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树顶石室

在郭项龙的协助下我们攀上神树第三层，再往上三米多高的顶端不是凤凰，而是一块方形石窟，正面有门，下面仅与神树顶端相连，其他三面与顶部浑然一体，因此看起来感觉石屋建在神树上，其实是山崖顶部掏开一间屋子，铜枝顶在下面是象征作用呢还是另有玄机，暂时不得而知。

郭项龙拿绳索系着石头甩到门上，咣当，原来是扇铜门，石头的力道并不大，却将门碰得轻轻晃动，显然门没有上锁。

阿诚朝我们一个个看过去，面色严峻地说：“大家可曾想定了，要不要进去？”

郭项龙抿抿嘴，好像嫌他啰嗦。

蓝真真说：“只要能帮晓飞解开徐耀之谜，这一路吃的苦也值了。”

“几百年前的李芒能在浮雕室留字，想必也抵达这里，不知他是否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我感慨道，“上吧，别再耽搁了。”

郭项龙先设法攀爬上石屋边，顾不上进去看看，放下绳索把我们拉上去，阿诚性子急，忙不迭推开铜门并将火把伸进去，火苗跳跃如常，我们见没事，“呼啦”一涌而入。

石屋将近三十平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骷髅，成弯月形躺在石屋正中，姿势十分安详；两侧墙上画满了壁画，全是褐黄色色调，线条繁复，场面浩大；左墙角有具石棺，封口整齐完好，石棺左侧沿墙放着一排彩陶罐，图案大都是虫、鸟、花之类；石棺右侧，也就是石屋正中竖立着一块屏风式的石板，长四米多，高两米，成为石屋内引人注目的大件，石板上也画着图案，不过是暗黑色调，看不太清楚。石板右边直到门砌着半圈石台，台面上放着死者生前用过的东西，如陶碗、玉刀、玉瑗、玉琮、玉壁、玉凿等，而最让人惊喜的莫过于倚在墙角的金杖！

金杖长两米，直径三厘米，比三星堆出土的长一点四五米，直径三点三厘米，重一斤的金杖，无论重量还是体积都超过许多，可能与蚕丛至高无上的地位有关，后代使用的金杖在规格上都不得逾越。区别最大的是，三星堆金杖用黄金锤打成金皮后包在木杖上，出土时内部木芯已经炭化，仅留少量炭屑，外面金皮被压扁变形，以至于专家开始误认为是金腰带。这支金杖却由货真价实的黄金打制，摸在手里沉甸甸有下坠感。

阿诚将它紧紧搂在怀里，一迭声说：“别的都不拿，就这根金杖就够本了。”老董也站在一边左看右看，嘴里啧啧有声。

郭项龙却盯着石棺看了会儿，说：“石材没问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被僵尸石棺上能发光的石头搞怕了。

我和蓝真真站到屏风石板面前，见图案与浮雕室里第五幅浮雕一模一样，只不过人物更多，描绘更细致，我只瞟了一眼就转到左侧壁画前，蓝真真则是第一次看到，又掏出纸笔作素描。

左侧壁画风格有些类似梵高的抽象派艺术，人物景观都是立体、透视的，而且纵横交错在一起，比例严重失衡，看得我晕头转向，琢磨了好半天还不知所以然。

“晓飞、真真，过来看看这个，”阿诚从金杖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蹲在骷髅面前说，“他是不是李芒？”

郭项龙说：“全身上下有摔伤、挫伤痕迹，手腕部位地面颜色明显发暗，死亡前无挣扎迹象，估计是割脉自杀。”

“自杀？”老董质疑道，“割脉的刀呢？”

“当然被神秘人收走了。”郭项龙说。

我思索片刻道：“李芒进洞前发誓要解开徐耀的秘密，隐隐有造福天下苍生的意思，怎么会历经辛苦来到这里，突然间心甘情愿地自杀？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是某种力量控制下产生幻觉？正如上回石棺上能发光的石头。”

郭项龙“哼”了一声。

阿诚问：“二位从壁画上发现什么没有？”

我和蓝真真摇摇头。

“看来只能开棺验身了。”阿诚说。

我心里“扑通”一跳，蓝真真怯怯说：“万一他变成僵尸怎么办？”

老董说：“古墓里的僵尸大多是设计者有意为之，用来阻止盗墓，墓主由于保护得当倒很少有变成僵尸的现象，而且你看李芒，明显不是被吓死或打死，证明蚕丛并没有尸变。”

“你能肯定石棺里就是蚕丛？”蓝真真反问。

我说：“基本上是，一方面金杖有其权威性和特有性，偌大的三星堆只发掘出一根，证明它是王权的象征，另一方面古蜀国人有悬棺的习俗，蚕丛把石棺置于石室，又与通天神树顶端相连，也相当于悬棺。”

“那么……”

阿诚朝郭项龙笑了笑，后者会意，一手持火铳，一手持刀，慢慢靠近墙角的石棺，我们也不禁紧张起来，分头散到各个角落并举起武器。

郭项龙小心谨慎地站到离石棺半米处，腾出双手握住石盖板边沿轻轻一拉，力量并不大，谁知石板盖并没有盖紧，轻巧地向后一滑，郭项龙猝然不及身体向后倾倒险些坐到地上。

棺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诚手一招，大家手持藏刀从两个方向围上去，来到棺边一看，都愣住了：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个规模庞大的古墓，这么精巧绝伦的机关，一道道防线，一道道屏障，严防死守之下的核心墓室之中居然是个空墓？

我们彼此看看对方，脸上、眼中充满掩饰不住的失望。

郭项龙将火把放到棺底，阿诚突然叫道：“两边有画！”

石棺内两侧各画着一幅画，右侧是一个人躺在石棺，双手撑着石棺板，不知是自己盖上棺板还是把盖打开。左侧是一个人躺在碎石堆积的山顶，头上是明晃晃的太阳。

这是什么意思？棺材里的人与山顶上的是同一个人吗？山顶与石棺之间存在什么联系？双手撑在棺板上有何特定含义？

大家都朝我看，我耸耸肩，表示暂时参悟不出其中的含义。

阿诚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蚕洞里就是怪，到处鬼画符，一个字都没有。”

“古蜀国没有文字。”我说。

老董突发奇想：“难道地上那具骷髅不是李芒，而是蚕丛，他被李芒从石棺里抬出来细细研究，完了之后从容离开？”

“这个想法倒蛮独特……”

阿诚喃喃说，大家又折到骷髅周围蹲下来细看。

“不太像，”我说，“蚕丛是方脸大耳，两眼前突，这具骷髅脸型略尖，有点瓜子脸的轮廓。”

蓝真真补充道：“而且骷髅腰椎稍稍向前弯曲，这是长期为官点头哈腰形成的身体现象，蚕丛是古蜀国最高首领，不需要向谁低头，腰杆自然挺得笔直。”

郭项龙说：“还有，壁画上的蚕丛虎背熊腰，而骷髅身材瘦削。”

我暗忖他刚才不过是经过屏风石板时扫了一眼，居然将上面内容记得一清二楚，其强学博记的能力倒不容小觑，再一想，进洞以来一直以为他心无旁骛扑在安全保卫上，对我们盗墓、考证不感兴趣，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事实上有些内容他已悄悄留了神。

老董反复看了几遍，笑道：“大家说得都有道理，可是蚕丛明明上来了，棺材却又是空的，到底去了哪儿？”

“所以石棺内侧两幅图是解开谜团的关键。”蓝真真总结道。

“唔……”

阿诚漫声应道，大家又一窝蜂拥到石棺边，只有郭项龙没挪身，拿着火铳守在门口。

几个人围着石棺讨论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阿诚说要不大家先分头看看，有问题再商量。蓝真真便到屏风石板继续素描，我到右侧石壁前观看壁画，阿诚则和老董蹲在左侧一排彩陶前逐个把玩。

右侧壁画风格与左侧一样，让人看了如坠雾中，怎么看都不像画，而像三四岁小孩信手涂鸦，然而以蚕丛的身份与地位，以蚕洞的隐秘程度，凡在这间石屋里出现的东西每一件都至关重要，随便拿一件出去就能改写古蜀国史和描述人类文明起源的教课书。

“有没有收获？”蓝真真完成对屏风石板的素描走到我身边。

我摇摇头：“要不你先画下来，有机会向古壁画专家请教。”

她点点头。

火光映红她秀美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楚楚动人，她专注地看着壁画，嘴里嘀咕着什么，刹那间大学时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又回来了，我忍不住轻轻道：

“真真。”

“嗯？”她歪着头问。

“我……”我话到嘴边打了结，吞下大半句话，“真真，如果能活着出去，你想……想解决个人问题吗？”

她顿时明白了我的暗示，好像有点心慌意乱，脸上绯红，低下头语不达意：“也许，恐怕，以后再说吧，我得抓紧时间把……壁画素描下来……”

我还想进一步说点什么，突然石屋外一片骚动，紧接着郭项龙大喝一声，火铳炸响，外面旋即传来悲鸣和物体坠地声，他头也不回将火铳扔到半空，喝道：

“快填火药！”

几乎是同时一个巨大的黑影冲进石门，郭项龙迎上前拳打脚踢，这时我们才看清原来是古猿，阴魂不散的古猿又卷土重来！

阿诚和老董双双鱼跃，一个抓住枪头一个抓住枪尾，老董急忙装填火药，阿诚则招呼我一左一右护住郭项龙两侧，虽没有实力与古猿正面交锋，但可以从夹缝里打骚扰战，缓解他的压力。

古猿好像倾巢出动，而且根本无视火铳威胁和锋利的藏刀，玩命似的前赴后继，老董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就在他装填火药的短短工夫，已有七八只古猿被打落下去。

“砰”，老董从郭项龙身后冷不丁开枪又打飞一只，然而古猿无所畏惧，还是奋勇上前。

“他娘的怎么回事？它们发了疯不成？”阿诚骂道。

“神秘人，一定是他！他设法把古猿赶到这里展开集团冲锋，”我说，“这是他的杀手锏，熬过去就没事。”

阿诚眼一瞪：“说得轻巧，这么多古猿，能熬得过去吗？”

我瞥见郭项龙两臂鲜血淋漓，接二连三的搏斗使他伤痕累累，只是他素来硬朗，不像我们受点伤就大呼小叫罢了。

老董开第三枪时，郭项龙已有后劲不济的迹象，好汉难敌四拳，短短几分钟工夫他挡在门口先后跟十多只古猿正面交手，全是硬碰硬的角力，来不得半点虚假，这种打法铁打的金刚也受不了。

老董退下去填火药之际，又一只古猿扑上来，双臂与郭项龙扭在一起，我和阿诚举刀刺向它两肋，这时古猿旁边冷不丁蹿出一只块头更大的，左掌拍掉阿诚的藏刀，右掌重重捣在郭项龙肚子上，他闷哼一声，踉跄退了一步被交手的古猿顺势扑倒在地。这一来形势大乱，门口古猿趁机跳进来，“砰”，被老董开枪打死，我也生出无穷胆气，一刀扎入刚露出半个脑袋的古猿眼中，它尖叫一声栽下去，阿诚赶紧拾起刀和我一道把守。

郭项龙和古猿在地上扭成一团，“呯呯嘭嘭”又撞坏不少彩陶，老董心疼得直咧嘴。蓝真真随手捧起只陶罐，瞅准机会砸在古猿脑袋上，它翻翻白眼目光迷离，郭项龙反手一刀深深扎入它的咽喉。

后来陆续跳上来两三只古猿，被老董打死一只，还有两只见我们防守严密居然主动撤退，石屋下面又恢复了宁静。

我和阿诚把古猿尸体扔到石屋下，郭项龙倚在墙边连连喘息，萎靡不堪。

“这里有字！”

蓝真真突然叫道，眼睛定定看着地面，那儿原是骷髅躺的地方，刚才郭项龙和古猿搏斗时将它碰得七零八落，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现。