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乔龙出世

仔细回味，郭项龙是在听到蓝真真说话后才有这个举动，说明他反对回小区，那么很可能是让我们朝他指的方向走，因为吊在空中的视野比我们广阔得多。当下不容多想，背着他就进了熔窟。走了十多米，西北角果然有个洞口，甬道一直往上，一路上气温不断下降，走到几百米外已明显感觉到寒意，蓝真真将衣服一件件穿上，又帮我们披好外套，踌躇片刻道：

“对不起，晓飞。”

我佯装不解，道：“什么？”

她涨红脸：“我不该怀疑你准备抛下小郭。”

我没吱声，背着郭项龙闷头前进。

“晓飞，说说话好不好？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受。”

我叹道：“虽然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大学四年相处，你多少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印晓飞不算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可也非关键时候抛下队友独自偷生的小人……”

“我知道，当时，当时我已慌了神，不知怎么做，所以看到你离开特别无助，特别害怕。”

“也许……我们俩确实是有缘无分，”我喟叹道，“每当两人快走到一起时就会产生意外，算了，我还是向命运低头，退出这场竞争吧，祝你和阿诚白头偕老，幸福永远。”

她紧咬嘴唇：“晓飞，我确有难以言说的苦衷，等我们都老了，走不动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这个秘密。”

我没懂她话中的含义，真心诚意道：“还是早点把婚事办了吧，毕竟，毕竟年龄是女人的天敌。”

这本是很朴实的一句话，却不知触了什么霉头，她突地一甩长发怒道：“不要你管！”说完蹬蹬蹬径自跑到前面老远。

我张口结舌，看着她的背影僵在原地，蓦地醒悟过来，自责道：印晓飞啊印晓飞，做了几年面粉生意，还改不了书呆子习气，这个时候怎能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

在难捱的尴尬中又行了两百多米，前面渐渐亮起来，俄顷之间十多米外甬道地势陡地一高，爬上去后出现个圆圆的石洞，洞口开在悬崖上，离地两米多高，洞前是堵又厚又高的石墙，阻住了我们的视线。

我本想先跳，然后在地面接住郭项龙，但蓝真真不敢单独跳，最后只得拉着我的手，三个人同时纵身跳下。岂知人在半空时身体陡地一紧，被一张大网包了个严实，在空中荡了几个来回，直荡得我们头昏眼花才猛地坠地。“哎呦！”蓝真真正好硌在一块尖石上，疼得脸色惨白。

“哈哈哈哈——”

笑声中中年人从山角拐过来，双手负在背后，绕着我们走了两圈，神情间满是得意：“逃来逃去，还是落到我手上，早知如此何必吃那么多苦？”

我回敬道：“早知晚知对你来说还不是一样，反正得一辈子守在小木屋里。”

他偏过头看看我，不露声色：“喔，你还知道什么？”

“古蜀文明与古堡的秘密，还有一个世代相传的守护家族，只要古堡存在一天，他们就一天不能离开小木屋，几百年前是儒生，现在是你。”

蓝真真接着说：“他们身怀绝技，武功高强，而且具备某种特殊体质和特异功能，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古蜀国流传的神权阶层一脉，也就是平常所说的巫师。”

中年人不置可否：“继续说。”

我瞅瞅蓝真真，道：“吴琪触犯了你们家族最忌讳的事，被赶入古堡禁闭，然而迫于——也可能是当年神权阶层与王权阶层达成的约定，你们不可以毁掉古堡，也不可以销毁有关古蜀文明秘密的证据，只能听任它自生自灭……这是个很麻烦的枷锁，然而有什么办法呢？凡这个家族的人，世世代代都必须遵守，无人敢于违拗……”

说到这里，我几乎已编不下去了，偷眼一看蓝真真，她居然也像中年人一样听得入神，差点气晕——之所以侃这些内容，目的是尽量拖延时间，一是指望阿诚能够出现，二是等郭项龙苏醒后自救，三是想蓝真真趁机为他敷药，谁知她也当起了忠实的听众，而期盼中的两个奇迹都没有出现。

出人意料的是，中年人并没有发作，反而长长叹了口气，望着西下夕阳悠悠道：“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死亡，是寂寞，是那种无所不在的、贯穿于一生的寂寞，十五岁那年我坐在古堡前面数石头，一共六千四百七十六块；二十五岁那年我又数了一遍，一共六千四百七十七块，多了一块，我笑了整整一天，因为生活总算有了点变化，后来又哭了一天，原因不说你们也知道……可你说得不错，这是我们的宿命，无论怎么生活都要继续下去，所以请原谅，我必须要杀你们，保证秘密永不外泄。”

蓝真真道：“古人说朝闻道夕可死，请透露一下谜底，让我们死也死得安心。”

中年人还是上回的态度，充耳不闻，然后掣出一柄尖角小刀，语气平和地说：“对不住了，我来送三位最后一程，望你们在黄泉路走好。”

他一步步逼了上来，尖刀在夕阳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寒光。

眼看他来到面前，我无限留恋地看了蓝真真一眼，道：“我说得不错吧，我们到底还是死在一起，这一点总算胜过了阿诚。”

她泪如雨下：“晓飞……都是我不好，把事情搅得一团糟……”

中年人晒笑道：“不错，竟然是对苦命鸳鸯，正好成全了你们……”

话音未落，躺在我怀里的郭项龙猛地跃起，右手一扬，藏刀穿过网眼直袭中年人！

原来他早就醒了，一直假装昏迷！

厉害的是，他在我怀中丝毫未动，连我都被蒙在鼓里，更别提狡猾多疑的中年人。

“笃”，藏刀精准无比地扎入中年人咽喉，他双目急凸，喉头格格直响，指着郭项龙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我和蓝真真才欢呼了半声，郭项龙便软绵绵瘫倒在我怀中，又昏了过去，血泡在挤压下破掉好几个，血珠溅了我一脸。

“哎呀，我来敷药。”

蓝真真这才想起敷药的事，我啼笑皆非说别着急，慢慢来。她听出话中的揶揄，白了我一眼，掏出急救包正待施救，对面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抬头一看，却见中年人从地上徐徐起身，伸手拔掉喉间藏刀，扭了扭脖子，又一步步逼上来。

他竟是杀不死的妖怪！

蓝真真急得一边连呼郭项龙的名字，一边忙不迭给他敷药，紧张之下抖索索将药粉洒了一地。我从刀囊里拔出藏刀，拼命割砍网眼，饶是刀锋锐利无比，却无奈这种不知什么材料做的网，割了半天还是丝毫无损。

中年人蹲到我们面前，眼中带着猫戏弄老鼠时的快意与残酷，道：“跟你们玩真有意思，但游戏快要结束了……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自杀，一是被杀，你们认为哪种方式痛苦更小些？”

我冷冷道：“你说过，最痛苦的事不是死亡，而是像你这样活着。”

“对，我承认，但仔细想想，活着总比死了好，何况古堡……”他慢慢举起刀，“你们中间谁先死？女士优先还是男士先行？喔，这家伙最麻烦，几次三番坏我的好事，干脆让他先死。”

他紧紧盯着郭项龙，防止对方猝然跃起，但这回郭项龙真的昏迷不醒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中年人狞笑着，挥刀直刺，我暴叱一声双臂架住他的手腕。中年人力大无比，强行向下压，我拼上吃奶的劲仍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刀尖一寸寸移向郭项龙咽喉。蓝真真用身子撞向中年人，反被他单手扼住咽喉，转眼将她勒得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

中年人微笑着，好像准备说句幽默话，耳际间突地传来丝丝风声，声音不算大，可出奇的尖锐，直透人脑髓深处，瞬时仿佛上百根针刺在脑袋上。中年人眼神一凝，瞳孔急剧收缩，好像看到极为可怕的事，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显得十分恐慌，我手臂上压力不觉轻了许多。我趁机用力一分，将他撂倒一边，他也不继续进攻，而是呆呆看着天空，身子居然微微颤抖。

即使面对恶魂煞瓶，中年人都未有过如此恐惧的表情，好奇心使我忘了自己死到临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蔚蓝色的天空渐渐泛起青白色，原本懒洋洋飘浮在空中的白云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团红光仿佛巨人的影子从天边冉冉升起，逐渐占据了整个天空。红光愈来愈浓，无数条阴影在其中滚来滚去，红光下面浮着层层紫雾，渐渐地，雾气向两边分开，烟雾中慢慢呈现一个红、橙、黄、绿、青、蓝、紫互相交织的彩色光环，光环中间飞出一条红影，闪电般扑向我们！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人双腿一蹬，身体腾空而起两三米高，在空中迎住红影，只听得几声沉闷的空响，中年人被甩到我们身上，双臂、腹部、双腿多了十多条血痕，他胸口急剧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定定看着对面——那物身长十多米，状若长蛇，粗逾半米，周身覆盖着火红色、形如铜钱的鳞片，头部狰狞凶恶，顶着两只杈分四节的大角，脸上面竖着几根弯弯扭扭的须子，血盆大口中吞吐着火红色的血雾，身下挥舞着四只爪子！

我难以置信地揉揉眼，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没错，我没看错，眼前正是一条龙，传说中的龙！

我脑中迅速腾起通天神树上那条从树顶蜿蜒而下的青铜龙的模样，与它几乎完全一样！

未等我想明白，红龙再度腾空扑了过来，中年人又一次迎上去，这回交手时间更短，两个回合不到他又被打落在地。中年人连连咳嗽数声，俯腰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随即反手在网上巧妙地挑了四五下，将网打开，语气微弱道：

“乔龙出世，人畜尽亡，此乃千年劫数，你们各自逃生去吧。”

我急急问：“你也打不过它么？”

“龙之神威非人可敌。”

“难道世上没有克制它的东西？”

“有……”

乔龙第三度高高跃起，然后俯冲下来，中年人拖着负伤之躯勉强应付了一个回合，被甩到右侧峭壁上又坠落在地。我飞快跑过去扶起他，追问道：

“你的两个同伴呢？三个人一起上如何？”

“他们……都有各自的使命，早就……离开了。”

“你刚才说什么东西能克制它？”

“石……头，一块石头。”

我大脑高速运转，陡地灵光一闪：“百尸抬石的那块石头！”

背后掠起一阵热浪，乔龙又冲过来了！这时郭项龙猛地跃起，将网扭成粗粗的缆绳挥出去，在乔龙身上绞了两道，再奋力一拉。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身体折回，一盘一抽，若非郭项龙及时撤手，必定要被甩到半空。

“石头在哪里？”我飞快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