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古堡暗战

作者:朱晓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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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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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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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502字

第二十二章古堡暗战


吴琪到剓山古堡竟迫于无奈,而且是无期徒刑,这一点让我们非常惊异,感觉之前很多想法和判断都错了,情况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吴琪在笔记中证实,山腰间石雕像是一道人为的屏障,既阻挡外人入侵,又防止堡内的人出逃。从吴琪携整个家族搬入古堡之日起,儒生就守在那间小木屋里,只是双方几乎没有碰过面。


开始的日子过得不错,一是初来乍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大家有种新鲜感和好奇,二是进入古堡后百废待新,修葺屋子、打制家具、开荒耕地,所有人都忙个不停,无暇顾及其他。何况儒生对吴家还不错,每两年特许堡里派人下山挑选童男童女——下山者主动蒙上眼睛,由儒生牵引着通过石像阵,回来亦然。主要是为了繁衍后代,同时新面孔的加入也为古堡带来清新的风气,多少能打听到山外的消息。直到第二十六年,一个叫晓倩的女孩子出现在大家眼前。


吴琪从最初起就反对把她带进来,尽管每次下山采办的人选不同,但都恪守两个原则:第一,必须是孤儿;第二,五岁以上,十岁以下。第一条是避免骨肉分离,彼此牵肠挂肚,孩子在堡里不能安心,家长在山下时间久了也会散布对古堡不利的舆论;第二条是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好教育,太小的话需要古堡专门派人照顾,牵扯精力,太大则有心机,容易产生抵触情绪。


晓倩的情况则有些特殊,严格地说两个原则都不太符合。负责采办的老管家是在一所破败的山神庙看到她的,当时她饿得奄奄一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见是活不长了,老管家一时心软救了她。晓倩醒来后搂着他的腿放声大哭,央求务必要带她走,否则自己肯定活不成。五十多岁的老管家还从未见过有人哭得如此凄惨,如此悲切,就稀里糊涂答应了。一问年龄,说十一岁,他便皱起眉头,晓倩很乖巧,连忙改口说十岁;再问父母,先说自己是被人拐卖幸好中途逃出,后说父母早亡,总之完全看老管家脸色应答,专门挑他高兴的说,所以直到最后也没弄清她的真实情况。


晓倩很快展示出过人的聪明与慧诘,轻而易举成为古堡孩子们的领袖,连比她大四五岁的男孩子都叫她“倩姐”,年轻一代中,包括吴琪儿子在内,有七八个少年深深迷恋上她,成天围着她打转。长辈们更是对她宠爱有加,动辄把她叫过去聊天、谈笑,她善解人意,虽然话不多,总能把长辈们逗得心花怒放,舒坦到骨头里头。


吴琪没有在意,也没时间注意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他被古堡内残余的大量青铜器和古玩所吸引,成天流连在古蜀文明的世界,等感觉到不对劲时,正好发生了一件大事:


清兵来袭!


这是下山采办和收养童男童女的管家打听到的,兵慌马乱之下什么事都没办成就匆匆回山,负责看守石像阵的儒生虽有些惊讶,并未多问。回去一讲,整个古堡顿时哗然:远亲不如近邻,尽管他们很少与外界接触,却在心理上将格吉勒当作可以信赖的、偶尔能串串门的亲人,而今清军所到之处暴尸千里,血流成河,格吉勒居民眼见难以保存性命,岂不令人心焦?


晚餐开席前大家纷纷提起此事——吴琪入堡后定下规矩,每日三餐必须聚集到大厅进行,少一人都不得开席,吃饭时大厅鸦雀无声,除了偶尔碗碟轻碰声,无一人敢出言谈笑。吴琪听了面无表情,许久才淡淡说了句吉人自有天相,或许格吉勒能逃过此劫。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这时晓倩挺身而出,陈利道弊,侃侃而谈,指出无论出于道义还是道德,古堡都应该为格吉勒做点事,否则即便躲在堡里长命百岁也无意义。这番话引起了强烈反响,绝大多数人表示认同,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吴琪。


“我被架空了!”刹那间吴琪生出此念,他压根没料到年仅二八的晓倩居然如此厉害,利用自己潜心钻研古蜀文明的时间不露声色收买人心,建立起对抗的资本与实力。他朝全场扫了一眼,发现不仅是年轻一辈,连家族中德高望重的几房尊长、兄弟姐妹,以及站在两侧的仆役,都用嘉许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她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吴琪虽不像吴浩戎马多年,征杀无数,却也具备父亲那种当机立断的性格,当下怫然起立,斥道:“无知奴婢,吴家厅堂之上岂是你放肆的地方?救与不救,如何去救,我自有分寸,轮不到你多嘴!”


说完连饭也没吃,拂袖而去。原以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足以起到震慑作用,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他低估了晓倩的韧性和气魄,事实上他前脚才离大厅,晓倩后脚就跑到前面,询问大家的意见。一时间众说纷纭,有的迫于吴琪的威严,有的担心惹火烧身,也有的依然坚持救援。


“同意帮助格吉勒的请举手!”晓倩说。


厅里约有近一半人举起手,另有些人犹豫不决,态度暧昧,晓倩细细看了一遍没说什么就退出去了。当夜她纠集了四十多个表示赞成的人——难得她居然把举手的人都记了下来,强行打开堡门来到小木屋与儒生谈判。儒生吃惊之余也佩服她悯天怜人的情怀,推敲良久同意她的请求。遂趁黑下山,挨家挨户通知、收拾行李并列队上山。由于晓倩指挥得当,调度有序,三百多户人家,两千六百多人,不仅一夜间撤得干干净净,一个没落下,而且抢在黎明前来到古堡。等吴琪接到禀报匆匆赶到大门口,逃难的队伍正静静排在门外等候。


面对木已成舟的事实,吴琪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何况难民上山明显得到儒生支持,这是人家的地盘,不过是用来囚禁吴家的,你有何反对的资格?他硬生生咽下这口窝囊气,换作笑脸迎上去嘘寒问温,甚至亲手搀了两位老人入堡,同时吩咐手下赶紧清理打扫房间,腾出地方安置难民——实际上出门前他就责令亲信,绝对不能让一个难民住进房间!


于是热烈的欢迎氛围中,堡中各个要害人物相互推诿、塞责,最终结果是所有难民集中到堡西一块空旷的广场,搭起临时帐篷勉强栖身。


与此同时吴琪正对着一张纸条发愣,这是儒生托人转交的,上面写着一行字:堡内物件若有遗失,少一件死一人。


吴琪恨得直咬牙:晓倩既在难民面前扮演了救星角色,又在堡中树立起威信,而她捅的篓子却要由他承担责任,天底下哪有这么冤的事?!再说放难民进堡也经过儒生许可,否则怎么过石像阵?古堡一下子涌入两千多人,就算堡内所有人全部发动日夜监视,也难免被顺手牵羊些东西,怎么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窝火归窝火,还得静下心考虑对策。傍晚时分吴琪踱到厨房,密令大师傅在汤里加了点迷药,然后让仆役们端到广场分发,人手一碗,未几广场上鼾声此起彼伏,只有山风呼啸声和篝火燃烧木块的劈叭声。吴琪再召集几十名亲信——都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连夜将散乱在各处的古玩珍宝运往某处(地名被涂抹掉了),来不及运的也集中掩藏起来,只留下通天神树、神像等无法搬运的大件。


——这就是我和阿诚看不懂的第三幅画稿,一边是难民呼呼大睡,另一边有人紧张地搬运。原来是吴琪无奈之中想出的办法。


清兵挥师西进,大军过境寸草不生,唯有格吉勒居民及时撤离幸免于难,事后两千多名难民又在晓倩的指挥下,天黑后经儒生引导下了山,从此留下吴琪救苦救难的美名。


应付过这场危机,吴琪决心剪除晓倩的势力,把她排除到权力圈之外。可惜他又迟了一步,因为晓倩已抢在前面发起攻势,这回她的旗帜更顺应人心:出堡,争取自由!


实际上,古堡人早已厌倦了这种长期禁锢的生活,近三十年来日子波澜不兴,死水沉沉,每天接触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食谱也是一成不变,久而久之,哪怕天空中飞过一只鸟都能让他们兴奋半天。与其说过日子,不如说是在捱日子。


格吉勒居民的到来宛如在一潭死水中重重投下了一块石头,他们唠的家常话,他们玩儿的东西,他们穿的衣服,还有那种毫无顾忌的谈笑,对未来生活的憧憬,都那么新鲜和新奇,在古堡人心里兴起滔天巨浪。老一辈人被唤起昔日幸福的回忆,年轻人才知道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过,继而产生对自由的向往,觉得只要能无拘无束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穷一点、苦一点、累一点,都无所谓。


晓倩敏锐地看出古堡人心态的变化,提出应该找儒生谈判,为自己争取自由。她的理由很简单,除非犯下十恶不赦的重罪,纵使再大过失,被囚禁三十年也应足够,怎么能永无止境呢?再说因为一两个人的原因殃及整个家族,古往今来只有谋反罪才会诛连九族,一个身份不明的儒生有什么资格这样做?还有,她通过拯救格吉勒居民,发现儒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只要与他坐下来谈,摆事实讲道理,多少能有些收获。


吴琪获悉后又恼又急,如果说晓倩在救援格吉勒的问题上先斩后奏使他反感,那么这次让他动了杀机。为什么被囚禁于古堡,他比谁都清楚,也清楚古蜀文明的秘密绝对不可能泄露出去,否则将引起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们看到这句话时都觉得有些言过其实,然而后来的经历证明他说得一点儿没错),因此有且只有在古堡世世代代住下去,这是吴家的宿命,也是无奈的事实。


吴琪亲自点将,暗下命令四名武艺高强的侍卫夜间行动,打算将她秘密拘捕,若反抗呼救就索性一刀杀了。谁知两个时辰后杀手们鼻青眼肿地回来了,原来她身怀绝技,又有些鬼鬼神神的门道,把他们捉弄得晕头转向,却连她的影子都没看到。吴琪听罢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此女不是一般的棘手,而是相当棘手,平静了三十年的古堡很可能因为她毁于一旦!


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吴琪缓缓走出古堡,一直来到小木屋前。三十年未见,吴琪已白发苍苍垂老枯朽,儒生却一点儿没变,还是那般清瘦矍铄,目光炯炯。儒生将他迎入屋内,两人闭门谈了整整一天,至于谈话内容,笔记上有记载,可惜整段都被涂抹。


也就从这里起,笔记被涂得面目全非,一页纸上难得看到完整的一行字,可见越到后面涉及到的敏感问题越多,有人不愿意让它们公布于世。在倒数第二页终于出现“石头”两个字,但夹杂在大段涂抹痕迹中,其他没有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阿诚长长出了口气,扫兴道:“前面啰里啰嗦说了那么多,写到关键地方就煞了尾,让人一口气喘不过来,真他娘的混账!”


蓝真真道:“至少我们知道吴琪举家远迁的原因,以及与晓倩争斗的由来,尽管其叙述有一定片面性,但晓倩也非我们想的那么被动,各人的出发点不同,判断问题的角度也不同,才使两人别无选择地站到对立面。”


我抚平笔记,笑道:“以前看禁书里的空格,恨不得把编辑掐死,现在我又想杀人了。”


“不,其实他留了线索,”很少参与讨论的郭项龙突然走过来拿起笔记,“就藏在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