嘲道：“开玩笑而已，她好像当真了。”

“很有创意的玩笑，”我拍拍他安慰道，“赶快想个法子吧，她说得不错，鱼腹里有胃酸。”

他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或许因为想不出办法，我才变得烦躁，忍不住出言讥讽真真，唉，但也说明一点，在她心目中阿诚的分量稍稍重些。”

我心里一阵刺痛，凄然道：“我又何尝没看出来？不过只要有1%的希望，都要尽99%的努力，这与感情问题无关。”

他也拍拍我：“晓飞，你是条汉子！”

两人对着湖水闷坐，蓝真真站在二十米开外的礁石上，赌气似的往湖里扔石子，扔了一颗又一颗。看着看着，我脑中灵光一闪，跳起来道：“鲻鱼王没有牙齿，完全是吞食！”

“当然，这与救阿诚有何关系？难不成我们俩也跳进去？”

“不，既然它来者不拒，我们索性让它吃个痛快。”

郭项龙先是迷惑不解，把我的话慢慢咀嚼一遍后眼睛一亮：“我明白了。”

两人在湖边忙碌起来，蓝真真远远坐着余怒未消，也不过来帮忙，十分钟后我们拖着一大把绳子跳下水，游到阿诚遇袭的地点向下沉，沉到二十米左右果然看到一大团黑影伏在湖底，上面还竖着许多小刺，那是舍身攻击的箭鱼尸体。

鲻鱼王对我们的窥探无动于衷，刚才那番苦战它受伤不浅，实在很累了，需要好好休养。郭项龙拽过一根绳子，另一端系着块百余斤重的石头，举起来掷到鲻鱼王厚实实的背上，“呼”，水波荡漾，它被激怒了，从湖底一跃而起径直向我们冲过来！

“动手！”

郭项龙喝道，连续抱起石头掷过去，我则忙着将绳子拖曳过来，及时运送子弹。鲻鱼王的大嘴巴对石头照单全收，不出三分钟竟然吞下九块，加起来超过六百斤！

第一轮投掷后我们向北游去，鲻鱼王紧追不舍，但速度比刚才慢了不少，也难怪，胃里多了几百斤石头嘛。看到它似有停滞之意，郭项龙又折回去扔了两块，这回它不再傻乎乎吞下，而是往旁边一闪，用身体将石头推开。郭项龙攻势更猛，接二连三投下石头，鲻鱼王开始向后缩，左拙右支，身体笨拙得有些狼狈。我们逼到离它十米之内，简直不是投掷，而是将石头往它嘴里推。它的嘴紧紧闭着，身体急速浮到湖面剧烈晃动，胃肠经受不住几百斤石头坠压，翻江倒海地蠕动，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顷刻间大嘴猛地张开，喷射出一股白色液体，我们一眼看到夹在石头中间的阿诚，急忙游过去。

鲻鱼王如释重负，甩甩尾巴又潜入湖底休息去了。

阿诚衣服沾满了黏滑的液体，气味十分难闻，类似腐败的鸡蛋和臭鱼味。蓝真真又惊又喜，捏着鼻子用湖水将他冲刷了一遍又一遍，随后脱下他的衣服泡在水中。阿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神色萎靡不堪。

原来他被吸进去后，随着倒流的湖水灌入胃中，顿时感到自己被塞进一个装满湿衣服的巨大仓库里，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闷热得要命。伸手朝四周摸去，到处都是黏滑、柔软的东西，还不时咕噜直响。身体被粘粘的东西夹得很紧，似乎陷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可以蜷曲和翻身，就是不能前后移动。湖水一次次灌进来，又回流出去，加上鲻鱼王摇摆个不停，使他产生严重的晕眩感——其时它正与箭鱼激烈搏杀，几乎要失去知觉。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胃腔急剧蠕动起来，壁腔分泌的粘液让他无处逃遁，如万蚁噬心，他心里清楚，这是胃酸在腐蚀全身，自己时日无多了，不料刚生出此念，身体便如出膛的炮弹射出去，终于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对一个生物学家来说，鱼腹之行是难得的生存体验吧。”我揶揄道。

他悻悻道：“他娘的，我宁愿永远忘了这场噩梦。”

鲻鱼王和箭鱼的出现给搜寻行动带来麻烦，它们的势力范围将近四分之一区域，稍有不慎便将遭到追杀，但从另一个角度讲，皲石倒有可能藏在附近，因为巫术讲究灵物护宝。

我们围坐在火边考虑了一套又一套方案，均不具备可行性，后来实在挺不住打了会儿盹，醒来时太阳已升到山腰，又是一天过去了。蹲在湖边洗脸时，湖面渐渐涌起波涛，过了会儿中心区域巨浪滔天，水中隐隐有黑影游动。这股异动迅速波及四周，一时间湖面上卷起无数个漩涡，不时翻腾出团团血泡。

鲻鱼王又与箭鱼干上了？这样看来，它们之间的争斗与我们毫无关系，似乎为了某种利益或生物演化的本能。

郭项龙道：“真难为它们，为了抢地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厮杀，否则鲻鱼王的块头还会更大。”

蓝真真终于主动搭话：“或许正是设计者的匠心，故意放两种水火不容的鱼类在里面，让它们彼此制约又能长期共存。”

阿诚目光闪动：“不见得，从悬湖的位置看，设计者煞费苦心在这里设置个规模空前的人工湖，一定有风水五行和整体布局的通盘考虑，像鲻鱼王这种兴风作浪的大型鱼应该不在他计划之列……四年前我在江西盗了个明朝嘉靖年间的墓，主墓室没捞到油水，无非几只民窑和玛瑙，失望之下正打算原路返回，却发现靠近侧墓的砖墙上有个小洞。洞里一只大蛇与两只毒蟾蜍在对峙，身上伤痕累累，皮开肉绽，但谁也不退让，未几混战一番，大蛇将毒蟾蜍紧紧缠住，毒蟾蜍则咬住蛇的七寸不放，僵持了半个多小时，最终两败俱伤全都死翘翘。我想起前辈说过的一句话，古墓蛇争，必有异珍，遂顺着洞向里挖，果然在泥墙里挖出个铁匣子，打开一看是颗鸡蛋大的夜明珠。”

我悟出他的含意：“鲻鱼王与箭鱼也在争夺某件宝贝？”

“总之对它们本身有莫大的好处，”阿诚道，“鱼类和蛇一样，没有逻辑思维，行事完全凭感觉。”

湖面上的巨浪掀至四五米高，水雾被风一吹飘到岸边，洒得我们满脸水珠。郭项龙说战事应该差不多了，不如下去看看。于是各自戴了潜水镜贴着岸礁滑下去，小心翼翼靠到湖中央主战场。

水里已是一片殷红，数以万计的箭鱼正围着鲻鱼王反复冲击，鲻鱼王的嘴巴则所向披靡，每张合一次至少吞下几十斤入肚。激战中箭鱼开始改变策略，主攻鲻鱼王的眼睛和双鳍，这一来鲻鱼王有些挺不住了，慢慢向后退，退至湖中心偏西位置时双方像是达成某种默契，箭鱼停止追击缓缓向北撤退。

我和阿诚轻划双臂准备跟踪鲻鱼王，郭项龙拉住我们，手指朝北方一指，意思是跟踪箭鱼。于是在水里滞停片刻，等大部队消失在视野后才尾随着几个落后分子而去。一前一后游了三百多米，湖底地势陡地一高，越过山谷，前面是群峰林立的湖底石林地带。我暗暗吃惊，本以为悬湖底一马平川，看来是低估其复杂性了，如此说来地下河未必是唯一的通道。

越过两道拱形石梁是一条两侧高中间低的封闭谷道，沿着谷道向前游，地势猛地一陷，眼前出现一个环形地坑，直径达二十多米，四周全是滑不溜手、长满苔藓的峭壁，黑乎乎阴森森直抵最深处。箭鱼们齐刷刷急转弯，火箭般直冲入地坑。

郭项龙又做了个手势，三个人齐齐浮出水面。

“怎么办？”他问。

阿诚说：“什么怎么办，继续追踪！”

郭项龙沉声道：“地坑深不可测，里面究竟有什么名堂我们一无所知，就算不冒出怪物之类，单几万条箭鱼就够受了，而且越往下水压越大，到达一定深度时人体会吃不消……”

“就下去看看，危险的话赶紧上来，考虑那么多困难干嘛？”阿诚转向我，“晓飞，你说呢？”

我明知他的目的根本不可能仅仅下去观光，但事已至此，总不能揣着糊涂回去吧，遂道：“看就看，不过要注意安全。”

商量妥当后三个人成品字形沿着谷底潜入地坑，地坑四周岩壁蕴含着丰富的晶体，将湖面透射的光层层折射下来，整个坑洞朦朦胧胧像舞厅似的，充盈着淡淡的荧光，可以看到三四米范围的景物。坑口向下又沉了十多米，耳膜嗡嗡直响，仿佛有人用力挤压耳朵，我冲阿诚做手势，阿诚视而不见，嘴唇抿成一条线继续下沉。

我有些着急，用力急划两下追至郭项龙脚踝拉了两下，他正在发呆，身子折过来朝右下方点点戳戳，神情既激动又夸张，好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我游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胸口狂震，呼吸紊乱得差点呛进水，霎时感觉自己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地坑深处，端端正正矗立着一座石块垒成的方锥形建筑！三面由三个标准正三角形组成，顶上是紫金葫芦，由上往下逐渐变宽，并有阶梯和走廊，石壁上雕刻着各种浮雕壁画，底部是修砌整齐的汉白玉围栏。

金字塔！

如假包换、完美无缺的金字塔！

这是继玛雅遗址之后，埃及之外第二处发现的金字塔建筑！

我伸出双臂，抚摸着冰凉的塔身，恍然在抚摸一个千年以前的旧梦，它带着沧桑和诡谲，若有若无展示世界文明起源的共同密码，是的，金字塔不仅属于古埃及，它是人类探索未知世界的窗口，是来自神秘而不可知文明的通道……

也许过于震惊之故，胸口开始烦闷起来，眼冒金星，这是缺氧的症状，我赶紧放弃研究，做了个手势后匆匆上浮，他们也捱至极限，恋恋不舍撤离。

再度浮出水面后，讨论的不是是否下去，而是怎样尽可能延长在水下的时间，最好能找到入口进去探个究竟，因为很明显，晓倩绝对是将皲石藏在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