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极阴鹱

我们估计错了，以卫哥的身手根本不需要仇三和老胡保护，他们俩不过给他打打下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从他干净利索的出手以及行云流水的身法看，明显比郭项龙高出一筹，几乎达到空灵的境界。

卫哥目光在蓝真真脸上扫了两圈，微笑道：“我就知道仇三抵不住女人的甜言蜜语，果然被你诳倒了，他在哪里？”

蓝真真正要回答，我抢先道：“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卫哥还是神定气闲的样子：“拿你一条大腿换他的下落，这笔交易做不做？”

我一寒，暗忖这厮貌似文弱斯文，其实心机深沉，聪明剔透，没准真会出手断掉我一条腿。

“不止仇三一条命，还有老胡。”老董突然说。

卫哥微微沉下脸，默默想了会儿道：“你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老胡的对手，唯独那个大块头能跟他抗衡，但也没有取胜的把握……你在诳我？”

老董是老江湖，圆谎比喝水还自然，眼睛眨都不眨说：“是的，我在撒谎，你干脆杀了我们三个，大家一起死。”

卫哥瞪着他好一会儿，转瞬笑起来：“我明白了，你们亲眼看见老胡遇到不幸，却拿他来要挟我。”

好机敏的反应！

我心里暗暗叹服，嘴里说：“老胡身手不错，可惜玉胎刀枪不入，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是它的对手。”

“玉胎？你们亲眼看到玉胎？”卫哥神色大变，一反先前沉稳急急地问。

终于说中他的心思！我窃喜，故意叹了口气不说话。

他脸上闪过一阵杀气，拎起蓝真真就往洞外扔。

“等等！”我连忙叫道。

他将蓝真真的身体悬在洞外，冷冷道：“我的耐心有限，没工夫跟你兜圈子。”

我正待开口，老董抢在前面说：“但这件事很啰嗦，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小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路，既然来到这里，想必都为个‘财’字，这一带情况复杂，危机四伏，隐藏着很多古怪，如果大家啥也没找到，却莫名其妙地拼得两败俱伤，到底值不值？”

卫哥冷笑道：“你们控制了我两名手下，居然好意思大谈和平。”

“只要你保证我们三个的安全，我也保证仇三毫发无损，大家携手合作，共同度过眼前困难。”老董掷地有声说，却故意不提老胡。

卫哥将蓝真真拎回来扔到我身边，微微笑道：“合作？这倒是有趣的建议……你们知道我是谁？”

我说：“你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得设法活着离开，想必你也体验过瀑布的怪异，无论身手多高都无法抗拒，因此必须团结起来……”

“好，合作就合作，”他突然展颜一笑，“反正也不怕你们翻出我的五指山。”说着信手替我们解开束缚。

我将老胡与郭项龙在平台上搏斗后一齐坠入瀑布的情况如实相告，老董只说仇三被擒，却不肯透露具体地点，卫哥也不深究，一个劲地追问玉胎的情况，我自然不会全盘托出，半遮半掩说了一些，更逗得他心痒不已。此时大家都怀着很强的戒备心理，他想利用我们寻找老胡并释放仇三，我们则担心他下毒手，谈话无法深入。

攀着绳索缒到水潭边，瀑布溅起的水雾和雨点淋得我们全身湿透，沿水潭走了两个来回，我和老董甚至卷起裤脚趟在水里搜遍每个礁石缝隙，没发现两人的尸体。

蓝真真松了口气：“找不到最好，说明两人没死。”

“如果潭底有暗道，不排除被冲入暗道流到其他地方，”卫哥蹲在礁石上说，“不然源源不断的水往哪儿去呢？”

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却使我一怔，一直笼罩在心头的疑问又冒了出来：壁画中悬棺两侧有三道波浪线，实际中悬棺棺面上却没有，从进洞后经历看，我们找的位置并没错，古蜀王悬棺确实葬在洞里，因此波浪线应该另有含意……考古系教授们说过，上古人类绘画没有空间感和几何概念，也没有比例、尺寸和画意，想到哪儿画到哪儿，最后发现画面不够或意思没表达完整时就以简笔象征一下。

假设悬棺棺面上确实没有波浪线，假设波浪线代表水——那就意味着古蜀王悬棺藏在水里，而水潭是最有可能藏匿的地点，因为诡异万端的瀑布是道天然屏障，既把水潭一分为二隔阻我们泅渡，又把所有穿越的冒险者都打入深谷。

想及此，我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在礁石间摸索岩洞或洞穴。瀑布飞坠的水流形成强大的冲击力，如同一块巨石压迫在胸口，使我喉间发甜，两眼昏花。老董以为我找到尸体，赶紧游过来协助，卫哥嘴角含笑伫立在礁石边，目不转睛看着我们。

潜到第七个来回，力气快耗得差不多的时候游至水潭东南侧半月牙湾口，蓦地右下方传来一股吸力，我反应稍慢，当即被飞旋着拖进去，直往水潭深处沉。老董眼疾手快抱住我的脚踝，双腿倒钩礁岩身体绷得笔直。

激流暗涌中我憋的一口气快要爆炸了，就在这时卫哥在左上方出现，单手一将我拎出水面。

“呼——”我长长出了口气。

“底下有暗洞，我怀疑两人被卷进去了，”我说，“最好到里面看看。”

老董表示同意：“行，我将绳子系在你腰上，发现不对就打信号。”

卫哥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老董，粲然一笑道：“恐怕不是寻找两个人那么简单吧，你们怀疑暗洞里有其他秘密？”

我心一跳，暗暗折服卫哥的机敏聪颖，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当下强笑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么说总要闹个明白。”

“你们进来找什么？”卫哥冷不丁问。

面对这个七窍玲珑心的少年，我一时踌躇起来，不敢轻易回答，担心稍不留神就落下话柄，万一惹恼了他我们三个将有性命之忧。

老董到底经验丰富，慢悠悠道：“跑到这里的人能有什么好事？无非是偷鸡摸狗发几个小财，老弟你也是如此吧？”

这席话滴水不漏，反将皮球踢给卫哥。

卫哥冷笑一声：“三件宝贝卖十八万，还算发小财？”

我一听恍然大悟，他果然与广州的上家有关，八成知道内情后嗅到其中的商机，尾随在两人后面来到苏州，又一路跟在后面游三峡、上木栈山。可以确定的是，卫哥对古蜀国、三星堆以及悬棺都有程度不同的了解，因此上了山之后不再依赖我们，而想凭自己的力量寻找宝贝。

老董顿时满脸堆笑，套起了近乎：“原来老弟也跟彪哥熟悉？我们跟他合作好长时间了。”

卫哥没有正面回答：“彪哥已进了局子，广州道上不再有这号人物，你们识相的话就跟我合作，到时二八分成，不然……”

他眼中闪出一丝杀机，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董还想掩饰：“这里太危险，我们已经不想干了，等找到失踪的同伴，无论是死是活都打道回府……啊唷……”

卫哥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力量之大使老董原地转了两圈，和着血水吐出一颗牙齿，脸颊又红又肿。

“记住，不要在我面前撒谎，永远！”卫哥一字一顿地说。

蓝真真赶紧把老董拉到一边，脸上充满惊惧。

我见卫哥已有些焦躁，这样下去对我们有害无益，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遂挺身而出道：“好吧，我们在找金杖，它是古蜀王的陪葬品，应该在洞里某个地方，现在我怀疑水底暗洞是真正的入口，想进去看一下。”

卫哥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要知道我杀你们易如反掌，想谈合作就得拿出点货真价实的东西，不然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

接下来主导权完全被卫哥掌握，安排老董系着绳子潜入暗洞查看，过了不久绳子连晃三下，表示另一端有出口。于是我、蓝真真、卫哥依次下去，在黑咕隆咚的隧道里向上潜游了十五米左右，陡然压力一松，已浮出水面，刚准备游到礁石边喘口气，就听老董在不远处喝道“别过去！”

方愣神间，蓝真真在左侧惊叫道：“天啊，这是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飞耸的礁石上站着一只类似老鹰的怪物，全身漆黑，个头跟郭项龙差不多，一根根羽毛像长箭似的，锐利而粗疏，嘴唇两侧伸出尖尖的利齿，又长又细的舌头在牙齿上舔来舔去，血红的眼珠瞪着我们，目光中充满了冰冷的敌意。老董调整一下头盔灯角度，它身后还站着一大群，高矮参差不齐，或卧或立，仿佛泥塑般一动不动。

“谁见过这种怪物？”卫哥显然也不认识。

老董沉声道：“它叫鹱，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远古生物，一般在养尸地生长繁殖，全身坚硬如铁，血液剧毒，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南北朝之前的古墓里偶尔可见，但只有一两只而已……”

我拦住话头问：“怎么对付？”

“鹱是极阴极寒的产物，最畏惧火，看到火把就躲得远远的。”

卫哥道：“我们全泡在水里，到哪儿找火把？”

“游回去扎好火把进来……”

蓝真真说到一半意识到火种过不了水这一关，赶紧刹住口。

“我有打火机……”

卫哥刚说了五个字，鹱蓦地翅膀一张腾空而起，十指箕张扑向老董，老董一直凝神盯着它，迅速往水下一潜，却见鹱擦着水面掠过，激起的水珠簇簇打在我们脸上。

老董再浮出水面时脸色煞白，幸亏戴了头盔，那么坚硬光滑的复合塑料居然被抓了四个小洞，倘若是脑袋恐怕连脑浆都要流出来了。

卫哥这才识到厉害，果然道：“不能硬碰，撤！”

“绳子……绳子断了！”

蓝真真惊慌地指着浮在水面上的断绳叫道，所有人的心瞬间凉到最低谷。进暗洞时为了预防不测，我们特意在礁石上系了根绳子，一旦遇到危险便拉着绳子返回。如今绳子被断，凭我们的水性想逆流游过这十多米，无异于痴人说梦。

卫哥诧道：“这是上等质量的登山索，怎么可能断？我的手下一个被活擒，一个下落不明，不可能干这种缺德事，你们不是还有个人吗，会不会是他？”

我反驳说：“他根本不知道你和老胡也进了洞，再说无论谁看到绳子，第一反应是拉几下看看动静，怎会如此唐突？要我说只能是一个人，古墓守卫者！”

“古墓守卫者？”

“一个身份神秘，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上回他在躲在蚕洞里捣乱，这次又频频现身，无非想阻止我们行动。”

“原来还有人躲在暗处……”卫哥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情况，感觉事态越来越严重，脸上也失去了惯有的笑容。

“唰”，又一只鹱呼啸而至，这回的目标是我，我急速扎入水中，饶是如此还是感觉头顶一震，身体差点失去平衡，等浮出去时第二只鹱闪电般冲过来，我正好处于上升状态，来不及换气下潜，只得眼睁睁看着它冲到面前。

“呼！”

卫哥侧身挥动皮带，巧妙卷住它的双爪一拖，鹱大概想不到有人偷袭，身体一歪从我头顶飞过去。刚松了口气，右侧又有两只鹱飞扑而至，紧接着洞内风声四起，地面上的鹱如同飞机纷纷展翅升空，将我们团团围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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